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惠然回了趟家,简单收拾了一些换洗衣物之后就开车到了书店。书店并没有人,不过风惠然的车刚开到车库口,车库的大门就打开了,风惠然把车开进去,只见一个小鬼飘在半空中,朝着他的车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风局长,孟婆大人让小的在此恭候,给您开门。”
“他人呢?”风惠然把车停稳,熄火下车。
“小的不知,大人只说让小的在此给大人开门,把钥匙交给您。”
“行吧,辛苦你了。”风惠然从小鬼脖子上把钥匙摘下来,然后在身上摸索起来。
小鬼立刻知趣地说:“风局长不必如此,小的长居忘川之中,无需香火路引。”
“你是魍魉?”风惠然问。
“小的是受孟婆大人差使的鬼差。”
风惠然摇了摇头,道:“搞不懂你们地府的那些等级划分,总之辛苦你了,我会跟孟婆大人说的。”
“多谢风局长。”小鬼躬身道,“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就回去了。”
“嗯。”风惠然顿了顿,又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叫住了那小鬼,“对了,有件事要问问你。”
“您请说。”
“孟婆曾经在何处受罚?”
“大人五千年前于忘川之中接任官职,再之前的事小的就不曾知晓了。”
风惠然心中一紧,他低下头摸了摸鼻子,轻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小的告退。”
待小鬼消失之后,风惠然并没有走进书店,而是靠在门边点燃了一支烟。之前荀酹脱口而出说自己不知道忘川之中有什么的时候,风惠然心里就有了一个猜测,如今猜测被证实,他心里复杂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回来之前风惠然去图书馆查了资料。忘川里面有什么?有数不清的只知道吞咬撕扯的无魂魍魉,有冰冷刺骨的忘川之水,有周遭其他命魂的执念所化成的利刃……
寻常命魂,即使执念再深,一千年也是足够了,可是荀酹,他在忘川之中煎熬了五千年。只有在自己走到奈何桥头时他才能短暂地浮上来远远地望上一眼,稍稍透一口气。就这样的日子,他足足过了五千年啊!风惠然突然有些恨自己,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入轮回,为什么要留下荀酹一个人苦撑这许久。现在,哪怕自己此时即刻投入忘川,也不过就是千年时间而已,他错过的那五千年,永远也补不回来,也永远无法体会到五千年忘川煎熬的苦痛。
荀酹啊荀酹,你让我该怎么来疼你才好?
“怎么不进去?”荀酹在这时出现在了风惠然面前。
风惠然掐灭手中的烟,扯出一个微笑:“主人不在家,我怎么好擅自进去呢?”
“都让人来给你开门了。”
“我想早一点见到你。”风惠然用手搂住荀酹的腰,“早一秒也好。”
“进去吧。”荀酹道。
风惠然没有动,而是按开了后备箱,说:“可以同居吗宝贝?”
荀酹宠溺地笑了笑,直接抬手把风惠然车后的箱子送到了二楼露台:“这样可以进屋了?”
“那你可以把我也抱上去吗?”
风惠然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了。
“……”风惠然摇了摇头,道,“这样好像缺了点儿情趣。”
“忙完了再说情趣吧。”荀酹给风惠然手中塞了一杯茶,“你那边有什么情况?”
“工作和生活要同步进行,不过现在看起来还是工作更重要。”风惠然把茶杯放在一旁,“我刚才去了趟福利院,那边情况不太好,但暂时还控得住,我过来其实也真的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今天福利院的关院长被下了巫术,谢挚说那是噬灵术,还说那反人类的玩意儿是我发明的,我觉得他那个脑子和记性并不好,所以得找我老婆大人问问清楚。”
荀酹对风惠然这种抓紧一切机会调戏自己的态度“视而不见”,正色道:“噬灵术是在你发明的洗灵术的基础上改的,如果谢挚看出来是噬灵术的话,那应该错不了。”
“真是我弄的啊……”风惠然叹了口气,“可我不记得要怎么处理了,怎么办?”
荀酹:“我记得就行了,一会儿我告诉你。”
“我到底为什么要弄这么一个东西?”风惠然问。
荀酹讲述道:“洗灵术,顾名思义,是为了洗去灵智上的污秽。当年女娲娘娘抟土造人时并未思虑周全,待轮回落成,人族有了三魂七魄之后才发现大多数人头顶灵慧都并不清明。因此,鸿蒙时代的人族,半数以上都是痴傻短命的,而这些痴傻短命之人却有异常强盛的繁殖能力,比那些三魂七魄清明干净的凡人强得多。长此下去,人间便会被这些只知繁育,灵慧蒙污之人所统治。”
“咳……那个……”风惠然打断道,“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现在的人间?现在人族不就是越穷越生,越生越穷吗?”
荀酹摇头:“不一样的。贫穷是际遇,际遇是在命簿上写就的。崔判有权力也有义务平衡如今人间所有人族的际遇。对一人一世来说,可能是穷苦困顿,但对于整个人间来说,那只是沧海一粟。托生穷苦是一世际遇,但不是永远。可是灵慧上面的污损是造人时便带着的,属于盘古时期混沌之中的浊物,这些东西一旦沾染,便是累世,是永远。当时轮回已成,天道规矩之下,天神不能再将这些被沾染的人族杀死,毕竟就算是天神,也不可能承受得住灭杀数十万生灵的反噬,更何况这也与当初女娲造人的初衷背道而驰,所以天神们只能想办法清除掉灵慧上的污浊。”
风惠然:“那女娲伏羲他们都没办法?唯独我有办法?我这么厉害呢?”
“天性使然。”荀酹笑了笑,“女娲娘娘当年因悲悯众生而落下一滴泪,化成了你,你就是天神慈悲的化身。其他天神生来便有自己的任务,他们慈悲,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很绝情。拿神农来说,他身负教化人族耕种辨物之责,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会有人因误食误用而生病中毒,但神农却从未用神力去帮助那些人。因为在当时的环境条件下,必须要有人不停地试错,才能最终总结出足以流传下来的经验。而你和他不同,你的本性本源就是悲悯,而且是来自当时最厉害的天神女娲娘娘的。你以悲悯之心炼制的洗灵术不会伤害人族分毫,又可以轻易洗脱混沌浊物。”
“那这个东西为什么又到了巫族手上?”
“因为你傻啊!”荀酹捏了一下风惠然的鼻尖,“当初对神族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没有任何偏私,真心把巫神也当成同胞,他们来要,你就给了。”
“怎么能说你老公傻呢?看来我得振振夫纲才行。”风惠然把荀酹扑倒在沙发上,掐着他的腰说道,“宝贝儿,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荀酹眨了眨眼:“我没骗你,真的是你直接把洗灵术交给了玄冥。”
“我没说这个。我是想问你,忘川之中到底有什么?”
“就是一些魍魉和有执念的命魂,怎么了?”
风惠然埋下头,在荀酹的肩窝里闷声说道:“五千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荀酹的身体僵了一下,旋即抬起手来,轻轻揉着风惠然的头发:“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别这样。”
“你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我现在是很不好。”风惠然一下下啄着荀酹的侧颈,“我是真的心疼你。”
“那我现在喂你喝盏孟婆汤?”
“你敢!”
“嘶……疼。”荀酹推开风惠然,“大白天的你这是干什么?!”
“都同居了还管什么白天黑夜?再说了,孟婆大人每天晚上都要下去上班,我以后岂不是要每晚独守空房吗?”
“惠然!”荀酹把风惠然按在沙发上,抬手拍了一下他的额头。
风惠然愣了几秒,骤然回神,身下也渐渐偃旗息鼓。他深呼吸了一下,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在见到我之前都见过什么人?碰过什么东西?”荀酹问。
风惠然:“从福利院出来我就回了局里,刚才回家了一趟就过来了,除了你派上来的那只小鬼以外就没跟外人接触。东西……也没什么,都是我自己的。”
荀酹想了想,从风惠然口袋里拿出烟盒打开,仔细闻了闻,然后道:“你刚才抽的烟有问题。”
“卧槽!这什么情况?”
“有兴阳散,但不止,还加了别的东西,你最好拿去化验一下。”荀酹拿出一个自封袋把烟盒放进去,“兴阳散如今在仙族都不大常见了,而且你身上带着那么多法宝,这种东西对你应该没多大影响,刚才让你失控的很有可能是人族的药物。你这烟今天离过身吗?”
“回局里开会的时候我衣服放在办公室,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你局里没监控,对吧?”
风惠然点头。
荀酹:“之前你提起机票的事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能想到你会跟着我去甘渊的人,一定是对你有所了解的。特案局大门进出太过随意,前面签证处等级高一些的非人族都可以出入,虽然他们只能在前台和你们的公共办公区活动,但这还是很不安全。既然白辩已经开始在人族之中搞渗透了,难保你身边也有。”
风惠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挂断电话之后他搓了搓脸,有些颓然地说:“真丢人啊!”
“还好,只有我看见了。”荀酹安慰道,“在我面前没什么丢人的,我连你穿开裆裤的样子都见过。”
“你还不如不说。”风惠然苦笑了一下,“现在我觉得更丢人了。”
“好了,走吧,我送你去鉴定中心。”
风惠然刚才的电话是打给自己在鉴定中心工作的朋友的。他们把样本送到那位朋友手中之后就暂时回到车里等待结果。
风惠然一手架在窗框上,一手握着荀酹的手,缓缓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都被算计了?”
“你想说什么?”
风惠然:“你遇到我是意外,我知道你要去甘渊是有人故意透露的,在甘渊你两次离魂沉睡都那么恰好被我撞见。那时谢挚已经醒了,他应该替你打掩护才对。还有,他们那么精准地找上关姨,我总觉得这是在给我下套。”
“你说的对。”荀酹承认道,“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我觉得很割裂,我到现在也没想清楚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让我们相遇相认对他们其实是没好处的,后土应该没这么傻,当时在东海海底他那般说辞,也不过是对我当时境况的嘲讽,实际上我觉得他并不想让你想起来当年的事情。他不敢去赌。”
“赌什么?”
“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接下来很有可能就是记忆恢复,甚至是神力恢复。如果那样的话,他等于又给自己多树立了一个敌人。”
风惠然:“如果还有别的人想给后土多树立一个敌人呢?”
“你的意思是……?”
“或许天道在帮我们也说不定。”风惠然紧紧攥着荀酹的手,“你再跟我说说那个洗灵术和噬灵术的事情吧。按照你之前说的,洗灵术源自天神的善意,但如今这善意被巫族利用,变成了满满恶意。但究其根本,噬灵术的根源还是洗灵术,所以只要知道洗灵术的全部细节,就能破了这黑化版的噬灵术,对不对?”
“是这个意思。”荀酹说。
“你打算怎么做?”
荀酹:“现在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用正版的洗灵术直接抹掉噬灵术的影响,另一种是将噬灵术从人的灵慧上引出。”
风惠然道:“直接说吧,这两种有什么区别。”
“正版的洗灵术只有天神能用,如今世间没有天神,你虽然现在是凡人,但毕竟是洗灵术的源头,所以你可以用。不过需要我将关于洗灵术的那段记忆还给你,代价你知道,我要承受天谴。”荀酹接着说道,“第二种,我用女娲娘娘的三光圣水为引,将噬灵术从人的灵慧上引出,然后让四判官联手用天神神魂之力将噬灵术中的污秽压制住。”
风惠然接过话来:“但是这只是权宜之计,因为污秽是被压制,而不是被清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来捣乱,对不对?”
“对。”
风惠然没再说话,车里安静了下来。风惠然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发现荀酹的身份,那么这件事有且只有一种解决方法,那就是荀酹以孟婆的身份将洗灵术教给自己,一次性解决问题,然后躲回去独自承受天谴。但是现在,两个人已经坦诚相见,风惠然又半是逼迫地让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