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太平间所在地,越往里走,黑气越浓,得是怨念多深的魂才能留下这样阴冷的黑气。
想到还有个需要照顾的后辈在楼下,孟千山估摸着此处不会有信号,干脆就地拖起长音,叫魂似的嚎了一嗓子:“金——筝——!到四楼来!”
话音刚落,楼下当即响起慌乱的脚步声,同时伴随着后辈嘹亮的用于壮胆的军歌。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啊啊老大!老大你怎么在这啊!!”
一路狂奔上来的金筝连气都来不及喘,见着孟千山,眼眶微红着语无伦次:“老大你什么时候上来的啊?我们刚刚明明还在一起,你突然就不见了,我们是不是真的撞鬼了?”
孟千山被她的尖嗓子刺得耳朵发麻,无语地捂住耳朵:“再吵我就把你一个人丢这。”
金筝脸色一白,连忙捂住嘴。
见人安静下来,孟千山满意地拍拍她的肩,举起手电带她往前走,道:“刚才我遇上了鬼打墙,一直在3楼徘徊,用了点手段打破后就到了四楼。”
“这里,能看出什么吗?”她将光源对准一个闭合的房间,上面贴着“停尸房”三个加粗版手写字。
金筝闻言仔细朝那望去,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门上似乎附着黑色的烟雾。
她不确定道:“老大,我好像看到了黑色的雾气,还在动。”
“还真能看见?”孟千山感到意外地挑挑眉。
那黑气在孟千山眼里更加浓烈清晰,这是她打娘胎里出来就自带的技能。普通人一般无法看见,金筝能有这天赋,确实该拐来学玄学。
“你师傅真是慧眼识珠啊,我看你也别兼职了,回去直接改正式合同工吧,工资翻倍的那种。”
“不不不,我还差得远,而且我还在上学呢!”曾经想过辞职的金筝委婉表示抗拒。
孟千山:“那有什么,我高中时就给局里打工了。”
金筝震惊:“居然雇佣童工?!”
孟千山啧了声:“倒也不算,主要咱局长是我叔叔。”
金筝:“……”还真是关系户,难怪可以一直不出任务。
金筝还欲再辩解几句,孟千山已经先一步上前,没有任何犹豫地推开门。
金筝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万幸门后没有东西突然扑过来,里面被搬地只剩一张木制小桌,和左边一整墙搬不走的铁柜,每个铁柜都标了号码,整齐排成三行,共30个。至于这些铁柜的用途,有点常识的都认得出来。
在这堆柜子中,有一个标着23的柜子格外显眼,连金筝都能看到上面漂浮的黑气。她紧张地轻拽孟千山衣摆,“老大,那个柜子……”
“嗯。”孟千山的视线同样定格在那处,相比金筝抖成筛糠的状态,她居然还有心情打趣:“对了,小朋友,看老大给你变个魔术。”孟千山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黄色符纸,黑色墨迹,正是今天收缴来的金筝画的符。
金筝不明所以:“什么魔术?”
孟千山径直走向23号铁柜,将一张符“啪”一下贴在柜门上。几乎是立竿见影的,目中映射的黑气肉眼可见开始扭曲,像是高温天浮躁的热气流。
“这是、我画的符起效果了?”金筝讶异,孟千山紧接着又将剩下那张符拍上去,黑气抖得更厉害了。然而这种异状并没有持续几秒,叠加的符纸簌簌抖动之后,突然受创似的被重重弹开,掉落在地。
孟千山无情打破她的幻想:“如你所见,这是没效果。居然有对邪祟不起作用的符咒,是不是很神奇?”
金筝:“……”组长你好幽默哦。
方才两张符像是激怒了黑气,黑气一点点膨胀,逐渐有向周围蔓延的趋势。
发现这点的金筝不禁往后退半步,那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阴冷又围了过来,想也知道眼下情况不对。她抄起桃木剑指向那处,焦急道:“它好像生气了,现在怎么办啊啊?”
孟千山眼中,那个黑气在慢慢成型,化作一只狰狞鬼手朝这扑来。她眯起眼睛,抬起左手隔空往前轻轻一推,霎时,一直萦绕身侧待命的幽绿罡风骤起,从掌心迸出强烈的冲击波,竟是瞬间将黑气打散!
遭此重创,黑气自知不敌,十分有灵性地扭头要跑,被孟千山一个指诀引出的风锁强行拽回,死死压在停尸房的空地中央。
黑气融合,散去,逐渐化出一个蜷缩身影——那是一个小女孩,约莫12、3岁,脸色惨白,眉宇间病态横生,蓝白条病号服下,露出的胳膊瘦得皮包骨头。
女孩弓着腰抱着自己的手臂,喉间发出细细的哭腔:“痛……好痛……”她的手臂被罡风划出好几个大口子,却没流血,露出灰黑色的腐僵骨肉。
一切发生得太快,金筝还在懵逼中,呆愣地竖着桃木剑望向地上的女鬼。
这就结束了?她看到了什么?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吗?!
没料到那样强的怨气居然来自一个小姑娘,孟千山握着风锁的手指稍稍松了松,她抖抖被金筝抓变形的外套:“爪子松开,别一惊一乍的。”
金筝委屈地松开组长温暖的衣角。她还以为她们关系户加实习生的破烂组合就要交代在这了,哪想孟组长真有两把刷子,只有她是真废物,还被组长嘲讽了一波自己画的符没用,嘤。
小女孩不肯抬头,哭声带着非常人所有的特殊波率,无端渗人:“好痛……呜呜……”
“别哭了,这里就你一个?”孟千山面上不为所动。
小女孩依旧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
孟千山施法的手指威胁地紧了紧:“再不回答我的问题,把你胳膊绞烂。”
小女孩:“……”好凶!
眼看装可怜行不通,她只能老实回答道:“我不知道,好像还有很多人,大家都是这里的病友,我认识他们,可是他们都不理我……”
当然不会理她,那些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地缚灵,在这家医院结束生命,然后永远地困在这,借不到外力也就无法超生。哪像眼前这个小鬼,强到都有实体了,还能这样和她对话。
孟千山:“就是你把那几个工人拉进来的?”
小女孩身形一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无聊了,想有人个人陪我玩。真的,我都没伤害他们……”
虽然小女孩看起来很可怜,但金筝还是畏缩地抖了一下。她心想那是找人玩吗?被拉来的人不是生病就是发疯,现在还有个因为摔断了腿躺医院诶!
孟千山就淡定多了,她挑眉道:“是吗,怎么你刚刚还想对我们下手?”
小女孩委屈地抬起上身:“明明是你先拿那两张纸烧我的!那么那么痛!还不许我反抗一下吗!”
孟千山轻哼,就金筝画的那俩玩意儿,用的还不是朱砂,能有多大伤害。
然而她的目光在触及到女孩脖颈的瞬间冷不丁僵住了——她看到了一条项链,项链上挂着颗拇指大小的琉璃珠。
珠子并不圆润,上面似有蓝黑白三色交织的点状花纹,竟和她手腕上带着的是同种款式!
她终于找到从进门起萦绕的熟悉感的来源了,是那颗珠子!
孟千山扬扬下巴:“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女孩一惊,下意识想抬手去藏,四肢却被风锁牢牢控制,动弹不得。
她嘴一瘪,急出了哭腔:“这是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不能拿走!”
可惜她早已离世多年,魂体状态流不出泪,只有左胸口本应有什么跳动的地方传来阵阵抽痛。
黑气从她身上溢出,不断被罡风压制回去。
挣扎无门,女孩不稳的意识开始崩溃,嗓音变得犀利刺耳,带着撕心裂肺的癫狂:“妈妈是最爱我的!比妹妹好一千倍一万倍!这是妈妈给我的唯一的生日礼物,你不许拿走!不许拿走!!”
空间被女孩尖利的嘶吼影响,所有柜子一同发出震颤道嗡鸣!
“老大!地面好像在动!”
孟千山冷着脸,当即甩出一记风刃,干脆利落地将女孩开合的嘴切开,那颗脑袋瞬间被一劈两半!
金筝:“??!”
震动转瞬即逝,女孩被劈开的上半张脸浮在空中,被风锁托着。癫狂消失了,原本猩红的眼此刻写满惊恐。
她的眼珠死死盯着孟千山,明明已经死过一遍了,竟在这个活人的威胁下再次体会到死亡的恐惧——这个姐姐真的会杀了她!
孟千山嘴角还保持着笑意,开口却是毫不怜香惜玉的冰冷。
“我问,你答,其他时候给我闭嘴。”
嘴已经被劈开的女孩:“……”
孟千山:“听懂就眨眨眼。”
女孩求生欲极强地疯狂眨眼。于是风锁又托着她的脑袋帮她把脸摁回去,两块尸肉相触,神奇地复合回原状。
孟千山抖抖手,强硬地像是审判官:“叫什么名字?”
女孩怯怯回答:“吴小鸢……”
孟千山:“多大了?”
女孩:“11岁……”
孟千山:“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女孩:“啊?”
孟千山解释道:“你在这徘徊太久了,应该很想出去吧?有没有什么心愿,我们帮你实现。要最想达成的那种,只能选一个,所以想好了再回答。”
吴小鸢眼里闪过不敢置信:“你是说我可以出去吗?你们会带我出去?”
孟千山:“我没必要骗你。”
这个姐姐想杀她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根本没必要哄她,所以她们说的是真的!
吴小鸢精神一振,“我想见见妈妈,我好想她们,姐姐你能带我去吗?我家在枫叶路广桥村xx号,家的边上有一条很宽的河,我和妹妹小时候经常在河边打水飘,那条河很干净,妹妹会把形状好的石头给我。还有妈妈,她很漂亮,很温柔,我身体不好,她会扶着我去钓鱼……”
金筝听女孩越说越多,心生不忍地侧目瞄了眼孟千山。
她知道,组长只是想了结女孩的心愿好让她去投胎,待到这个心愿完成,这个孩子会彻底消失吧。她看起来才那么小、那么瘦,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但她无法出言阻止,师傅说过,轮回对孤魂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听完女孩滔滔不绝的阐述,孟千山收回风锁,视线有意无意擦过那颗拇指大的琉璃珠子,道:“我知道了,那个珠子是容纳灵魂的容器,你现在可以进去了,我带你去找你爸爸妈妈。”
吴小鸢听话地消失在原地,留下一颗穿着红绳的琉璃珠子,咕噜咕噜滚到她面前。
孟千山弯下腰,正要拾起,室内不知从哪掀起强烈的阴风,竟是直接把珠子给卷走了!
几乎同时,身后的门发出重重的哐当声,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窜了出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手的东西在眼皮子底下溜走,孟千山嘴里飙了句脏,当机立断追出去。
金筝赶忙跟上:“老大!你去哪!”她自觉自己跑得不算慢,结果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还没瞅见孟千山的尾气。
天呐,组长跑得那么快的吗!
“慢点!老大别丢下我啊啊啊——!”
孟千山才没功夫理她,就在刚才,她从阴风里再次尝到了令人酥麻的熟悉感,她追寻了十几年的熟悉感!
她一路追到天台,阴风停留在此,喧嚣过后化作实体。只见硕大圆月之下,一个窈窕身影悠然立于栏杆前,修长的两指正捏着孟千山心心念念的琉璃珠,惬意地对月欣赏中。
那人穿着古人才有的飘然白裙,长发如瀑,素簪点缀,白净的脸庞五官惊艳,琥珀色的眸子悠悠转过来,红唇愉悦勾起:“好久不见,我的小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