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痕看了看山下,远远地已经能看见星星点点的橙黄灯光。
余青痕便站起身来,入夜了有些凉,她拢了拢外套,边上的池舟只穿了一件短袖,不见有什么反应。
“要下山了吗?”余青痕收了花,池舟脸上的喜色藏也藏不住,乐颠颠地跟着余青痕站起来。
“嗯。”余青痕拉上拉链,又带着池舟坐上了缆车。
车厢在灰蒙的天色里缓缓下移,有种别样的宁静。
余青痕将花束插在了包沿,几朵花头露出来,白得很纯粹,和她很搭。
池舟坐在对面,一个劲儿拿眼瞄那花,说不出的高兴,余青痕感觉如果不是自己还在,他八成要笑出声了。
他这样子也有点好笑,虽然看不清什么,余青痕还是把头别开了,去瞧窗外的景物。
池舟却开口叫她:“班长……”
余青痕转回目光看他。
池舟接着说:“我想起来,其实很久之前,我父母也来过这里,在山顶上看过晚霞。”并且在这里定情。
“所以…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总之,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大概不会想起这件事,也不会到山顶来……见到这么好的景色。”
余青痕看着总像是很擅长倾听,事实也确实如此,尽管有时你看她表情纹丝不动,但总能让说话者的每个字都安静地入耳。
虽说她未必字字都回,但只要开口,绝无敷衍。
此时听罢池舟的话,她转开眼去,神色不变,平静道:“是你自己选择了坚持上来。”
话像是不怎么好听,池舟却明了了她的含义。
他看着余青痕别开的面孔,轻轻笑了。
“但还是要谢谢班长带我来坐缆车啊。”
“……没什么。”余青痕说。
她目光一直落在窗外,没看池舟,“花就当是谢礼了。”
池舟笑了。
“也谢谢你愿意收下我的花。”
余青痕不说话了。
恰巧缆车一点点靠近了山腰,最后摇晃一下停止。
余青痕率先下去,没等池舟,几步拉开了距离。
池舟有伤,稍慢她一会,在后头叫:“班长……”
余青痕这才想起他还活动不便,没回头,但脚步却慢了些。
池舟趁机快走两步,赶上了她,他又扯到了伤口,脸上却没事人一样大喇喇道:“谢谢班长等我。”
余青痕没回,只借着隐约的灯光瞥了他一眼,道:“该集合了。”
她这话才落,来接人的梁窈和林文便热切地迎了上来。
梁窈拉住余青痕,问她晚霞看得如何,说自己在山腰吃吃喝喝的时候也拍了好些照片,要她对比看看。
林文则一个猛扑——没扑着池舟,但这根本不妨碍他演技大爆发,“泪水涟涟”道:“兄弟!我的兄弟!听说你摔伤了!快让我看看!”
“滚。”池舟躲开他拍自己右腿的手,“也不是这条腿。”
余青痕回头一眼,和梁窈走了。
“哦哦,不是啊……”林文没劲地站起来,被池舟揪着,跟住前面两个女生。
“都到齐了没有?”
梁女士又站在聚集点最前面号召大家了,见余青痕一行人来了,她点点头,“看来是差不多了,来,都上车吧。”
上了车,梁女士又点了一遍名确认无误,便让司机出发返程。
等到了一中,已是七八点钟,这天的晚自习算是作废,梁女士便让大家各自收整收整东西,住宿生放回宿舍,走读生放回家。
池舟原想等等余青痕,和她一块儿出校门,但不知余青痕在做什么,迟迟不动,怕自己留下来碍眼,又想着还在家的池羽,他到底还是先走了。
余青痕倒不是不知道池舟在等,但她一方面有心避一避他,一方面又在桌上看见了一封新信,便没动弹。
见池舟离开教室,她才不紧不慢地拆了那信来读。
【24年4月15日晴春游
上周一直没什么好说,好久没记了。】
确实,她也好几天没收到“日记信”了,甚至以为是不再出现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容忍池舟见天地带花来“骚扰”——想试试这样能不能再看着。
不过看信里的说法,另一个时空似乎没有送花的事?
【今天春游,终于有内容可写了。
看见她和朋友一起拍照,找不到人帮忙,叫了我。
在镜头后面看她,好像是另一种感觉。】
……两个时空的梁窈居然都带错了自拍杆吗。
【看见她上山了,没敢直接跟着,感觉不太好。】
看来比这个池舟素质强一些。
【不过我还是到山顶去了,晚霞很美。
捡了一朵野蔷薇做纪念。
纪念第一次和她一起看日落。】
余青痕想起什么般抖了抖信封,里头居然真的掉出一朵轻微氧化的压花……是野蔷薇。
【说起来……我记得,爸妈好像就是在这里看过晚霞后定情的。
……嗯。】
定、情。
余青痕看了看被自己摆在旁边的那束蔷薇,忽然觉得有点烫手。
算了,花又没有错。
这样想着,她收起花,关掉灯背上包,合门离开了教室。
——
天似乎专为昨天的春游开了特例,才晴了一日,周二便又下起雨来。
常有21天养成一个新习惯的说法,但雨中因肌肉记忆拐进弥华店门的池舟觉得,或许这个说法可以改一改了,七天说不定也行。
还好他因为受了伤没法跑动,担心迟到,给余青痕留下不好的印象,今天一早便起了出门,还有富余的时间可以浪费。
他如此想着,才要拐回原路,却被弥店长叫住了。
“池舟?今天来挺早嘛。”弥店长往他身后看了看,把他拉进门内,“要什么?”
“啊?”弥店长力气倒不大,不过池舟没防备,一下被她带进店里,“今天不要了。”
弥店长挑挑眉,“你放弃了啊……”
“还是人家说你了?”
池舟难免露出一丝得色,“都不是。”
“是她昨天收下我送的花了。”
“收下了?!”弥店长惊讶,下一秒又有些疑惑,“昨天你们不是春游吗?”
“是啊。”池舟没问弥店长怎么知道,“我在山上采了一束送她了。”
“……野花啊?”
“不是。”池舟有点不满,“是野蔷薇。”
不知为何,弥店长沉默了一会,“野蔷薇……”
她转开话题,问池舟:“那今天不送了?”
“嗯……”池舟目光略过店中央新鲜的香水百合,想到自己还没有送过这样的,又想余青痕是不是会比较喜欢白花——
虽然他之前送茉莉也被拒过,但他选择性忘记了,动心了。
于是他开口道:“那我买一束香水百合吧。”
弥店长没见过他买这个,有些新鲜,但也照池舟的意思,给他包好,让他装起来带走了。
到了学校,或许是因为雨天有些发闷,池舟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苦熬过早读和头两节课,今天课间操因为下雨取消,正巧给了他可乘之机。
铃声才打响,随着老师走出教室门,池舟便一个潜行——失败,膝盖无法弯曲。
一个直立行走来到余青痕身边。
余青痕正收起教科书,一偏头,便是一阵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
百合。
她当即认出了这个味道。
余青痕不太喜欢太浓烈的花香,稍稍往后避了避,问池舟:“今天还不够晚?”
显然是回应池舟昨天那句“晚点再兑现”了。
池舟感觉自己本来就有些发热的耳朵更热了,没好意思说自己因为昨天的成功有点嘚瑟了。
这会被余青痕一句话问得自信全无,支支吾吾道:“我、我……”
窗边的同学刷拉一下拉开为了放映多媒体而拉上的窗帘,光线一下被放入教室,映亮了池舟的面容。
他还没“我”出个什么东西,倏然看清他脸的余青痕却是一下皱了皱眉。
池舟对她的表情很敏感,连忙要搜肠刮肚出个说辞来,却被余青痕打断。
“你蹲下……”余青痕说了一半,想起池舟膝盖有伤,止住他下蹲的动作,干脆自己站起来了。
池舟不明所以,只愣愣地看余青痕突然凑近了瞧自己的脸,对着她清且透的眼睛,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热起来,麻透了。
“我……”
“你……”
二人同时开口,池舟闭了嘴,余青痕则扫了他一眼,道:“你好像过敏了。”
“?”池舟懵了。
余青痕便转身找正看热闹的梁窈要了化妆镜,让池舟自己照照。
池舟接过一看,可了不得了,他不止遍颊红痕,细看连眼睛都有点肿了——
池舟一下捂住自己“难看”的脸,欲哭无泪:
他居然用这副尊容来给余青痕送花!
池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昏昏沉沉一早上不是因为雨天。
余青痕看他这副蠢样就没话说,指了指池舟还抱在怀里的那捧百合,开口道:“你之前养过么?没有的话,大概就是因为它了。”
池舟低头和那香水百合对视一眼,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感觉自己不止鼻塞,还有点心塞。
这下可真是“香水有毒”了。
余青痕真的没话说了,她干脆接过他手上的花,放在自己桌边,又绕过池舟,离开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