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无法用任何语言去拒绝恶魔的要求，无论他们再怎么厌恶对方，厌恶到恨不得将彼此切成小块，然后扔进垃圾桶里，可是至少在明面上，他们还是夫妻，玛利亚无法拒绝来自于另一半的，合理的需求。

这正是玛利亚最厌烦的那一点——在名义上，他们还是真正的夫妻，他们的关系被整个国家的人所知晓，当他们的名字被人提及的时候，总会在下一句话中听到对方的姓名，他们是自由的，可是他们早已被无形的，看不见的绳索紧紧相连。

玛利亚开始思考，最后她还是非常缓慢的，打开了大门，不情不愿地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我可以放你进来，但是提前说好，你得听我的话。”

恶魔冷笑了一下，他之前倒是听话，却被玛利亚当成了一条可以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狗，他的尊严被完全踩在了脚下。

他可是恶魔，天生就有着玩弄人心的魔力，他以满足他人的愿望，以此交换他们的灵魂为生，如果恶魔的事迹被其他恶魔所听到了，他一定会成为恶魔界口口流传的笑话。

因此，恶魔发誓，他一定要扳回这一局。

恶魔微微抬着下巴，透过拉开的门的一角，他看到了里面的装饰，玛利亚对床品的要求很高，柔软的布料中填塞了满满的鸭绒和鹅绒，微微凹陷下去——上面曾经躺过一个人，或许，如果时间间隔不长的话，被子上可能还留着她的温度。

恶魔的脸有些微红，脑子里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地掠过很多场景。

在他还是小矮人的时候，他的灵魂被分成了几个部分，他们拥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和同样的爱好——给玛利亚当狗，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他们争着抢着打扫玛利亚的房间，将她用过的被子暴晒在阳光底下，将玛利亚喜欢的黄金打造成各种精巧的形状然后赠送给他……他们甚至为了抢着干活大打出手，将自己弄得头破血流。

意识到自己多么愚蠢，恶魔身体僵硬，根本无法承认那个甘愿做狗的男人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而现在，久违的基因本能开始蠢蠢欲动。

恶魔抓着门把手，竭尽全力克制自己不要冲上前，将玛利亚房间里散乱的纸币重新收拾完毕，还将她睡过的被子整理好，又得不断地克制自己想要冲上去，嗅闻被子温暖的气息，他不断地提醒自己——现在的自己，可是玛利亚名正言顺的丈夫，他不必再去做这样的事情。

“玛利亚，你得承认，我是你的丈夫，我们就应该待在一起。”恶魔轻飘飘地推开了门，开始大步走进这个没有窗户的，成日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恶魔的心脏开始抽痛。

玛利亚怎么能居住在这种地方？这里没有阳光的照射，没有空气的流动，如果将任意一株植物放在这样的环境中，它也迟早会腐烂发臭的，更何况还是玛利亚这样娇贵的人！她连要吃的水果都必须是最新鲜采摘的。

恶魔开始思考该如何劝说玛利亚在这一间阴暗的房间里开一扇小小的窗户，或是干脆搬出去住，她需要一个更大一些，阳光更加充足的朝南住所。

正在此刻，一副画像忙不迭的映入了恶魔的眼帘——画的正中央，是一张男人的脸，恶魔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张脸就是他“自己”，画中的人眼尾微微上挑，胸前的徽章是一朵钻石镶嵌而成的玫瑰花，他一只手松松牵着马的缰绳，另一只手懒散地垂在一侧。

恶魔说不清在这一瞬间他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的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被背叛的不悦，玛利亚凭什么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满口虚假谎言的男人挂在墙上呢？

恶魔心想，或许他应该劝说玛利亚将这幅画撕下来，在贴上恶魔的画像，白马王子没办法让她真正幸福，但是恶魔愿意用尽自己的所有保佑她，他有着所有恶魔中最锋利的角和最威风的尾巴，也一定不会给玛利亚丢脸。

“玛利亚，”恶魔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我不喜欢这里。”

玛利亚微微皱着眉头，此刻，她并没有对恶魔的身份产生怀疑，她只是有些不耐烦，白马王子总是习惯以上位者的身份管束她，“可是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如果你不喜欢这里的话，你完全可以找一个别的地方居住。”

玛利亚不好把话说的过于直白，她得维护夫妻名义上的体面，国家的管理者可以私底下为了自己的快乐做出各种事情，但是他们得维持表面的光鲜。

玛利亚也见过不少的贵族夫妻，他们会带着表演出来的恩爱出席各种必要场合，但是舞会的灯光一旦暗下来，他们就会各自脱掉盛装，揽着另外一个人的肩膀。

玛利亚对此见怪不怪，在她心中，自己和白马王子的关系最好也是这一种，私下里互不打扰，明面上各自演戏。

她真是个古怪的女人。

玛利亚皱了皱眉，怕自己的暗示还不够明显，也怕白马王子听不懂，“其实，我愿意为了不失去你忍受一些东西的。”

只要你别来烦我，一切好说。

这是玛利亚隐藏在字面深处的意思。

只可惜，恶魔根本没有听懂，这番话在她的耳朵里过了一遍，自动翻译成了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模样——玛利亚竟然为了不失去这个男人，而愿意忍受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但是！之前他还是七个小矮人的时候，和白雪公主住在一起，她甚至无法忍受地面上出现的灰尘。

玛利亚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到底忍受了些什么呢？

恶魔气到发疯，他甚至差点无法控制地露出自己锋利的角和尾巴，他从来没有让玛利亚受过的委屈，一个除了一张好皮囊，什么都没有的男人凭什么呢？

等等……

恶魔打了个冷颤，突然想到了自己之所以愿意变成白马王子的模样，不就是为了合理且正当地折磨玛利亚吗？

他到底在心疼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