三人就这样僵持着，拉维站在原地，悄声从包里掏出手枪。
他看了看地上逐渐没了动静的狍子，朝着不远处吼道。
“平分？怎么样？”
对面的人明显不打算按照这样的分配法则走，他拉起弓，对着两人。
“这是我的猎物。”
他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由于套着围巾，听起来很是失真，但拉维总觉得有些熟悉。
这是没谈拢了，他掏出银色小手枪，也跟着对面男人的动作一般，指着对方。
“这是我们的猎物，是我们将这些动物驱赶到此处。”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要不是我们把猎物驱赶到此处，你还能发现它们吗？你还能打中它们吗？
气氛逐渐尖锐，拉维站在原地，情不自禁地靠近了身前的伊戈。
伊戈伸出手，安抚似的碰了碰他。
就在此刻，山丘上的男人猛然冲了下来，并且手中动作不停，将身上那柄鹿角弓拉满朝着两人射去。
“小心！”伊戈将拉维推开。
他力气大，将拉维推出去好远，拉维跌倒在雪地，踉跄起身。
那支箭蹭着伊戈的脸，射穿了伊戈的手臂。
独属于伊戈的味道从伤口中溢了出来，拉维闻到香甜的气息，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意。
受伤了，伊戈受伤了，兴奋的情绪溢满胸间，拉维的心脏激动地跳跃着，震动大得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但转眼间，那些激动的情绪全被另一种情绪压制了下去，拉维皱眉，眼中的担忧如瓶口的溢水。
“伊戈！”
男人转身，就看到了拉维脸上的表情。
太奇怪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甚至有些扭曲，让那张熟悉的脸都有些陌生。
一瞬间的功夫，高大的男人已经冲到两人身前，他已经将弓背在身后，手中握着一柄匕首，朝着两人冲了过来。
拉维背后惊起一身冷汗，几乎是下意识掏出绑在大腿外侧的弯刀。
男人湛蓝色的眼神中闪过诧异。
金属交错的声音响起，拉维接下了男人的一刺。
高壮的男人没有立刻抽回，他双臂用力，将匕首往下压了压。
“呃……”拉维手臂颤颤巍巍，但他承住了。
少年脸色涨得绯红，额头上鼓起了细小的青筋。
男人兴致正深，察觉到左侧的动静后，迅速收力，右腿一甩，将伊戈手中的黑色手枪击落。
砰——
子弹飞了出去，目的地暂时不知。
伊戈咬牙，忍着巨大的疼痛将手臂中的箭抽了出来。
“伊戈！”拉维忍不住叫了一声。
不……不要浪费了！
少年脸色有些异常，他的双眼隐隐约约充斥着血色，嘴角甚至流下了一道蜿蜒的亮色水痕。
他彻底忍不住了，拉维左手握着手枪，右手拿着弯刀朝着男人冲了上去。
砰——
子弹擦着边射中了男人的衣角。
眼中的一切似乎变成了慢动作，五感的灵敏度提升了不止一倍。
他能察觉到伊戈一直在找机会，以及对面男人猫捉老鼠似的表情。
“走开！”
对面的男人早就察觉到拉维隐隐约约有些失智，反应和动作虽然很快，但毫无章法，更像是愤怒到极点打破了身体的极限。
“真是有意思。”男人湛蓝色的眸子暗了暗。
拉维很快就将子弹用得一干二净，他将银色小手枪摔进雪地，头也不回地再度冲了上去。
男人朝着他的手肘袭去，手中传来的阵痛夹杂着强烈的麻感，拉维手一松，弯刀就陷入了雪地。
拉维立马用另一只手握住男人的手腕，两人角力，拉维逐渐下风。
一旁的伊戈终于找到时机，他迅速朝着男人冲去，打落了他的匕首，用手枪抵住他的太阳穴。
两人不分伯仲，就在伊戈威胁他的时候，男人早就扣住了拉维的喉咙，大拇指力道大得要把人的脖子刺穿。
“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这个猎物是我们的。”男人开口，声音闷闷的。
“……嗬嗬……”拉维声音沙哑，“你还有力气争这个东西，蠢东西，当然是枪快……”
“那是当然咯。”一道清亮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雪丘后面冒出来十几个黑影，他们手中端着猎枪。
伊戈朝周围望去，一个熟悉的人也出现在了队伍中。
是孙复！怎么回事？！
大脑逐渐缺氧，拉维昏沉，眼前一黑一明，他要昏迷了……拉维用力睁大双眼，与本能做斗争。
昏迷前，他看到了一个女孩儿的身影朝他走近，他吃力地碰了碰伊戈的手腕，想让对方快走。
“是你！”女孩儿惊喜的声音朦朦胧胧。
拉维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
拉维觉得自己很热，身上一直在出汗，他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身旁轻柔温软的声音让他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你是拉维的朋友？”
“嗯，男朋友。”男人点了点头。
“诶呀，今天就是一个误会。”苍老的声音温和又慈祥，“那些狍子真是我们的，克利之前发现没有肉类可以吃，就跟他男人出去抓了几只……”
“妈，你能不能别这样说，他不是我男人！”
熊志慧朝着男人甩了一个眼刀：“都结婚几年了？怀着孕，闹腾什么？”
她转头笑了笑，又朝着伊戈解释：“明明打算养着吃，前几天栅栏被几个小娃儿弄松了，这些狍子就跑了出去。”
“肯定是熊斯年带着李老头家那个男娃做的！”
闹腾腾的男声又响了起来。
熟悉的清亮女声马上为自己辩解：“爸，你怎么乱怀疑人！”
“好吵……”拉维皱着眉毛睁开了双眼。
一旁的伊戈马上凑了过去。
“拉维，醒了吗？”伊戈凑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要把人扶起来吗？还是问他需不需要喝水？还是给他解释在昏迷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道温热的湿意碰上了他的脸颊，拉维微微张口，将那道伤口包裹了进去，伸出舌尖细致地舔舐上面干掉的血渍。
“拉维……”伊戈嗓音发干，耳朵通红，“有人在，有很多人在。”
拉维迷迷糊糊朝着房间望去，整个房间很昏暗，但很暖和，伊戈甚至脱去了自己身上的外套。
他将掌心贴住伊戈的脸颊，加大了嘴唇和舌尖的力气。
滋滋滋的口水音弄得房间里的人都沉默了起来。
伊戈用手掌撑着拉维的后脑勺帮他节省力气，直到脸颊边传来刺痛。
“嘶……”
少年的眼神一下子就清明了起来。
“伊戈……”拉维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他看着男人脸颊上隐隐约约的水渍，立马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抱歉，我弄伤你了。”
“没事没事。”伊戈用衣袖擦去了脸上的温度，将拉维扶了起来，“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喉咙里痛得要命，拉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随即摇了摇头：“除了喉咙……就没什么问题了。”
“小向日葵，是我呀。”一旁的熊志慧见两人终于聊完，朝着拉维招了招手。
拉维这才看向他处，眼前的慈祥的老妇人跟记忆中没什么区别。
“熊阿嬷……”拉维勾起一个释怀的笑容，从喉咙中叹出一口气，“很高兴还能见到你。”
炼油坊的焦尸不是她，太好了。
她起身，握住了拉维的手，坐在床侧跟拉维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
“斯米尔记不得你的脸，不小心跟你们起了冲突，真是不好意思。”她开口，“这些狍子……我跟克利商量了一下，将其中半只分给你们和孙先生，今天我们打算吃烤肉，你们也留下来玩吧。”
真是个天大的乌龙，这是拉维听到的第一个想法，他望向伊戈，两人眼中虽警惕，但也没推辞。
拉维抿着唇笑了笑：“谢谢你们了。”
“哎呀，客气什么哇！”熊志慧笑了笑，“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她怜爱地摸了摸拉维的头：“今天真是辛苦了。”
熟悉的温度，甚至是苍老掌心熟悉的粗糙，拉维感觉眼中一热，背过身蹭了蹭眼角。
“熊阿嬷，我长大了。”意思是不能摸头了。
“知道你长大了，不给阿嬷介绍一下你的男朋友吗？”
拉维愣了愣，打算实话实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房间内瞬间冷了一个度，拉维疑惑地看了身边的制冷机。
察觉两人诡异的氛围，熊志慧也打了个哈哈将话题扯到了其他地方：“你米斯尔叔叔正在外面烤狍子呢，你可以跟你朋友去温泉泡个澡，到时候一起吃饭，怎么样？”
“这里是？”拉维朝伊戈望去，却发现男人低下了头。
“温泉旅馆。”一旁的一直没出声的杨克利走了过来，他双手抱胸，“洗个痛快吧，你俩有些酸了。”
拉维和伊戈都是一愣，拉维搅着手指头，算算时间，从病毒爆发他确实没洗过澡了，但他和伊戈极为注重卫生，就算没有足够的热水洗澡，两人也是会烧水擦擦身子的。
应该也到不了酸的地步吧……
气氛尴尬了起来，一旁的杨克利就像没察觉般一样，他用手撑着腰：“大堂左拐就是男浴，里面有一些换洗衣物，尺寸应该没什么问题。”
拉维这才看见了男人微微隆起的小腹。
“好的，谢谢利叔了。”拉维下床，打算牵起伊戈的手，就像伊戈牵他那样。
但男人微微甩手，将手腕挣脱了出去，大步跨了出去。
“伊戈……”拉维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你怎么了？”
男人停了下来，拉维没来得急刹车，撞到了男人的后背。
伊戈转头，眼神一片冰冷：“少装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