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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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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银月白起先像是没听明白颜花朝在说什么,微微歪了一下脑袋,脖子上的沉重物就这么悬在那儿僵硬了好长时间,终于想明白了——没继续装模作样,嘴边的那一句“你在说什么”也跟着咽了下去,然后撇开脸,眼睫一垂。

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眼中的情感,倒是让颜花朝莫名松了一口气。

“你……”

她对着银月白伸出手,本想直接揭穿银月白的谎言。

看银月白这个反应,显然,和妈妈相处的这些年里,她也是有过相关怀疑的。

但话音一出口,脑袋里蓦地打了个结,思绪糊成了一锅粥,不知该从何开始说起。最后又蔫儿了似的把手垂了下去。

一个不愿面对,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说。

奇诡的氛围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流窜,没一会儿,就散开了一片满是谜团的冷雾。

颜花朝思索了良久,还是决定把嘴巴闭上,既然不知道怎么说,干脆就什么都别说了。

再忍忍。

当初,她在大学再次见到银月白的第一眼,其实就想把往事全盘托出。

可是那时候的银月白……满脸都是被生活和亲情击溃的颓靡样。她作为一个人活了十七年,所经历的一切都和平常人无异。

忽然有一天,妖力入体,把一切都变成科学和常理无法解释的,甚至把银月白在镜子里看了十七年的一张脸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年少的时候,大多都是两点一线,家和学校。

家庭对于银月白来说,是悬崖边一根奋力抓住的藤蔓,稍稍一松手,就会坠入无力生还的险境。

学校……在妖力入体的那一瞬,学校也成了时光里的一团泡影。

她从小学、初中,到高中,所有的坚持和放弃都对她这个人,没有任何影响力。

好像已经活过的时光,是可有可无的,可以是不存在的。

银月白当时问过颜花朝一句话:“颜花朝,我也可以是不存在的吗?”

颜花朝没答上来,静默了许久,把想说出真相的欲望忍了下去。

现在……大概也能忍住吧……

颜花朝烦躁地抓了抓头皮,心说:这都已经开了一个头了。

不说的话,岂不是亏了。

颜花朝挣扎了半天,再次决定把语言系统捡起来,正措辞措到一半,忽然听到银月白闷闷地开口了:“其实我知道……”

颜花朝倏地抬眼,去看银月白的反应。

她一张脸已经转了回来,只是眼睫仍然低垂着,嘴角也向下。

看着……还行,没什么太大反应,也没有太重的破碎感,就是安静了些,安静的有点骇人。

颜花朝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故意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

“其实也算是知道,只是这么多年了,还是有点猜测的……”银月白忽然反应过来,话音一顿,抬眸,对着颜花朝眨了眨眼,把方才听到的几句话再组合串联一下……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无奈也苦涩,“师姐,分明是你主动开启的话题,现在又来问我。你这是担心我,还是刺激我?”

“担心着、担心着,就刺激到我自己了,我自然也不能放过你。”颜花朝理直气壮地说。

银月白脸上的笑意不减,“师姐费心了。”

颜花朝轻轻“哼”了一声。

“但我妈妈的事情……下次再说吧,再让我建设一下心里准备。”银月白轻声说。

颜花朝沉默了片刻,有些不甘心地“哦”了一声,心说:谁关心你妈妈的事了……

“那就下次再说,不过,万一你妈妈真和那个局长是一伙的,下一秒就要来抓我回去了怎么办?”

银月白闻言,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那就……”

话音停滞在窗帘扬起的那一刻。

一阵妖风从敞开的窗户大喇喇地闯进屋,瞬间把两个人吹了个懵。

与此同时,银月白的隔音符也碎了。

身后,一下破门的声音轰然响起,差点儿震裂了银月白的耳膜,她循声转头,看见银文洇立在门口,倾泻下来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割裂了她脸上阴森的表情,一开口,像是毒蛇吐信,“怎么来的这么晚?”

这话是面朝着银月白说的。

却让银月白觉得疑惑:

谁来了?

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银月白耳边响起,言语可怖:“月白,你怎么不好好上班呢?”

银月白:“……”

上你个锤子。

只见裴羽仙直挺挺地立在窗边,穿着尖嘴皮鞋的脚踩在窗沿,危险地悬着半只脚,身后,黑色的风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伴随着她的出现,还有黑白两色的羽毛不断飘落。

好不气派。

银月白平静地看着裴局,心说这风倒是很机灵,没把裴局的发型吹乱。

裴局一手抓着窗框,利落地一跃进屋,眉梢微微挑起,同样平静地看向银月白,问道:“看到我,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

“自然,”银月白说,“您暴露的‘细节’可太多了,想让人不怀疑你都不行。”

“是嘛。”裴羽仙淡淡地说。

果然,她根本不在意自己暴露了。

是因为有百分百的信心,可以一击制敌吗?这信心到底从何而来……

银月白想不明白,下意识蹙眉。

躺在床上恍若置身事外的颜花朝,这时伸出两指,一言不发地抵在她眉心,然后一下往两边推开,碾平褶皱……然后又一言不发把手收了回去。

银月白瞥了她一眼,片刻后,悄悄传送过去一道秘音:“师姐,不怕吗?”

颜花朝无声地冲她笑了笑,也传过来秘音:“我什么时候怕过。”

银月白:“万一她们是想要你的命呢?”

颜花朝也不在意:“她们肯定是想要我的命。所以——你会跟我一起死吗?”

“……”银月白说,“我们会一起活着。”

即使这一辈子,并没有活着她想要的样子。

裴羽仙的语气陡然一变,仿佛她还是那个会关爱晚辈的长者,“月白,知道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吗?”

银月白点了点头,恍然想起来在场还有一位“长辈”,转头又看了一眼银文洇,诚实地摇了摇头,没说话。

裴羽仙慈和地说:“我想这件事情,由你妈妈来跟你说,多少有些残忍,还是由我代劳,跟你讲一讲这一生的真相吧。”

话说到这,原本还沉默着的颜花朝一下打起了精神,意识到了裴羽仙可能要说什么。

可是……裴羽仙又是怎么知道那些过往的?

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只鸟的存在。

裴羽仙接着说:“月白,你刚才闻到的熏香,还有你这么多年吃的调理用的药草,还有院子里种的那些,都是我和你妈妈提前商量好的,这些东西的作用都是一个——为了麻痹你,在的脑子里塞进去一段并不属于你的记忆。”

并不属于我的记忆……

银月白愣了愣,默默把自己的记忆往回倒,陡然发现——她没有十一岁之前的记忆。

正常人的记忆应该是从三、四岁开始的……

“你啊,”裴羽仙轻蔑地看了银月白一眼,“从来就不是个人。”

一句话,把银月白的所有挣扎推翻,显得有些可笑。

裴羽仙轻轻笑了一声,“普通人的妖变都是意外得来的缘分,而你银月白,你十八岁那年的那场妖变并不是意外,而是我有意安排的。钻入你体内的并不是一颗妖的内丹,你的白蛇内丹从始至终都藏在你的身体里。我还记得,你妖变之后那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真是——让人怀念尚且年轻的你。”

银月白:“可是那天……”

她清楚地记得妖变的那天,恰是高考结束的第一个夜晚。她和班级的同学出去聚会庆祝,聚会结束,各自说过“再见”,约定出成绩的时候再联系。

那一晚回家的路上,一团白光“唰”地从眼前飞过,钻进了她的身体里,一瞬间,疼痛遍布全身,银月白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两眼一闭,昏天黑地的晕了过去。

再睁眼,就是在执妖局了。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手上打着点滴,药瓶里灌着浅蓝色的奇怪液体,泛着一串串的气泡。

有穿着一身白的执妖局工作人员走上前来,将她从病床上扶起来,被迫聆听妖变厚的注意事项。

那人念了整整一本五十页的册子,银月白听到大约三分之一的内容,就晃了神。

册子的内容很多,但大致意思很好总结。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你已经不是个普通人了,不要深入普通人的生活,也不要将自己暴露在普通人眼里。

……

至于那个再联系的约定,银月白当然没有遵守。

那些同学和朋友,她后来也没有再见。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必要再有交集。

终究会散开的人,早点儿散掉才是好事。

后来填学校志愿的时候,银月白干脆放弃了曾经所有的努力,闷头待在家里当蘑菇,快发霉了就打开窗户,一屁股坐在窗边,通通风,散散气,从外看上去,就像是想不开要自杀一样。

可惜,她没有结束一切的勇气。

再后来,没填志愿的她收到了一纸通知书,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那是一所执妖局开办的学校。

银月白给高中的老师打过一通电话,询问过这件事。

老师对她说,是她妈妈银文洇女士帮忙解决了志愿的事情。

老师没有说的是,当时银文洇去学校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长发女人,黑白交杂的发色,很是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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