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惟上前一步:“林杳前辈。”
林杳朝他们看了过来,不言不语,神情与方才他们见到的林杳判若两人,一个天上君子,一个地下恶鬼。
玉惟又往前踏出一步:“我等受托前来寻人,敢问林杳前辈,花流霜在何处?”
朝见雪紧张地小声在后面试图制止:“喂,你就这么开门见山说了吗!”
玉惟侧头,低声回:“速战速决。”
就算你这么问了,对方也不一定就会回你的啊!
突兀的,林杳那边传来了低哑的笑声,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怆然,再仔细一看,他眸中已经流出血泪,活像个阴气很重的冤鬼。
要朝见雪说,谈个恋爱能谈成这个样子,还是不要谈了的好。
他往玉惟身后躲了躲。
林杳惨声说道:“受托……受谁的托——花流霜?”
玉惟敏锐地抓到他话语中令人不解之处,问:“花流霜不是在前辈身边吗?”
林杳捏紧了那一段发带,面容扭曲:“他在!他当然在!他就在我的身边!”
“前辈已经入魔,莫要再执迷不悟,还是尽快解开狭境,出去后再寻除去魔气的办法!”玉惟正色道。
林杳大笑,已是癫狂之状。
“我入了魔,你以为还回得去吗!我林杳身为丹修正道,又是多少人几辈子修不到的化神境!即为正道,誓与妖魔两立!走到今天成魔的地步,我宁愿万死也不苟活!”
“前辈能否让我们见花流霜一面?”李真真问。
“花流霜……花流霜……”林杳自语道,“世上哪有什么花流霜……你们自会见到的,我会与他成婚……我会死死把他抓住的……”
他的身影便顿时消匿了。
“前言不搭后语,真疯了。”李真真遗憾地摇摇头。
朝见雪听他的意思,怀疑道:“莫非他是要自戕?还要带着花流霜一起死?”
“狭境之主一死,我们便永远出不去了。”
深深的紧迫感袭来,既然林杳已经疯了,那就不能用常理来推测一个疯子会做什么,天知道会不会下一秒他就嘎了自己。
来了半天,千里剑的影子没看见,倒是看了一段要死要活的因爱生恨,朝见雪抓狂地抓了抓头发。
“师兄。”
玉惟唤了他一声,似是在提醒他行为不雅。
朝见雪泄气道:“没事没事,继续走吧。”
走回幽梦城,花泽又有了回音。
朝见雪将林杳可能要寻死的事情与他说了,他颇为惊讶:“林杳前辈竟会如此执着——”
“你师弟到底干了什么,始乱终弃?拔x无情?”李真真语出惊人。
花泽的声音有几分尴尬:“大约是林杳前辈有误会,我师弟不是那样的人。”
“你到底还过不过来了?”秋水有些生气,小姑娘向来心直口快,“说好的我们只是帮忙,你倒是缩在外面自在。”
“抱歉秋水姑娘,是我学艺不精。待这狭境松动,我就能再进来了。出去后我一定请几位道友吃饭。”
对方道歉的态度是十分诚恳,秋水补充道:“既然要吃饭,要香花梦里楼的雅座,要全部的菜都上一遍!”
“好,听姑娘安排。”花泽含笑说。
五人走了一段,忽听见城中传来喜庆的唢呐乐声。
几人登时反应过来,方才林杳说的话,若说什么是他死前最大的夙愿,定然是与花流霜成婚。
成婚后,他就要自杀了。
他们立刻往乐声处跑去。
果然,十里长街鲜花彩缎无数,越往前越是具体景致,过眼了无数红绸锦缎,终于叫他们看到了队伍的样子。
用魔气捏出来的人形,一个个脸上挂着夸张到极致的笑容,挑礼的挑礼,敲锣的敲锣,迈着整齐一致的步伐往前走。
最前头,一顶花轿美轮美奂,引着花轿骑马的,正是林杳。
他一身黑红色衣装,在刻意制造的欢呼幻影中往前,发冠一丝不苟地束起头发,满眼喜悦。
若是忽略周围都是假的这个事实,便同玄真界所有喜结良缘的道侣迎亲场面一般热闹了。
朝见雪拨开麻木道“恭喜”的人群,想要进到队伍中掀开花轿的帘子。可假人太多,魔气又重的离奇,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想起先前在清雪筑做的那个梦,也是差不多的喜庆场面,果然是不详,晦气!
“师兄,到我身后。”
玉惟一剑斩开前方魔气,朝见雪被他从容如流水的动作折服,快步跟上他。
终于到了花轿旁,朝见雪灵机一动,甩出臂上明千里,金环刃穿过重重魔障,割开了花轿的轿帘,露出其中人的半张脸。
还真是花流霜,只是他毫无反应,仿佛听不到他们的叫喊,对外界无知无觉。
明千里飞回朝见雪手中,流光弥散,映出他眸底一片无语。
好歹是来救他的,能不能看他们一眼啊!
“兴许他被定了身,无法动作。”玉惟思量道。紧张时刻,玉小师弟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
李真真出剑要阻止林杳,哪知一下就被魔气按在了地上。
林杳笑着对他们说:“这是我一生最重要之事,任何人都休想毁了它。”
明千里一击之后,林杳有了警觉,任他们又砍又砸,就是再坏不了轿子的一片布。
唯一值得他们庆幸的是,林杳还记着自己的丹修正道身份,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对他们痛下杀手。
他们进不去重重魔气遮掩的娶亲队伍,只能眼睁睁看着轿子抬进了府,又被挡在了门外。
“话说刚才这里有这座宅院吗?”李真真要晕倒了。
玉惟摇头:“狭境变换多端,本就难以常理定论。”
朝见雪烦的在外面来回踱步,忽然灵机一动。
对于狭境来说,是主人的意志把他们挡在门外,而林杳要挡的,只是“想毁了结缘礼”的人。
“既然想毁了婚礼的人进不去,若我们是想来道喜的呢?”
“可我们就是来毁了婚礼的啊!”李真真道。
朝见雪道:“你就给自己洗脑啊!在脑海中默念一百遍‘我是来道喜的’!”
“什么怪方法!”
玉惟此时出声打断了李真真的痛苦哀嚎:“狭境主人的意志若只是阻挡想破坏结缘礼的人,这方法是行得通的。”
可要骗过别人简单,要骗过自己真是一件难事。
李真真想到一个剑走偏锋的好办法。
他掏出一个锦囊,在里面掏了又掏,欣喜道:“有了!”
是他从前在丹修摊子上买的“忘光光丹丸”。
吃下后,人会在短暂的时间里失去记忆,是极品丹药“清前尘”的失败品,只能有因人而异的片刻效用,所以常被被用作年轻修士之间的整蛊道具。
自然,元婴以上是没用的。
好在他们都在元婴及以下。
丹药黑不溜秋,刚好五颗。
几人合计了一番,先挑了辈分最小最老实的谢秉元做小白鼠。
待谢秉元吃了药,果真什么都不记得,几人告诉他是来道喜,他果真就能突破了魔障。
“好好好!没白买没白买啊!”李真真大喜,一个一个喂。
朝见雪做最后一个,玉惟做最后第二个。
给玉惟吃的丹丸手感十分软乎,估计是李真真保存不当,放潮了。朝见雪想了想,说不定药效不好,那给战斗力最强的玉惟最靠谱。
没想到失忆后的玉惟分外不好骗。
刚吃下“忘光光丹丸”没几秒,玉惟警惕地看着他,退后了几步,问:“敢问阁下是谁?为何离我如此之近。”
朝见雪哄骗他道:“我们一起来参加前辈结缘礼,你刚才摔到脑袋了,先进去吧?”
玉惟一副不信的样子,抿唇道:“我身上并无疼痛。”
“那是你都摔麻了,你看啊,从天上那么高的地方——”朝见雪比了一个很高的距离,“啪的一下摔下来,差点就醒不过来啦,我拿伸腿瞪眼丸给你救回来的。”
“……”玉惟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看看天,再看看地,谨慎问:“阁下是谁?”
朝见雪第一反应要说“我是你爸爸”,但怎么想都觉得自己长得没有说服力,玉惟又不是傻子。
时间紧迫,什么名分可以让玉惟乖乖听话?
他一咬牙一闭眼,正经道:“我是你的道侣啊,玉惟。”
玉惟这回耳尖发红,声音也软了几分:“当真?”
朝见雪用力点头:“真的真的,你我情谊深重,就是来结伴参加前辈的结缘礼的。”
“可是你是……好吧。”他头一句还在纠结,末了仔细看看朝见雪,接受了这个消息。
玉惟垂下视线:“你在做什么?”
朝见雪飞快地给自己写了一张字条,告诉失忆后的自己是来参加结缘礼,而后直接将最后一颗丹丸吃了。
他深知自己也没有那么好骗,当然还是最信任自己。
再有意识时,几人已经坐在宾客中间。
朝见雪醒来的不算早,李真真等人已经先一步清醒。他们都记得方才发生的事情,觉好神奇!
目光落在玉惟主动相牵朝见雪的手上时,就不只是神奇了。
朝见雪与他们无奈传音道:“我骗他我是他道侣,他怎么还不醒?!”
在他使眼色的时候,玉惟忽然侧眸与他对视:“为何悄悄与人传音?有什么话我不便在场吗?”
这种仿佛做坏事被抓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而且,他怎么会知道啊!
朝见雪挤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没有啊道侣,我就是说我有点热。”
大汗淋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