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屹屾带着隋凌先去收拾,风惠然则把谢挚叫到了一旁:“神兽,咱俩得聊聊。”
“你又想八卦什么?”
风惠然按住谢挚:“你跟我说清楚,今天下午孟婆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她说在人间用法术会被反噬,下午那么大的阵仗,她回来之后整个人都虚脱了,到底要不要紧?马上就到夜里了,如果燧明木出来的时候她不在,我们要怎么应对?”
“他会来的。”
“谢挚,我知道你不能撒谎。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谢挚缓缓抬起头,有些无力地说道:“你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我不骗你,但我可以闭嘴不说。老风,别再用你那种质疑一切的态度对大人,这样很伤人。”
“你们两个一起瞒着我,就不觉得伤人吗?”
“没有人想伤害你,所有人都是在保护你!”谢挚有些激动,“你怎么就……”
“雨停了!”大厅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陈双宁也在这时跑了来,兴奋地喊道:“风局!谢哥!雨停了!”
“停了?”风惠然虽然心里疑窦丛生,但在这关卡还是放过了谢挚。
陈双宁下午睡得死,孟婆施法的时候他压根就没醒过,只是醒来之后听说孟婆帮忙布了阵,还以为是像之前在翼望山上那样,便没心没肺地说道:“对!雨停了!孟婆大人真厉害,一出手雨就停了!”
风惠然心里又是一沉,他亲眼看见孟婆施的法,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海面上操作,他虽不知那是什么阵,但很明显,那阵法只是用来锁住巨浪。唯有最后一步,当时从琉璃盏里喷射而出的彩色光芒,有一部分是直冲上天的。她在……补天吗?效仿女娲?仅用琉璃盏就能效仿女娲?这可不太对劲,难不成她真是当年遗留下来的天神?
谢挚说道:“那看来今晚大人不会来了。”
“她怎么了?”
“雨停之后,燧明木不会再出现,大人也没必要再来。”
风惠然强压着心中想骂人的冲动,对谢挚说:“我再问你一遍,今天下午,到底怎么回事?”
谢挚用手指戳了一下风惠然的肩膀:“如今这世间能凭一己之力阻挡洪水暴雨的,只有大人一人了,大人是真的很辛苦,你长点心吧!”
“?”风惠然一脸懵逼地看着谢挚,谢挚不再理他,拉着陈双宁就往外走。
翼望山上小虎妖的那句话突然就浮现在风惠然脑海里,当时事情过去之后他就没在意,但现在想想……难道?难道孟婆放不下的人……是自己吗?可是不对啊!这些年他跟孟婆见面的次数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孟婆从始至终都公事公办,从来就没表露出分毫。
那……自己前世是直的?跟她有过一段?这也不应该。她是孟婆,司职地府,自然知道人再转世之后便是全新的了。转世之后命魂失去记忆,天魂和地魂都不再是原来那个,就算之前自己的命魂跟她有过一段,再轮回的这一世也不是之前那个人了啊。
真够乱的!风惠然干脆不再去想。反正如果孟婆有事,上天会示警。如今天上不仅没炸雷,反而云开雨霁,就证明一切都正常。
“咕噜——”风惠然饿了。
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壮年男性,从昨晚到现在就喝了两碗粥,这基本就跟没吃一样。
餐厅还有些剩的,不好吃是真的,能吃饱也是真的。他想给荀酹发个消息,但转念一想,又把手机收了回去。荀酹肯定还在睡着,还是打包上去等他醒了再说吧。
风惠然用备用门卡刷开了荀酹房间的门,荀酹没有醒,甚至连姿势都没变,跟风惠然离开时候完全一样。
一定是困极了才会这样,风惠然轻手轻脚地把饭菜放好,留了张字条之后就离开了。
这一夜,是极其平静的。风波之后的平静,又或者,是暴风雨的前奏。
清晨六点,风惠然准时睁开眼,他第一时间拉开窗帘,外面虽然依旧乌云笼罩,但没有下雨,远处天边甚至隐隐透出几丝太阳的光亮。总之,暂时不算坏事。
早起明显比昨天晚上要累一些,风惠然知道,这是昨天谢挚渡给他的气在消耗的缘故。不过他倒是没有太在意,这种“嗑兴奋剂”的事情只能在紧急时候使用,他非常明白,也非常释然。对于那些现在还不清楚的东西,他也没再去想,他从来就不是个纠结的人,想不明白就先搁下,再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
他有能够抽丝剥茧发现真相的智慧,也有能够追根究底的方法和手段,但他不愿把日子过得那么明白,知道的太多,反而是累赘。
风惠然点燃了一张开天眼的符,向海面上看去,昨天那些被孟婆扔下的巨石依旧矗立在海中,翻滚的波涛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最远处的最汹涌,一次次撞到由巨石织成的法阵内壁上。法阵外的海浪稍弱一些,但依旧比之前几天要高,若不是有岸边的第二道法阵阻挡,肯定会冲到岸上来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些多出来的水必须要泄出去才行,否则一旦再次下雨,法阵阻挡不住,还是会淹的。风惠然思索片刻,心中有了想法。
收拾妥当之后,他先跟工作组那边沟通,决定把安置点的百姓再向高处撤一些;之后给在酆都看家的老金打了个电话,让他去图书馆翻了几本书出来,拍照发给自己;接着又去看了一下隋凌,问了他些关于燧明木的问题。
因为隋凌现在还处于“结巴”状态,原本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情愣是用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结束对话的时候,两个人竟是都有“如蒙大赦”的感觉。
终于暂时闲下来,风惠然便去到荀酹的房间,他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应,只好刷卡进了屋。风惠然原本以为荀酹趁着没雨出去了,却没想到他还在睡着,而且依旧是那个姿势。
“荀酹?”风惠然蹲到床边,轻轻拍着他,“该起床了。”
“唔……嗯……”荀酹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弄得风惠然心里痒得不行。
“醒醒吧,都快中午了。”
“再睡会儿……”
“再睡晚上要睡不着了,乖,起床吧。”风惠然竟像哄孩子一般耐心,这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我又不用去早殿……你先去嘛……我再睡会儿……”
“这是把我当谁了?嗯?”风惠然只好伸手去揉荀酹的脸,“快醒醒,再说胡话我可要生气了!”
荀酹终于睁开了眼,在看清眼前是风惠然之后立刻坐了起来。
“慢点儿起。”风惠然笑着说,“挺大的人,怎么起床还撒娇呢?这么可爱的样子以后别让别人看到,容易引诱别人犯罪。”
荀酹低头揉着被子,半晌才开口问道:“什么时间了?”
“快11点了,你睡过了昨天晚饭和今天早饭,再睡下去就要把午饭也错过了。”
“你……”荀酹把头低得更深了,“你先出去,我收拾一下。”
“那你快点,别再睡了。”风惠然笑盈盈地走出了房间。
随着房门关闭,风惠然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去早殿”这种说法,人族中只有佛门还有,而且佛门之中现在也大多用“早课”来代替,除此之外就只有仙族在用,那些尚未修成的仙童们每天早上到闳议殿听学被称为“去早殿”。
难道荀酹是仙族吗?如果他是仙族,那自己呢?只是恰好被昆仑鉴选中的凡人吗?难不成自己原来和荀酹就是一对,后来拿了“下凡历劫”的剧本,荀酹才追着下来?
而另外一边,荀酹也在屋里冷静地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为了暂时控住洪水,他不得不运用本源之力,以致力竭,需要休息。但就算他睡得再沉,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不醒。若不是风惠然来叫,自己恐怕还要再睡下去,而且,自己早起没有出现,獬豸也没来看过,这更不对了。
外面没有下雨,自己织起的法阵依旧稳固,一切都没什么问题。荀酹知道风惠然还在门口等,也不敢耽搁太久,决定先出去再说。
“走吧,去吃饭。”风惠然见荀酹出来,十分自然地拉起他的袖子,拽着他往餐厅方向走去,“你屋里那个饭还是昨天的,扔了吧。昨天以为你中途会醒,怕你饿着,结果没想到你这么能睡。”
“你……你今天上午都干什么了?”
“忙啊!”风惠然说,“我看这天气不太妙,趁着没下雨赶紧安排点儿事,不像你这么好命,能一觉睡到自然醒。”
荀酹:“……”
“以后不要熬夜照顾我了,你熬一宿要用一天来补,太不划算了。”
“对了。”荀酹说,“昨天我实在是太困了,是不是耽误你正事了?”
“没有,是我吵了你睡觉才对。”风惠然笑了笑,“昨天下午出了点儿意外,怕吓着你,所以才去找你的。不过我看你那个样子,大概什么都不知道吧。”
荀酹:“所以你昨天找我,是打算给我编个记忆?”
“是。”风惠然承认道,“这是我们的工作,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的好。”
“那你编了吗?”
风惠然点了下头,又连忙说道:“对不起,我其实并不想……”
“没关系。”荀酹说,“这是工作需要,不用道歉。”
“你真的不介意吗?”
“不介意。你这么恪尽职守,哪怕对我也不徇私,这是公私分明。有你这样的人守着人间,我觉得很踏实。”
风惠然道:“这么说,你觉得我有理由对你偏心一些,是吗?”
荀酹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风惠然追问:“那半个月后就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吗?你怎么就能确定半个月后这里的事情一定能结束?”
“我不确定什么时候事情能结束,只是我老板五月初生日,我得赶回去。”荀酹微笑着说,“之前你不还想让我搬过去跟你同住吗?怎么现在又开始怀疑我了?你就不怕我生气?”
“你不会生气的。”风惠然停住脚,转身看向荀酹,“因为你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事瞒着我,而且,恐怕你也快瞒不住了。”
“你……”
风惠然伸手帮荀酹整了一下衣服领子:“无论你是人、是妖还是鬼,哪怕是仙族,我都不介意。如果你的顾虑是这个,我这算表明态度了。如果你的顾虑是别的,那么我们回去之后再好好聊聊。别再躲我了好不好?我一辈子就这么短短几十年,不想再浪费下去了。”
风惠然的手指从荀酹的领口轻轻擦过,若即若离地碰了一下他的喉结。荀酹下意识地想躲,却被风惠然拦腰搂住:“小心,后面有人。”
荀酹:“……”
“欸……领导啊,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没看见!没看见!领导继续!”
“走走走,别没眼力见了!赶紧走!领导加油哦~”
一帮人咋咋呼呼地从二人身边走过,这下连原本没有注意他俩的其他工作人员也看到了。
“你心跳好快。”风惠然放开了荀酹,又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我一会儿就去收拾那帮小崽子,不让他们再跟你起哄了。”
“去吃饭吧。”荀酹低着头说。
“嗯,走吧。”
荀酹切实体会了一把食不知味,风惠然那话再明显不过了,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自己冒险住在这里,大概真的是错了吧。但无论如何,现在已经不能离开了,一旦离开,反而坐实了自己的身份有问题。而且现在东海的事情没有解决,他必须留在这里盯着,以防异动。
饭后风惠然把荀酹送回了房间,并没有再提任何关于身份的事情,就好像刚才那话只是无意为之。荀酹只机械地应对着,直到风惠然借口要工作离开了房间,他才总算松了口气。等确认风惠然真的离开之后,他犹豫了一下,在床上放了个影子,就从屋内消失了,下一秒,孟婆出现在东海海面的法阵里。他施法稳固了一下法阵,便闭目凝神起来,而后,他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
昨天洪水突然暴涨,对方料定了自己会出手,也确信自己一定会用本源之力,同时也非常清楚自己会因此离魂沉睡。风惠然来叫的时候,他其实神魂已经归体,但并没有醒来,这中间一定有人做了手脚。可是做手脚的意义在哪?只是为了让风惠然叫醒自己?荀酹觉得对方没这么好心,极力促成自己和风惠然对他有什么好处?
獬豸在这时闯进法阵,径直跑到他身边,低声呜咽了一下。
孟婆温柔地摸了摸獬豸脖子上的鬃毛,轻声说道:“小獬豸,我们都被人算计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