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仙的口袋里忽然发出震动声,她接起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的人点头“嗯”了两下,然后答应了一句“好”,便留下一个新人,出去开会了。
临走的时候,她借着拍银月白肩膀的动作,瞄了眼眭春生站立的墙角。
那样一个明媚的人一声不吭地躲藏着,真像是一朵盛开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的小花,独自灿烂着,并不需要其他的衬托,就能活得很漂亮。
裴羽仙脚下一顿,刚要开口,就听到了银月白说:“裴局。”
裴羽仙一转头,对上银月白格外坚定的目光,“月白,是还有什么事吗?”
银月白的语气淡如平地:“您该走了,开会应该很着急。”
裴羽仙:“……”
话是好话。
只是有点分不清是谁要开会了。
“好吧,我着急,走了。”
银月白礼貌地挥一挥手,“您慢走。”
“……”
不多时,执妖局的大门缓缓打开,裴局独自驾车离去。
银月白还站在办公楼前,微笑着挥手,欢送领导。她的眉眼弯弯,嘴角也弯弯,神情颜色与家里的那只狐狸别无二致。
银月白一转身,正打算不负领导所愿,带着新人去熟悉工作环境,脚步忽然一顿——她在即将关闭的门缝里,瞥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就是执妖局大门的对面,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停靠着一辆鲜红色的车,副驾驶的车窗放了下来,一个红棕色卷发的女人倚靠在窗边,戴着副墨镜,红唇肆意,发尾掉在窗外,荡漾着一股说不出的潇洒。
她戴着墨镜,大半张脸被挡住了。
银月白也只是匆匆一瞥,不敢确定是不是脑袋里瞬间浮现的那张人脸。
但只是一眼,那个女人就仿佛在她身上牵了一个引诱的绳索,勾着银月白再一转身,想走出大门去确认一眼。
“小白。”墙角的小黄花倏然出声,叫住她。
“……嗯,眭老师?”银月白的念想突然被打断,连表情都碎裂了,一下子变得茫然,“您……不是,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我没什么事啊,”眭春生莫名奇妙地看着她,“是你有事。你这是想干嘛?上班迟到还想开溜?带着新人跟我上楼。”
“哦,好。”
银月白把迈出去的那只脚撤回来,对着贴墙而立的岳千枝比了个“跟上”的手势,然后用工作证刷开门禁,迎老师和新人进门,一起进了空荡荡的电梯间。
电梯三面墙,一人贴着一面,银月白一抬眸,就能看见对面的新人笑得友善,动作略显拘谨,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是叫,yueqianzhi?”银月白说着,看了眼她的工作牌。
“是的,”岳千枝两指捏起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往对面举了一下,没什么作用,没让人看清什么,纯粹是礼貌,“丘山岳,七千年的千,树枝的枝。”
“七千年?”银月白问。
“千”这个字能造许多词,为什么偏偏要说“七千年”?
“是啊,”岳千枝说,“不好意思啊,副队,我前段时间跟着老师在研究七千年前的那场人妖混战,对这个时间比较熟悉,就脱口而出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银月白轻声说。
眭春生的目光从左手边的学生游移到右手边的新人,愣是摆不出一张好脸色,微微噘着嘴,拧着眉。
总觉得这两个人里面,有一个人是假的。
也有可能,两个人都戴着假面。
这气氛不对啊。
眭春生一抿蠢,先找个熟悉的人缓和气氛:“小白。”
银月白知道她这个招数,敷衍地“嗯”了一声,“老师你说。”
眭春生满意地对她一点头,视线毫不留恋地转向岳千枝,问:“千枝,你也是后天的妖怪吧?是哪个种类的妖?”
“是狐狸。”岳千枝笑着说。
“原来是狐狸,难怪长得这么漂亮。”眭春生轻松地说。
小小的电梯间里突然有了点儿笑声,确实缓和了气氛,但银月白因为这带着笑意的一句回答,一下紧张起来。
狐狸?
难怪,她看向岳千枝的时候,心里不知不觉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具体是什么感觉……说不上来,好像一个寻宝多年的人,终于在山穷水尽处找到了一个早已经腐朽的宝匣。
打开一看,什么也没有。
“小白?”
是眭老师的声音。
银月白倏地回神,恍然发现电梯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眭春生一手拦在电梯门边,挡着门,满含关切地询问:“怎么了?昨天没睡好?”
而另一个……岳千枝已经走出去了几步,站在远处,恰好是个逆光的地方。她回头的时候,银月白看到她眼底是黑色的。
那双眼睛很快蒙上了一层浅笑的雾。
“没有,睡得很好,”银月白说着,一脚从电梯间跨出来,“但是老师,我突然觉得有点头晕。”
“头晕吗?那整理信息和基础资料的活儿就先交给千枝,有什么进展了我再叫你,你准备好,随时需要外出行动。”眭春生说。
银月白做作地托着脸,一副沉思的模样,却言语间却藏不住即将卸下担子的快意,“她第一天来,什么都不会,要是遇到问题了可怎么办?”
眭春生终于察觉到异样,没好气地说:“要是遇到问题,就来问我,我来解决。我这个老师可比你这个半吊子的学生靠谱多了。”
“是,”银月白恭顺道,“老师是这个世界上最靠谱的人。”
“你知道就好,”眭春生凑近,对她摆了摆手,轻声说,“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赶紧去做吧。”
扑面而来的好意让银月白愣了一下,慢半拍地说:“好……我先去休息一下,老师你随时叫我。”
“走吧。”眭春生催促着。
这回儿银月白都来不及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但没迈出两步又被眭春生叫住了,“等会儿,回来。”
银月白转过半边身子,连面都没和老师对上,仍然注视着前方,一边伸长了手臂去按电梯,一边含糊地说:“还有什么……欸,这是……什么?”
一个板砖似的硬物朝银月白砸过来,还好她手快,没让“板砖”落到地上,堪堪接住了。
“是你的报销。”
眭春生的声音隐没在渐行渐远中,带着新人,比银月白撤得还要迅速。
奇怪。
明明刚才说有事的人是她。
电梯再次达到楼层,“叮”的一声响,银月白迫不及待地钻进去,后背靠上冰冷的墙面,才让她在一个独处的逼仄空间里感觉到了一丝安心,和蠢蠢欲动的期许。
她打开眭老师最后丢过来的“板砖”,表面看上去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纯白色盒子,里面……里面是躺着一部崭新的手机。
还真是她的报销。
和她之前用的那个是同一个品牌,还是这个月新发布的型号。
银月白把手机从盒子里抠出来,放在手掌心里颠了颠,分量不轻。
幸好,她今天临出门的时候莫名想起来要带上报废的手机,打开门还看见庭院的海棠树上栖着一只喜鹊,叫唤了两声,果然是有好事发生。
脑海里响起了一连串愉快的鸟叫声。
和现实一对比,大相径庭。
银月白陡然把思绪从不远的回忆中拉出来,发现周围太过安静了……她进电梯的时候,没按楼层。
由此可见,一旦着急,就容易出错。
颜花朝把车停在执妖局对面,就是为了某人在发现她之后,随便摸个鱼溜出来就能见面了。岂料,她一个人在车里等了这么久,才看见银月白在前方拐角处,冒出一个身影。
虽然她腰挺得笔直,行动间也没犹豫,甚至一脸正色,但怎么看,都摆脱不了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
怎么有点像在偷情?
上班上累了找个情人亲热一下,接个吻不是很正常的需求吗?这么小心做什么?
领导又不会拦着谈恋爱。
唔……银月白那个老师,应该也不会拦着吧。
颜花朝的笑容里骤然添了一抹阴沉的颜色,像是在酝酿着一个坏主意。
她一路盯着银月白走近,直到银月白距离副驾驶只剩下一指距离,她慢悠悠地往前一挪,就能亲上去了——她并不急着做这件事,反手指了一下主驾驶的位置,示意银月白开车。
颜花朝深呼吸一下,眼角余光随着一个车辆周围转了大半圈,不敢正视。
等到车门被人打开,一双长腿挤进了狎昵的空间,坐稳了。
再忍耐不住。
颜花朝的腰身向左一扭,发丝在肩膀边缘划过一个撩人的弧度。她捧住银月白的脸颊,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下颌,帮着找准嘴唇的位置,吻了上去,双臂环过银月白的颈侧。
银月白小幅度地往后一靠,有意表现出一点儿惊讶。意料之中的,她后退的小动作被发现了。然后一个用力,又被勾了回来,加深了亲吻。
若是颜花朝此时睁开眼睛,就能看清她的眼眸,里面其实没有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