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见对于昨晚的事,不说记了个十有八九,但三四勉强还是有的。
他只记得一些片段。比如周秋山要背他,巷子里那只野猫,还有周秋山说要把自己扔了。他觉得自己一定说了很多话,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更让他不安的是,回家之后怎么进房间,怎么上床,他也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只一句话除外。
那无故刻在脑子里,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让周秋山帮自己洗澡。
陈长见照常在床上半梦半醒,想到这一环,他就惊醒了。
起来发现自己真的一身清爽,还换了衣服,一颗心就直接死透了。
陈长见只喝过两次酒,一次是昨天,一次就是在家里和他老爹陈华荣。
那次好像是两人许久没见,陈华荣心情极好,硬拽着他喝酒聊天。陈长见拗不过他,不情不愿地喝了两杯。
对于那次喝完酒后的事,他是一点不记得了。
只记得陈华荣第二天离家赶飞机前,专门跑过来问他:“我不和你爷爷说,你悄悄告诉老爹,你到底是不是别人的儿子?”
陈长见猜测自己说了什么荒唐话。
不过他回答了那才是真的让人匪夷所思。所以当儿子的根本没搭理他老子。
陈华荣则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就是个酒罐儿,但儿子却一喝就傻。
不是醉,是傻。
陈长见不闹也没醉得不省人事,能走路不晃,说话顺畅语调平稳,但是内容能比平时气人一百倍。
脚确实崴得不严重,主要是处理的比较及时。陈长见喝了那点酒的副作用第二天起来也没剧痛。只是有点肿。
陈长见上了药,又洗漱完毕后就去煮了早饭。
他煮了一大锅饺子。而他的心情也像这锅饺子。七上八下,七零八落。
他朝来人笑笑:“早啊。”
昨晚被气的人已经整装完毕。周秋山不言不语地轻瞥一眼。
陈长见赧然一笑,帮他把凳子拉开:“昨天辛苦你了。”
“没。”
周大少爷对他摇头,然后吃起饭来。
两人相对无言。
陈长见起初以为周秋山一定会暗讽他一阵,用他最擅长的方法把他戳得体无完肤。但他没办法,谁让这次先耍流氓的是自己。
他打定主意伺机而动,但对面始终毫无反应。
早饭都吃完了,陈长见眼珠转了转,看周秋山就是要出门的样子,于是决定加紧速度旁敲侧击。他先抛了个问题:“我昨晚洗澡了?”
对面安静,起身收了碗。
陈长见坐位置上,瞧着进了厨房的周秋山。
自己到底是多出格?
陈长见抱着手思索了一会。
他怎么能把人气得都无话可说了?
这涉及清誉,还有与合租室友的感情和谐问题。实在太严重了。陈长见也不管了,直接站起问道:“你帮我洗的?”
里面的人顿了一下,转过头看他耳根很红的,表情执拗且严肃——活像在说“既然我偷了你十块钱,那我马上就赔给你”。
陈长见觑着眼睛悄悄望过去,他琢磨不透周秋山是不是要把他活剐了。心里越来越后怕,他到底是对周秋山干了多么丧心病狂的事。
周秋山看不下去了,洗完擦了擦手,嘴角微勾:“你想说什么?”
“当然是……”陈长见嘴比脑子快,忽然回过神来。
这特么是默认的意思?
陈长见脑袋轰得一声。人直接蒸熟了。
半晌,他经过剧烈的思想挣扎,声音悬浮:“麻烦你了。”
“……”
在这人的脑洞越开越大之前,周秋山帮他止住了:“只有碗是我帮你洗的。”
陈长见看着已经背上包的周秋山,惊道:“啊,真的?”
“我昨天居然自己洗了澡,靠,一点印象也没有。我还以为……”
陈长见跟到玄关,周秋山正穿好鞋,整理了下衣服,戴上口罩帽子。
“你想的话也可以帮你洗。”
陈长见看着关上的门,顿时感觉有些东西就这样。
生死一线之间。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人就是要适当的忘记一些事情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陈长见决定忘记昨天发生的事情,就像刚刚认识周秋山一样再和他好好发展关系。
晚上给周秋山补课的时候,发现这人还真就按照他写的“武林秘籍”学习和复习功课。也不知道他到底哪来的那么多时间。
不仅每门课的错题本做好了,单词也全部画好格子每天背完300个就打勾。已经连背了好几天了。
陈长见所说的300个单词是100个新词,200个复习,如此每个单词过五遍,累积一天也不能断,断了就要补上昨天的数量。
周秋山已经背了好些天,陈长见便随即抽检听写。
两人又坐在窗台上。
“正确率还行嘛。”
陈长见看周秋山自个用红笔改的本子。
被夸的人不这么觉得,他说:“错太多。”
陈长见是中英交叉听写的。
100个错16个还多,他摇了摇头。
瞧周秋山一阵低气压难受,陈长见过去看他的单词本:“你看这打了一个“正”字,就是背了五遍……背了五遍怎么可能就记住了。要记得东西太多了,错了很正常嘛。”
周秋山拿着红笔在错的单词上又标注了一遍,问道:“你呢?”
陈长见讪讪地笑了一下。
他?他都不会自检。反正每天用各种方式把四百个单词背完,背完就扔。
陈长见一直觉得英语就是看文章,只要一目十行背完单词就完事了,剩下的全靠语感和上课听老师讲语法。
他沉着道:“周同学,学习要因材施教。你当然要选择适合自己的方式学。目标,就是只要比昨天的自己好一点就行了。”
“嗯。”
“有道理吗?”
“有。”
“那等下我再给你讲一下你前几天漏掉的知识点,然后这是作业,这是额外的练习题,对应的题型已经给你勾出来了,注意分辨哪些是基础必须掌握……”
他严谨,说话一字一顿,眼神一点不偏移。
“抓紧吧。”陈长见瞄了眼时间,“十二点前弄完,不要熬夜。”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写了很久。陈长见把自己的任务做完了,才想起来很久没掏手机处理消息。
群里又一阵闹腾。
沸腾的汉堡:【陈哥脚咋样?来打游戏@嗯。】
自从建了这个群,徐正志也不爱找兄弟们私聊了,因为有时兄弟有事不能及时回,而群就很好,随时都有家伙来呛他。
赵树林:【没点良心。陈哥脚都伤了,还叫人来打游戏。】
沸腾的汉堡:【手机上玩,又不是用脚打。我想陈哥不能出来玩无聊,肯定需要我的陪伴才叫他的。】
潇潇潇洒哥:【周哥来打游戏,周末总得休息有时间吧。@zqs】
沸腾的汉堡:【别打扰人家周哥,我们周哥是做大买卖的人,赚钱养兄弟。肯定不打游戏。】
陈长见看了眼面前的周哥。
他正在做的大买卖估计是在十二点前这套题选择题和填空题哪个更有性价比。
嗯。:【不打,在学习。】
沸腾的汉堡:【我靠。】
沸腾的汉堡:【陈哥真要保四冲一啊!怎么办,从此我们就真是云泥之别了。】
张弓长:【徐狗一边去,陈哥苟富贵勿相忘啊[亲亲][亲亲]】
赵树林:【陈哥来不了,那周哥来呗。我们四缺一啊。@zqs】
估摸着周秋山应该打开了免打扰,一直不回那群家伙也不好。
嗯。:【他也在学习。】
沸腾的汉堡:【???】
潇潇潇洒哥:【……太强了,再这么说我有危机感了。】
张弓长:【现在缺二,我背书去了】
赵树林:【现在缺三,我写作业去了】
这群家伙都是原本三班前二十,虽说和一班的人比成绩还是要吃力一点,但也不是省油的灯。
潇潇潇洒哥:【可以改群名。叫“卷得挺”。】
沸腾的汉堡:【这风气实在太不好了。】
沸腾的汉堡:【但是你咋知道周哥在学习?@嗯。】
扔了个炸弹的陈长见早就把手机放下了。
陈长见的风格就是十二点前刀山火海也要闯过去,十二点后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天两人份的学习结束,他沾枕头就睡着了。平时还需要磨蹭好一会的睡意,迷糊中想着以后一定要每天都拽着周秋山高效学习。
也许是累了。第二天陈长见起晚了,还是被他老爹的慰问吵醒的。陈长见艰难地抬手一按接了,任他说。
“最近咋样啊儿子,收到给你打的钱没有?”
陈长见“嗯”了声,扯了被子捂住耳朵。期望他快点结束。
“别睡了!”陈华荣的声音特别洪亮,“晚上能不能少熬点夜,你瞧瞧你那样子像话吗?每天学习到两三点,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那年级第一总不能次次都是你当啊!”
“还有那个成绩,你高考考好就行,别压力那么大,昼夜颠倒,你老爸不心疼啊。”
“……”
陈长见睁开眼瞥过去:“你有本事放免提。”
“别傻了我的儿,爸爸怎么可能工作辛苦。这等着马上开会,有点时间想起来了就问问你过得咋样,还有多久搬过来啊。你看啊,你来这边读书,教育资源也好,吃穿都不愁……”
没听见陈长见回复,陈华荣继续道:“知道你想爸爸……”
陈长见坐在床边醒神,任他自由发挥,他爸在员工面前的人设都是他自个定的。
终于寻了个间隙,他打了个哈欠,说:“我脚崴了。”
“崴了?怎么崴的?”陈华荣停了一下,“要不让你室友帮着照顾你下?我给你多打点钱。”
陈长见:“打篮球崴的,室友人挺好,还帮我……”
“见义勇为?!”陈华荣骤得打断他,“哎呀,有人帮你就好啊,儿子。但是见义勇为这事…”
陈华荣说了好几分钟,最后终于快结束了:“马上开会了啊,改天聊。”
陈长见已经洗漱完了,他斟酌了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我放假再过来看你。”
陈华荣又一顿:“哎呀,别舍不得挂嘛儿子,反正放假就能见。”
“……”
陈长见利落地挂了。
挂了之后就翻起了微信,一打开。
刚刚徐正志发了消息。
沸腾的汉堡:【陈哥你想吃卤菜不?】
这问题得没头没尾的。
嗯。:【你要给我空投?】
“陈哥!陈哥!”
敲门响了起来。
“……”
陈长见又以生死之速检查了一遍阳台有没有周秋山遗落的书本,确认了他的房门关上。
门一开,徐正志提了买的卤味,大咧咧走进来。
想起上次一言不合就闯进来的家伙。陈长见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
“我妈听说你可怜,家里又没大人,还专门给我钱让我给你买点吃的来。我以为你还没睡醒呢。”
他愣了愣感叹:“阿姨人太好了。”
“那是棍子没敲你身上。”徐正志环顾一圈,“你这房看起来比我家都干净……陈哥,你那天真是周哥接你回来的?我说要来他硬不让我去,说你俩家近。”
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徐正志低头一看:“这鞋瞧着好眼熟……”
陈长见顺着他是视线望过去。
周秋山的鞋!
“才买的。”陈长见笑着。
“是吗?”徐正志眯眼睛。
陈长见陡然心虚。
沉寂半晌,徐正志感叹:“还挺好看的!”
“那中午就吃……”
“中午我做了饭菜在冰箱,记得热着吃。”门后突然窜出来个人。
周秋山微愣,上下扫徐正志一眼,眼神放在他拎着东西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