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闭了闭眼,突然想到什么。
“我有一个菜谱,你一定喜欢吃。”他抱着拉维,额头贴着额头。
拉维没有问是什么菜谱,因为他压根就不信还有什么菜是自己吃了会没事的。
情绪梳理好后,两人都没在说话,房间里安静得有些吓人,伊戈将人放在榻榻米上,在背后垫了两个枕头。
“我去给你开葡萄糖。”他转身,在房间一角的物资箱中拿出玻璃管状的东西。
他把葡萄糖拿进卫生间,手指一弹,玻璃就从标注上的墨点处碎裂。
马克杯就在旁边,透明色的葡萄糖放进了里面,伊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保里面没有任何玻璃渣。
随后拿起烧水壶,注入温水。
半晌,他拿出口袋里的防身小刀,在拇指上划开一刀。
不深,血液只能通过按压挤出,他用力,挤出了一两滴血液。
血液滴入葡萄糖,很快就被稀释了,他将拇指放进嘴里舔了舔。
这是测试。
伊戈端着东西走了出来,拉维不由自主地耸了耸鼻尖,一股香甜的无花果味蔓延了出来,似乎是错觉,因为那股味道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接过马克杯,仰头喝下了葡萄糖,有些囫囵吞枣了,因为葡萄糖对于他来说也带着一点异味。
但今天的葡萄糖似乎不一样,带着一股熟悉的清香,但混合着葡萄糖的异味,他有些认不出来。
好喝……他砸吧砸吧嘴,有些后悔刚才的牛饮。
“怎么样?”伊戈谨慎开口。
“奇怪。”拉维开口,“今天的葡萄糖似乎有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伊戈开口。
“就是……好喝了起来。”拉维迟疑发问,“你没有在里面加其他的东西吧?”
“没有。”伊戈摇了摇头,“就加了一点白开水。”
“那好吧。”拉维皱了皱眉,开始合理化这杯香甜美味的葡萄糖,“可能是激素问题,导致味蕾也很不稳定。”
“你先休息吧,无聊了看看书,熊斯年今天跟着我们一起去打猎,今天找人解闷只能找杨克利。”他将拉维的发丝捋到耳后。
拉维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剪头发了,微卷的亚麻色淡金发打着卷遮住了他瘦削凹陷的脸。
“嗯嗯,我知道了。”拉维其实其实很少出门,一般都是熊斯年带着她的小男朋友过来陪他解闷。
“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伊戈的掌心在触碰到拉维的脸时候顿了顿,“你一定爱吃。”
伊戈一直在重复这个话,这勾起了拉维的兴趣:“好的,我等你回来。”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
天气越来越冷了,风也越来越锐利割人,伊戈跟在米斯尔身后,白色围巾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他低头闻了闻,这是拉维的白色围巾,上面带着葵花籽的香气。
“到了。”米斯尔低声道,呼出的白色气息顷刻消失在空中。
“前几天我过来的时候发现了新鲜的排泄物和脚印,看情况应该是一只大型驼鹿。”米斯尔指了指前方的林海。
说着,众人就在这里停了下来,熊斯年把身上的弓箭扯到了胸前。
伊戈朝着周围望去,算来算去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群聚狩猎,他没什么经验,只能跟在众人身后,听着他们的指令。
“你们看这边。”一个男人开口,伊戈记得,这是他和拉维第一次来旅店给他们引路的男人。
众人顺着他的声音走了过去,十步路的雪坡上,一串新鲜的蹄印出现在雪面之上。
啪——
周围传来一截枯枝破败的声音。
一团灰褐色的东西从雪堆里抬起了头,众人看清楚了它的样貌,确实是一只驼鹿,很大,够他们吃上一个月了。
伊戈和米斯尔同时拉起弓。
就在驼鹿低头嗅嗅的瞬间,两只箭迅速离弦,寒冷的空气被利剑刺穿,却在命中前一刻被风吹偏。
一支箭刺进了雪地中,第二支箭深深地扎进了驼鹿的臀部。
驼鹿被惊起,前蹄竖得很高,随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林海深处跑去。
霎时间,众人分散开来,朝着驼鹿围猎。
“跟着我!”米斯尔朝着伊戈和熊斯年说道。
男人跟女孩立马跟了上去。
熊斯年嘴里咬着一只箭,她把箭放入弓弦。
咻——
那箭射进了驼鹿的肩胛。
“可恶!”熊斯年低低地骂了一声,肩胛骨不算致命伤,反而还会刺激猎物发狂。
果不其然,前去围猎的男人被驼鹿掀翻在地。
驼鹿各个方位都站着人,它无路可退,只得拼死一击,朝着米斯尔他们这个位置袭来。
米斯尔朝着驼鹿的肚子射了一箭,鲜血顺流而下,但驼鹿依旧朝着三人袭来。
三人与之周旋,发狂的猎物最不好射中命脉,他们只能不断地将其耗死。
咻——
伊戈的箭刺破空气,射中了驼鹿的眼睛。
砰的一声,庞然大物霎时间跌落在雪地,激起一层层雪粉。
周围传来欢呼,伊戈始终都没挪动位置,弓弦勒进了他的虎口,一点点红艳艳的鲜血渗了出来。
“干得不错!”米斯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有天赋。”
伊戈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只是看了看手中的鲜血。
有些浪费,他想。
“嘿嘿,今天你一击毙命,有奖励的!你能拿到最好的一块肉!到时候可以给拉维弄好吃的。”熊斯年跑了过来。
周围人都带着善意的笑容。
“是啊,怀孕最辛苦了,等会儿杀鹿的时候你挑一块儿最好的给你老婆补补身子。”
“谢谢大家了。”伊戈朝着众人连声道谢。
“嘶,哎哟哎哟,没必要啊。”
“这文绉绉的,酸死我了。”
周围的人都做出一副酸得牙痛的姿势。
伊戈愣在原地好久,他有些不擅长处理这种关系。
很多人的,比陌生稍微熟稔一点的。
一行人满载而归,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冬至一过,极北在下午三点就能天黑。
他们连忙把东西抬了回去,毕竟在野外处理还不知道能引出什么东西。
米斯尔和一位老猎人将驼鹿处理干净,内脏、肉和皮毛都被分割开来。
“里脊怎么样?”一旁的米斯尔拿起肉块掂量了一会儿,“或者腩部?”
回程的途中,伊戈已经给米斯尔说了自己想要的奖励,一块肉和一瓶红酒。
炖肉的话还是选择腩部比较好。
“腩部吧。”伊戈开口。
今晚的饭菜比较丰盛,因为内脏坏得快,首先就需要将这些东西解决进肚子里。
“你打算给拉维做什么?”熊斯年问。
“红酒炖肉吧。”伊戈夹起餐盘里的辣炖鹿肠,他突然想到了在炼油坊的那顿晚餐。
“上次的狍子肉也是这样做的,但因为一些原因,房子着火了,我们顾着逃命,没有端走那碗狍子肉。”
他们和孙复之间的过节只给熊阿嬷、米斯尔和杨克利说过。
这还是熊斯年第一次听到有关于那场火灾的事情。
但伊戈的话停在一半,没有继续讲下去,熊斯年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个男人真不会聊天。
她只能回到:“哈哈,那很可惜了……”
呀,她的社交技术似乎也不怎么样,把天聊死了。
女孩埋头吃饭,不打算搭话了。
伊戈吃完饭就带着肉和红酒去后厨,他找了一个灶台将东西放下,随后撩起袖子,在肘窝处用力一划。
因为是静脉血,流出来的速度有些慢了,血的颜色也不鲜艳,等了好一会儿,鲜血才放满一碗。
伊戈松了口气,用准备好的绷带包扎好伤口。
“你在……干什么?”
杨克利的声音算不上激动,听起来已经看了好一会了,但始终没明白自己的操作,最后才发问的样子。
伊戈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不擅长撒谎,但他擅长沉默。
杨克利皱眉靠近,他掀开伊戈遮挡伤口的另一只手臂。
“你到底在干吗?”杨克利难以置信,“你就用这个东西做给拉维吃?!”
“他喜欢吃我。”伊戈开口,尝试解释,“今天早上试过了。”
“吃……你?”杨克利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他嗫嚅半晌,看了一眼厨房门口。
伊戈立马拉住了他:“我求你了!杨叔!不要给拉维说!”
“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你也看得出来。”
“求你了。”
他黑沉着脸,鹰目中有恳求。
“我只是……”杨克利皱眉,“这不是长久之计,有些人能孕反到孩子出生,你难道要喂他十个月的血吗?”
未尝不可。
但现在需要稳住杨克利,他开口:“这只是暂时的,我们不是要离家极北出发去首都了吗?”
“看你吧,我不会说的,你放心。”杨克利抽出了自己的手臂,转身离开了。
伊戈松了口气,杨克利说不说那就是不说,他转身,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鹿肉很新鲜,伊戈直接切成体积适中的小方块,随后打开电磁炉,将珐琅锅放在上面,锅稍微冒烟,加入橄榄油。
伊戈拿着夹子,将切好的鹿肉放下去,刚放下去的鹿肉滋滋作响,表面也逐渐呈现美丽的焦褐色,伊戈撒上黑胡椒海盐,将煎好的鹿肉盛放一边备用。
锅底还剩一些油,伊戈放了几块土豆,这是极北唯一能找到的根茎蔬菜,土豆表皮微微焦黄,伊戈放回鹿肉。
在锅内倒入整瓶红酒,还有……自己的血。
大概要炖上一个多小时。
他端了一把椅子,坐在灶台边。
叩叩——
门口传来一道敲门声,门没有关,这是一种礼貌的体现。
“我们能进来吗?”米斯尔问。
伊戈点了点头。
三人就这样在厨房里僵持着。
沉默如胶水般粘稠,也如某种慢性疾病,他慢慢地钻入人的鼻孔,让人死于窒息。
显然,米斯尔就是那个无法承受之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问。
伊戈撩起眼皮:“你指的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你的血!”杨克利咂了咂舌。
“没必要哈,没必要。”米斯尔开口,“我们这里有这么多物资,还没到吃人的时候。”
“我暂时不能给你们解释,这是属于拉维的隐私。”伊戈开口。
杨克利皱眉:“他与之俱来的罕见病吗?”说着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就说我这几天忘记了什么!他的罕见病!他不是不能尝到味道吗?是因为怀孕?体内激素变化导致味蕾也发生了变化吗?”
“不不不!这不重要!”杨克利马上反应了过来,差点把自己给绕进去,“这不是重点,你的行为才是!”
“伊戈,没必要。”杨克利指了指他的伤口,“只是一个孕反,虽然不太正常,但也只是一个孕反。”
对于正常人来说,伊戈的所作所为带着那么一点病急乱投医的不正常。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觉得自己的血肉可以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他喜欢吃我。
妈的,多么不正常的一句话。
“他太瘦了,瘦了好多,肋骨都清晰可见,我怕他活不下去。”伊戈面带恳求,“这件事你们就别管了好吗?”
你们也没有资格管,这是伊戈未说出口的重话,他理智尚存,暂时还无法将这段伤人的话说出。
米斯尔、杨克利、熊阿嬷还有熊斯年,这一家子已经帮过他俩很多了。
他们是真的在意他和拉维,他还想维持这段来之不易的友谊。
米斯尔抿了抿唇,他拉了拉自己配偶的袖子:“老婆,算了吧,算了,死不了就成,让他们闹去吧。”
杨克利喘着粗气,甩开了手,风风火火地走了。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