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筝这一晕直接睡到次日中午，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眼睛还没睁明白，脑中已经走马灯般闪过晕倒前的种种画面。
太平间现形的小女孩、古装白衣女鬼、强烈的飓风、漫天乱飞的树叶，混乱中好像还听到了雷声。她的桃木剑断了，被冲击波硬生生震碎的，直到现在还能感受到被强大力量压迫的恐惧。
太可怕了，那个女鬼太可怕了！还有组长，组长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醒了？”
床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金筝猛然扭头望去，这才发现床边有个齐刘海披肩发的女子。
女子一身灰色休闲运动装，面容精致乖巧，眼睫却是向下撇的，无端生出股冷漠和疏离。她坐姿随意，一手拿着手机，正抬头默默看着她。
金筝眼眶一下子红了，瘪瘪嘴，唤道：“师傅……”
卢亦寒及时伸手摁住她企图坐起来的上身，语带严厉:“好好躺着，你的身体还没恢复，需要静养。”
金筝这一动才发现，自己胸口处被扯得一阵疼痛，跟有小锯子在割似的。
“……我这是怎么了？”金筝有些懵地眨眨眼，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吐血了？
“伤到内脏了，不过不碍事，休息几天就好了。注意不要运动，不要熬夜，不要吃辛辣……”
卢亦寒背台词似的一一嘱咐着，安抚之余还带着对某人的埋怨。
她是大金筝几届的学姐，当初是她发现金筝的天赋把人带进圈子，收人家为徒的。不想徒弟入职没俩月就出了状况，偏偏自己因为出任务不在身边，把人托给孟千山那个不靠谱的照顾，真是失策。
“总之，这事我会找孟千山清算的，你先休息吧。”卢亦寒拍拍她的被子，起身准备离开。
一听这话，金筝反倒急了，不顾身体疼痛赶忙抓住卢亦寒衣角。
“师傅你别去！组长她——”金筝咬咬牙，干脆喉咙一滚把话说全：“组长她是关系户啊！”
卢亦寒身子一顿，拧眉看向她：“她跟你说的？”
“是啊，组长说她叔叔是这里的局长，师傅你千万别招惹她！我这躺着休息休息就好了，刚好快考试了，可以复习功课。而且……其实多亏有组长在，师傅你都不知道我们遇到的鬼有多可怕！”
金筝有太多话想要找人倾诉，这也是个没心眼的，把昨天发生的所有细枝末节一股脑都给卢亦寒讲了一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直到门口传来不耐烦的敲门声。
咚咚。
孟千山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正抱着臂面色不善地瞪着金筝：“说完了吗？”
金筝跟遇到猫的小老鼠似的紧急闭嘴，虚弱地打招呼：“老大好……”
卢亦寒则是不满地瞪了孟千山一眼，随意嘱咐金筝几句，然后跟着孟千山一起出了门。
·
二人十分有默契，并肩走到走廊深处。
四下无人，卢亦寒停下脚步，不赞同地对孟千山道：“你吓她干嘛？”
“瞎说，我哪有吓她。”孟千山不太服气地撇撇嘴。
她自己也伤得不轻，昨天把昏死过去金筝从废弃医院五楼生生扛下去，刚把人塞上车，卢亦寒就来了。
看到满身狼狈的两人，卢亦寒的第一反应是愤怒，哪个不长眼的谁竟敢欺负她的人！愤怒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们这回该是遇上事了。
不过介于孟千山的状态比金筝要好太多，即使了解事件全貌知道凶手另有他人，卢亦寒还是气不过，非要在嘴上压她一压。
“让你照顾我徒弟，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我照顾了啊！要没我，她现在还能躺里头跟你说话？”孟千山不满地亮出贴满创可贴的双手：“再说，你怎么不关心关系我？我也差点没了啊！我们十几年的交情还比不上你这刚收没俩月的徒弟？”
卢亦寒故作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她们二人自小相识，因着父母都在超自然局工作，又都有异常强大的天赋，故而惺惺相惜多年，关系好到没边儿。
然而孟千山10岁那年，她的父母出了车祸双双去世，无家可归时是卢亦寒一家接纳了她。卢亦寒的父亲是W市超自然局的局长，母亲在省里担任要职。要说关系户，其实卢亦寒才是最有关系的那个。
当然她们二人能坐上如今的位置，过硬的实力也是很大原因。
卢亦寒了解孟千山的实力，与身俱来共鸣自然风的能力连她都望尘莫及。即使是圈内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前辈，在孟千山绝对的天赋面前也要掂量掂量。
可这家伙现在却虚成这样，脸色比昨儿个白了一个度，据说连血诀都使出来了。
卢亦寒脸色稍稍缓和了些，问道：“你们昨晚到底遇到了什么？”
孟千山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拿出一面小镜子。
原先抹在上面的血已经被她擦拭了一遍，只有照顾不到的缝隙里还留有一点干涸的血渍。
孟千山将瞳离镜捧在手心，问她：“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卢亦寒仔细感应了两秒，抬眼无语：“你这是封印了多少层，我要能感觉出里面有什么就神了。倒是你手上那串珠子……”
孟千山把昨天的战利品珠子也穿在了手腕上，她现在有两颗，卢亦寒指的是藏着吴小鸢的那枚珠子。以她的敏锐力，察觉到这些轻而易举。
孟千山点头：“也是魂器，昨天在那找到的，里面有个小姑娘的亡魂。”
卢亦寒：“那瞳离镜？”
孟千山啧了声：“我也不知道这里头装了个什么，好不容易封进去的，也不方便解封让你看，总之里面有个很危险的女鬼。”
孟千山将她们对战时候的细节尽数告知。
“自然之力？”
听到关键处，卢亦寒眉头不自觉拧起：“照理说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跟自然之力产生双向关联，哪怕是圈子里的专业人士，能做到的也是极少数。如果对方真是你描述的那种穿着，很有可能是玄学界祖宗级别的大前辈。”
祖宗级别？看宋晴澜那派头、那张扬的头衔，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
回忆起宋晴澜当时的自我介绍，孟千山道：“对了，亦寒，你知道三台盟吗？”
卢亦寒摇头：“你知道的，符箓以外的知识我学得很水，你不如去问南宫燕，她懂的多。”
南宫燕是外勤一组的组长，来自那个大名鼎鼎的玄学豪门世家之首南宫家。
身为嫡系，南宫燕自小饱读玄学类书籍，知识储备量甩她们好几条街，随便一个犄角旮旯里的小典故都能倒背如流的程度。
可惜南宫燕本人是个心气高的，比孟千山小几岁，在局里干了两年就荣升为一组组长，天赋与家世带来的双重优越感使得小姑娘特别看不起孟千山。
在南宫燕眼里，孟千山就是个没实力硬靠资历升上去的俗人，尤其这个俗人嘴欠得很，她又丢不下脸面去反怼，于是次次没有好脸色。
总之，二人的关系……不太乐观。
不过孟千山厚脸皮惯了，都是同级，又有卢叔叔帮衬，她不介意再去骚扰下南宫燕。
·
孟千山把李卫的联系方式给了卢亦寒，让她帮忙处理后续，许诺分四成委托费给她。
如今她这个二组组长倒下了，卢亦寒这个二组副组长必须顶上来，当然卢亦寒本人对此毫无意见。
说起原因也简单，只因孟千山是个极度不耐旱的体质，每到高温天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甚至有次引发了特别严重的中暑反应，脱水住了三天院。
自那之后，卢亦寒十分贴心地和她这位损友定了个规定：夏天的任务尽管交给她去处理，相对应的，其他时候则由孟千山扛大旗。
这些，才入职不久的金筝完全不知道，所以在她眼里，她们组长就是一副游手好闲乐于使唤她人的邪恶领导形象，也是冤了。
孟千山回到自己单独开的病房，放松地躺上散发消毒水味的白色被褥，视野中突然出现一张惨白的脸——吴小鸢不知何时从珠子里出来，正坐在床上静静看着她。
孟千山：“……”吓她一跳！
二人大眼瞪小眼沉默良久，吴小鸢先撑不住移开目光，犹豫着开口：“姐姐，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妈妈她们呀？”
孟千山看了眼她愈发透明的身体，道：“过两天的，你现在太虚弱，还是别频繁出来，小心还没带你去就消散了。”
吴小鸢捏着衣角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过两天是什么时候？”
“过两天就是两天后，大后天。”
“哦……知道了，谢谢姐姐。”吴小鸢有些垂头丧气地钻回珠子。
那两枚琉璃珠里都有浓郁的先天能量储藏，对吴小鸢这样的鬼魂有一定的修复能力。
安抚完这个，还有另一个。
孟千山坐起来拿出暗红色的瞳离镜，灵感延伸，气脉融汇流通，重新与之连接。
里面无声无息，安静得和空壳一样，若不是确实能感应到有东西在。
“宋晴澜？尊主大人？”孟千山试探性唤着。
镜子深处传来一声冷笑，当然也就仅此而已。
这是经历一晚沉淀已经冷静下来了。偏偏孟千山被这声勾得贼心痒痒，十分欠揍地起了逗弄的心思。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里面环境还好吧？”
“呵。”
“哎呀，你跟我生什么气，我可是差点被你杀了，身体现在还虚着呢。”
“哼。”
特意示弱也只换来一声冷哼，但很神奇，自己每问一句对方都会有回应，哪怕只是不冷不热的语气词，孟千山真心觉得这大美人好玩极了。
她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道：“宋晴澜，你说那个珠子是你的？”
“当然是我的，不然还能是你的？”阴阳怪气中隐隐夹带着恨意。
孟千山挑眉：“你怎么证明？”
“你脑子坏了吗，我凭什么要给你证明？”镜子微不可查震动起来，宋晴澜尾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气的。
“别生气别生气，就是简单交流一下。”孟千山感觉自己在哄随时准备挠人的炸毛母猫。
被自己的联想逗笑，孟千山也确实短促地笑了一下，又很快自知不合时宜地收回笑容，道：“我小时候出去玩，在废墟里捡到了这个珠子，那它就是我的，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你呢？你和这珠子又有什么关连？”
孟千山这么问，是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几步的应对思路。不论宋晴澜怎么回答，她都可以用非自然人没有人权的说法顶回去，享受一下美人气急败坏的模样。
然而宋晴澜没有说法，也不据理力争，而是十分奇怪地陷入沉默。
孟千山等了会儿，一连唤了几声都没回应，心想坏菜了，把人惹生气了。
孟千山懊恼地想骂自己两句，她抚摸着镜子上凸起的繁复花纹，语气诚恳：
“尊主大人，你一直说想吃珠子，其实是想吸食珠子里的能量吧？要不这样，这能量我用不上，等过两天把那小姑娘的心愿了了，我会放你出来，你想吸多少吸多少，所以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当真？”
“当真。你在我身边那么久，应该知道，我不是会随便许诺的人。”
只要许诺了，就一定能做到。
宋晴澜很想硬气地说出“你做梦”“给本尊有多远滚多远”之类的话，可惜她一介孤魂，现在又被锁进这个莫名其妙的法器里，不可谓不憋屈。
“好啊，你最好说到做到。”
宋晴澜暗暗发誓，等她出来吸收了琉璃珠内的能量，实力大涨，绝对要第一时间把孟千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