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形势骤变,裂界撕毁最后的伪装,张牙舞爪直接延伸至往日祥和宁静的上城区。
紧急调回的银鬃铁卫士兵由戍卫官带领,即刻将边缘通道深处几处裂界雏形口封禁。市民们紧急撤离,人群疏散,金发戍卫官率领铁卫们时刻警戒。
机械屋【永动】里,齿轮咬合,缓缓滚动,赛瑞莉亚下定决心,朝埋头修理客户订单的希露瓦道,
“不能再拖下去了,裂界已经侵蚀至城内,希露瓦,我们没时间继续准备了。”
后者抬起头,毫不犹豫放下手头的活计,
“我去联系地火的人,让他们停止对下层区的【植苗点】的巡查,按计划准备撤离。”
说完,她有些迟疑地再次开口,
“莉亚…你有把握成功的,对吗?”
鸦发年轻女人回头,窗边阳光正灿烂,均匀涂抹在她光洁的面颊上,一如多年前那样,轻易模糊了希露瓦对时间的感受。
“当然。”
但希露瓦心底的不安却越发难以克制了,她几乎是有些急切地开口,
“虽然还没开始行动就这么说有些泄气,但莉亚,说真的,如果到最后我们还是无法阻止它,我希望你能回来……然后我们四个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完最后的时间。如果末日注定无法阻止,那就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也挺好。”
赛瑞莉亚看向希露瓦,这是她们认识的第三个十年了,和杰帕德一样,他们的面上已经出现了细微的时间流逝的痕迹。人类的生命并不算太长,好比春雪消融,就在一瞬间。
【即使注定会和你们分别,我仍希望那是在圆满的春天。】
她神色温柔,低声道,
“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但转变的鸣笛声骤然响起,
寒铁暖阳之上,白虹贯日,
天外来客打破静雪之城沉寂——奔驰于星空的列车呼啸着抵达这颗永冬的星球。
“星,不对劲——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吧!”
“一定是雅利洛野人躲在雪里了!”
灰发星核精挥舞着棒球棍跃跃欲试,试图给这个从雪堆里蹦出来的野人狠狠一棍子。两个不靠谱的同伴令唯一正经的青年义正言辞,
“让一下,三月七。对付掩耳盗铃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铃铛砸在他头上。”
下一瞬,击云闪现在他手中,
“哎哟!”
被称作野人的蓝发男人颇为狼狈地从那积雪下爬出来,因此地极为寒冷,这家伙冻得畏畏缩缩的,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开口,
“我说哥儿们,钻雪里没啥打过错啊,再怎么着也用不着拿枪尖子捅我吧?还有这位……阿嚏!亲爱的家人——啊—阿嚏!老桑博可不是什么野人呢。”
三月七迟疑开口,
“呃,要不咱还是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再说?”
这位开口就是家人的奇怪男人十分感动地开口,
“贝洛伯格人心冷暖谁知?可怜的老桑博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来自他人的关心了。”
但丹恒步向男人身后,躬身从刚刚那片雪层下拾起了什么。
星核精同志满脸不合时宜的担忧,
“丹恒!不要乱捡地上的东西吃!”
三月七木然吐槽,
“不…丹恒老师不会的,说到底那只有你会这样做吧!”
好极了,场面热闹非凡。
“是一颗刚刚发芽破土的种子。”
丹恒示意三人看向他掌心的那抹嫩绿新芽。
这里大冬天的也会播种的嘛!着什么植物还真会发芽诶!
“呃,各位大人,请问杰帕德长官来了嘛?我跟他挺熟的……”
小三月满脸茫然,
“谁?”
这问得正中下怀,勤勤恳恳在雅利洛六号演习的桑博在这冰天雪地里蹲守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等来这列车组的天外来客么?
深蓝色头发的家伙漫不经心想着什么,面上放松下的神色却突然变得有些惊恐,
“哦,你们不是银鬃铁卫?早说呀,自家人打自家人,这不是多此一举嘛。桑博科斯基,幸会——诶诶,兄弟你可别摆弄那种子了,哎哟!那是、呃,那是人专门种下的!”
“专门种下的?冰天雪地里能成吗?”
三月七凑近观察起丹恒手里的那枚种子,但不管怎么瞧,她只能察觉到这种子似乎很有活力的样子。
“唉,感谢那位赛瑞莉亚女士吧,放回原地吧,没准是她的科研实验物呢。”
听他这么一说,它们也只好把这种子放回雪地里去了。
熟练地给出信息,将诱饵抛在三人面前,深蓝色头发的家伙享受着伪装呃,类似引路npc的角色扮演。三人见他自顾自把他们当作新手诈骗倒卖贩子,一路夸夸其谈说起了他的职业心得,还算和谐的开场,直到迎面撞上了一小队他嘴里说过的银鬃铁卫,
“发现嫌疑犯和他的同伙,立即逮捕!”
这种情况解释也没有用吧!何况这个桑博还真是嫌疑犯本人啊!刚刚压制了银鬃铁卫的进攻,却发现某个桑博早就溜之大吉了。更不妙的是,银鬃铁卫的支援已经抵达,金发碧眼的士官抬手抵挡住来势汹汹的冰箭,
“我,杰帕德朗道,银鬃铁卫戍卫官,命令尔等放弃无谓的抵抗。”
初来乍到的无名客并不想与他们产生矛盾,何况这本身就只是一起误会,暂且收起了武器,试图向商议下次如何逮捕蓝发主犯的银鬃铁卫们解释,但戍卫官显然铁面无私极了,
“我是戍卫官,并非仲裁团。作为贝洛伯格的市民,你有辩护的权利,但那应该在筑城者的注视下进行,不是现在。”
好在经过一番解释,并出示在列车上拍摄的雅利洛六号星球照片后,戍卫官初步信任了他们三人是天外来客的身份,沉思片刻,
“外来者们,跟我来吧,贝洛伯格就在这片雪幕背后。”
……
入夜,下城区,娜塔莎的诊所。
烛火下,医生的倒影在墙面晃动,疲惫的发丝从耳后滑落至面庞侧面,朝桌边之人低声开口,
“植苗点的小队已经全部撤离,那位送来的物资补足了药品的缺口,至于天外来客…但愿真和我们期待的那样,是友非敌吧。”
“机械屋的主人已经和他们初步接触过了,而那位认为大守护者会下令驱逐他们——”
医生听出了奥列格的言下之意,
“会有人把他们接应过来的,放心,奥列格。”
话是这么说的,但当第二天桑博一副拖家带口的架势敲开诊所的侧门,娜塔莎还是短暂地失语了,
“桑博科斯基,我记得我们约定过,要尽量隐蔽行动。”
“呃,把在场的当事人全都带来了怎么不算没有目击者?”
好在这几位天外来客身体素质极佳,没多久就醒来了,只留唯一一位灰头发的客人仍在昏睡中,这让深蓝色的家伙一脸忐忑,
“——清醒点吧,你的小玩意没那么大破坏力。”
“呃,那为啥她还没醒啊?”
“因为她睡着了,刚刚还嘟囔着说梦话呢…真可怜,一定是非常可怕的噩梦。跟我说实话,桑博,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上层区的小丫头?她可不在我们的计划里。”
“怎么处理?和其他几个一起处理呗,找个机会给送回去…等等,你为什么会——”
“你觉得能瞒得住我吗?桑博科斯基。”
“我没想带上她,烟雾太重了,我也迷迷糊糊的,不知怎么就给带下来了。”
见他还在用借口搪塞,娜塔莎的语气强硬了起来,
“真不知道你想搞什么鬼,桑博。行动在即,容不得半点闪失,你还嫌自己不够显眼,非得被地火盯上才满意?”
“别这么说嘛!我桑博一向关照朋友,这几个人帮了我的忙,怎么也得把人情还上啊。再说了,【地火】又怎么能…没准我带来的这几位还能捞地火一把呢,这可不好说。”
“这不是你放任他们几个在地底乱跑的理由,托你的福,撤离植苗点又需要派遣部分人员返回看守了。”
“那个…我想那位女士应当乐得见他们去那些位点转转……好吧,我是说也许。哎呀,意外,纯属意外!我这就去把他们都找回来。”
娜塔莎长叹一口气,在心底默念,一切为了春天,
“不管怎么样,那个小姑娘…你最好赶紧找到人,把她看住了。地下被封锁十几年,孩子们都快忘记地上人长什么样子了,突然冒出个穿银鬃铁卫衣服的姑娘……不太好办呐。”
“我懂,我懂!我这就去找人——大姐头,咱这位客人就劳烦您受累照顾了!”
可恶的深蓝骗子前脚离开,躺在床上的灰头发开拓者便堪堪醒来了。在好心的娜塔莎医生的介绍下,初步了解了目前的状况。
为了躲避突然反水的大守护者派来的追兵,三人仓促逃进边缘通道的裂界,而后在与代行大统领布洛妮娅的战斗中被可恶的桑博撒下具有致昏迷奇效的烟雾弹,醒来居然就到了两眼一抹黑的下城区的磐岩镇!
但这都不是重点,磐岩镇名叫娜塔莎的医生一五一十地讲解了事件经过,星至少由此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丹恒被桑博拐走了;第二,三月七抛弃了自己,一个人出门逛大街去了。至于那位的布洛妮娅…现在的她暂时不是很在乎敌人的处境。
不论如何,她还是决定先找到两位同伴,然后就他们为何要抛下可怜无助的同伴一事同两人进行深入交流。
看什么都新鲜的年轻开拓者气势汹汹推开了诊所大门,一副要来一场不得了的冒险的架势。与此同时,上城区贝洛伯格大学农学与生物科学学院,赛瑞莉亚兰德教授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位不请自来的稀客。
“要喝什么,红茶,牛奶,还是说打算试试我珍藏多年的酒?”
客人一身整肃的银鬃铁卫军装,裹挟漫长雪幕的冷调,和这个布置得温暖舒适的空间格格不入,他有些僵硬地回答,
“普通红茶就可以了,麻烦你了,莉亚。”
他坐在柔软的咖色布艺沙发,在女人沏茶的间隙小心地观察着这个房间。
她的黑色大衣挂在衣帽架上,满满当当的书柜上摆放着些许学生或同事送给她的小礼物,他甚至还看到了玲可送的书签。窗台上摆放着一小盆暖阳花,正开得热闹,三五本厚重的书籍还有摊开的文件,全都整整齐齐摆放在办公桌面。
空气中浮动着暖融融的茶香,多么温馨宁和,他却开始担心自己的军靴是否把她的地毯弄脏——来路上的雪水不太干净。
她端来蝴蝶酥还有红茶,放在茶几上,顺势坐在了他的身旁,
“请用——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我记得最近形式很紧张,是累了需要休息一下吗?”
士官的心弦因为她的话语轻颤,他该如何说出口,贸然拜访却是为了心头无端的怀疑,
【你是否见过大守护者下令追捕的三人】
【你是否知晓代行银鬃铁卫统领布洛妮娅今早在裂界失踪】
【这么久以来,你在进行一项危险的实验】
【在这形势波诡云谲的贝洛伯格,你又充当了何种角色】
他知晓,这样的疑问是毫无根据的,甚至是无礼的,扪心自问,当他扣响这扇大门的时候,他的心底就已经萌生了懊悔。
不该如此仓促来访的。
他为自己产生的念头感到不知所措,只是莫名的直觉罢了,又何必来打搅她忙碌的日程。
被这些混沌的思绪纠缠着,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女人温热纤细的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他听见她关切的询问,
“杰帕德,你还好吗?”
那些冒昧无礼的疑惑顿时冰消雪融了,他僵硬地任由那只手握住自己的手掌,即便是隔着手套,似乎也能感受到她的脉搏。
“不,我没事…只是突然想来看看你。”
“我看你还穿着银鬃铁卫的衣服,匆匆赶来,以为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呢。”
她的体温像军营中悄悄交易的烈酒,那些酒价格实惠,在非战时警戒的日子里,他们对这些下层士兵的小交易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酒水能暖暖身子,总比干挨冻好。
少时初入军营,他也尝过那酒水,只记得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