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的暮色总是带着几分凄迷。黄馨独自站在断魂崖边,翠绿的蝶翼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晕。三百年了,自从祁秋离去后,她每个黄昏都会来这里,望着远方出神。
"馨姑娘,又来看日落啊?"路过的小妖恭敬地行礼。
黄馨淡淡点头,唇角挂着惯常的温柔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凉。没有人知道,这位总是笑语盈盈的蝶妖,心里藏着一个怎样刻骨铭心的故事。
三百年前的妖界,远不如现在这般太平。
那时的黄馨还只是蝶谷中一只普通的小妖,每日除了修炼,就是和姐妹们嬉戏玩闹。她天生一副好相貌,翠绿的翅膀上有着独特的人面纹路,笑起来时眉眼弯弯,是蝶谷最受欢迎的姑娘。
"馨儿,听说今天有贵客要来谷中!"好友彩衣兴奋地飞来,"是祁秋大人!"
黄馨正在梳理翅膀的手一顿:"那个以一己之力镇压北境兽潮的祁秋?"
"正是!谷主让我们都去前殿见礼呢!"
黄馨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她对这种打打杀杀的英雄事迹向来不感兴趣,更不喜欢凑热闹。但谷主有令,不得不从。
前殿中已经聚集了不少蝶妖,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黄馨随意找了个角落站着,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发梢。
"祁秋大人到——"
随着通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踏入殿中。黄馨不经意地抬眼,却再没能移开视线。
那是个狼妖,银灰色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劲装,腰间悬着一把古朴的长刀,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刃般锋芒毕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金棕色的瞳仁在阳光下如同融化的琥珀,既温柔又危险。
"多谢蝶谷收留。"祁秋向谷主行礼,声音低沉悦耳,"在下只求一处安静之地养伤,不会打扰太久。"
谷主笑得谄媚:"大人客气了!能招待您是蝶谷的荣幸!"
黄馨撇撇嘴,正想悄悄溜走,却突然对上祁秋的目光。那双锐利的眼睛穿过人群,直直锁定了她。黄馨心头一跳,慌忙低头,却听到谷主说:"馨儿,你住的竹苑最是清静,就由你照顾祁秋大人起居吧!"
黄馨猛地抬头:"我?"
"还不快领大人去休息!"
在谷主威胁的眼神下,黄馨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向祁秋福了福身:"大人请随我来。"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黄馨能感觉到祁秋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背上,如芒在背。到了竹苑,她匆匆指了客房就要离开。
"你很怕我?"祁秋突然开口。
黄馨转身,强装镇定:"大人说笑了。只是小妖修为低微,怕伺候不周。"
祁秋轻笑一声,那笑容让他整张脸都柔和下来:"不必拘礼。我不过是个过客,养好伤就走。"
不知为何,这话让黄馨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她草草行了一礼,逃也似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黄馨谨守本分,每日按时送饭送药,从不多说一句话。祁秋也总是安静地待在房中,偶尔在院中练刀,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黄馨暗暗咋舌。
一个月圆之夜,黄馨被噩梦惊醒,起身到院中透气,却看到祁秋独自坐在竹亭里饮酒。
"大人还没休息?"她下意识问道。
祁秋似乎也有些意外见到她,举了举酒壶:"睡不着。要一起吗?"
鬼使神差地,黄馨走了过去。月光下的祁秋比白日里柔和许多,银发披散,眼中带着几分朦胧醉意。
"为什么总是躲着我?"他忽然问。
黄馨抿了口酒,辛辣的滋味让她皱起眉:"我没有。"
"你有。"祁秋轻笑,"每次送饭都像受刑似的,放下就跑。"
被戳穿的黄馨耳根发热:"我...我只是不习惯与陌生人相处。"
"我们现在还算陌生人吗?"祁秋给她斟满酒,"我知道你叫黄馨,喜欢甜食,最讨厌下雨天,因为会打湿翅膀。你还偷偷在竹林后面种了一片花田..."
黄馨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这些?"
"观察。"祁秋的金棕色眼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我擅长这个。"
那晚之后,两人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黄馨不再那么拘谨,偶尔会留下来和祁秋聊聊天。她发现这个传闻中凶悍的狼妖,实际上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而且知识渊博,从妖界秘闻到人间趣事无所不知。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有一天黄馨忍不住问,"以你的实力,应该有很多追随者才对。"
祁秋正在擦拭长刀的手顿了顿:"习惯了。从小就这样。"
"没有家人吗?"
"都死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在我很小的时候,被一群'除妖卫道'的修士杀了。"
黄馨心头一颤,第一次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对不起..."
祁秋摇摇头,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都过去了。"
那一刻,黄馨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
祁秋的伤好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开始教黄馨修炼,带她游历妖界各处秘境。在黄馨被凶兽袭击时,是祁秋及时出现,以身为盾护住了她;在她修炼走火入魔时,也是祁秋不惜耗费本源为她疏导妖力。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一次历险归来,黄馨忍不住问。
祁秋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因为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
这直白的告白让黄馨措手不及,翅膀上的纹路都变成了粉红色:"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认真的。"祁秋捧起她的脸,"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是你了。"
黄馨又羞又恼,推开他飞走了。但当晚,她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祁秋认真的眼神。
第二天清晨,黄馨鼓起勇气来到祁秋门前,却见他正准备离开。
"你要走?"她心头一紧。
祁秋点头:"北境又起兽潮,我得去看看。"
黄馨咬着唇:"...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祁秋深深看了她一眼,"等我回来,希望听到你的答案。"
黄馨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塞给他:"里面有些灵药...小心些。"
祁秋珍而重之地收好香囊,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等我。"
这一等就是半年。黄馨从最初的忐忑到后来的担忧,最后变成了恐惧。北境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说祁秋为了掩护小妖撤退,独自断后,生死不明。
当浑身是血的祁秋终于出现在蝶谷时,黄馨几乎是飞扑进他怀里。
"我答应你!"她哭得梨花带雨,"我嫁给你!"
祁秋紧紧抱住她,声音沙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场大战让祁秋元气大伤,需要闭关修养。黄馨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每日精心熬制药膳。祁秋总说不用这么麻烦,却每次都把她准备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等你好了,我们就在竹林里建个小院。"黄馨一边喂他喝药一边憧憬,"种满你喜欢的紫藤花..."
祁秋温柔地注视着她:"都听你的。"
然而命运总是残忍的。就在祁秋伤势好转之际,妖界爆发了一场空前浩劫。上古凶兽"饕餮"破封而出,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我必须去。"祁秋收拾行装时对泪流满面的黄馨说,"这是我的责任。"
黄馨死死抓着他的衣袖:"我和你一起!"
"不行。"祁秋罕见地严厉,"太危险了。"
"那你也不要去!"黄馨几乎是吼出来的,"让那些所谓的妖王去啊!为什么非要你出头?"
祁秋叹了口气,将她搂入怀中:"因为我答应过要保护这片土地,保护...生活在这里的你。"
最终,黄馨没能拦住他。临行前,祁秋给了她一枚玉坠:"这里面有我的一缕神魂。如果...如果我回不来,它会陪着你。"
黄馨哭着将一枚蝶形玉佩系在他腰间:"这是我用本命鳞粉炼制的护身符,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祁秋深深吻住她:"等我。"
这一次,他没有回来。
大战持续了七天七夜。当幸存的妖族抬着祁秋的遗体回到蝶谷时,黄馨的世界崩塌了。她的狼妖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胸口却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那是他为保护一群小妖,硬生生用身体挡下饕餮致命一击的结果。
黄馨没有哭,只是默默地为他擦净身体,换上干净的衣裳。当夜,她抱着祁秋的遗体坐在他们初遇的竹亭里,一动不动直到天明。
葬礼很简单。按照祁秋生前的愿望,他被安葬在能够俯瞰整个蝶谷的山坡上。黄馨在他坟前种了一棵紫藤,那是他们曾经约定要一起栽种的。
从那以后,黄馨变了。表面上,她依然是那个温柔可亲的蝶妖,但眼底再也没有了笑意。她开始疯狂修炼,甚至不惜使用禁术。每当有人问起,她只是淡淡地说:"我要变得足够强,强到能复活他。"
三百年光阴流转,黄馨终于找到了复活之术——以九百九十九只蝶妖为祭,召唤上古魔神蚩尤的力量。她知道这很残忍,但为了祁秋,她愿意背负所有罪孽。
"再等等..."夜深人静时,黄馨会取出那枚玉坠轻声细语,"很快我们就能重逢了。"
可惜,这个愿望最终没能实现。在与王佳和沈平川的决战中,黄馨败北身亡。临死前,她似乎看到了祁秋的身影,正向她伸出手。
"这次...换我等你..."她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那枚玉坠悄悄碎裂,一缕残魂飘向远方。或许在某个来世,他们还能再续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