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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县里来的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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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兰英啪的一声打开了她的手:“你什么你,老太婆,你以为我稀罕来你们家,还有脸在这儿装委屈?我嫁到你们崔家这些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你倒好,把我当牲口使唤!”

王春娟气得浑身直抖,花白的头发丝都在打颤。

冯兰英越说越激动,声音震得窗纸哗哗响,“你儿子就是个窝囊废!要不是你天天在耳边嚼舌根,他能这么没出息?你们崔家祖上缺了大德,崔老汉是瞎了眼,才娶了你这么个黑心烂肺的老畜生!”

“老畜生”三个字像记响亮的耳光,王春娟两眼一翻,直挺挺往后栽去,咕咚一声砸在炕桌上,竟是被气昏了。

冯兰英甩手就走,回屋咔嚓落了锁。

当天夜里,小姑子崔红梅从队里下班回来,听到屋里发生的这事儿,当场就要把屋子给翻了天,嚷着就要给自己娘出头。

冯兰英把门锁得紧紧的,任凭她在外面怎么砸、怎么踹就是不开。

小姑子崔红梅讨了个没趣儿,憋着一肚子火也下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崔国栋就扛着锄头出去挣工分了。

“作死的懒婆娘!”崔红梅翻了个身,开窗对着她屋的方向就啐了口恶痰,“居然让我哥睡柴房!”

冯兰英在暖和的被窝里翻了个身,慢悠悠地穿上那件新做的厚棉袄。这袄子用的是供销社最好的棉花,原本是给崔国栋准备的。

她对着缺了角的镜子照了照,这好东西还是穿在自己身上舒坦。

洗了把脸,她便去了厨房。

火柴哗啦一下点燃了土灶,听着柴火噼里啪啦作响,冯兰英熟练地从柜子里掏出了王春娟藏着的咸腊肉,切起一块,在锅上滚了滚,烫出了一层油。

舀一瓢水,汤瞬间烧得滚白。

她又摸出三个干瘪的土豆,这是她昨天偷偷从自留地刨的,没让婆婆发现。土豆切得小小的,炖得软烂,再撒上一把村口摘的野葱,那香气儿瞬间飘得满院都是。

“败家玩意儿!敢偷老娘的猪油?!”王春娟还在梦里就被这香味勾醒了,鞋都顾不上穿好,拽着崔红梅就往厨房冲。

一进门,就见冯兰英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夹起一块炖得透亮的土豆,当着她们的面,狠狠咬了一口。

那土豆吸饱了油香,软糯糯的,冯兰英故意咂了咂嘴:“香啊!”

王春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哪来的猪油?!那是我留着过年抹锅底的!”

冯兰英笑眯眯地又夹了一块:“不是骂我懒吗?我现在勤快得起来做饭,你俩还不乐意了?”

崔红梅咽了咽口水,伸手就要抢碗:“贱蹄子,你也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冯兰英反手一推,崔红梅踉跄着跌进柴火堆,荆棘刺得她嗷嗷直叫。

又冷笑一声,当着她们的面,直接吃了最后一块土豆,然后把剩下的油水全都倒进了潲水桶里。

“想吃吗?”她擦了擦手,笑得灿烂,“喂猪也不给你们!”

崔红梅气得要去撕扯她,却被冯兰英反手一推,踉跄着跌坐在柴火堆里,荆棘带着倒刺痛得她哎哟了一嗓子。

王春娟刚要骂。

就见冯兰英忽然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地,扯着嗓子嚎哭起来。

“我给你们崔家生了四个孩子,落下一身病,你们就这样对我?连口饱饭都不给吃,还要打要骂!我冯兰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受你们崔家这样的折磨啊!”

她哭天喊地,王春娟和崔红梅面面相觑,都懵了。

她们碰到她了吗?

王春娟回过神来,立刻尖着嗓子骂道:“嚎什么丧!我还没死呢!装模作样的贱蹄子,哪个女的不生娃,凭什么偏偏你高贵!”

崔红梅也跳着脚帮腔,唾沫星子飞出老远:“就是!我哥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我们家才越过越穷!你看看村里谁家媳妇像你这么懒?”她话没说完,突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瞪圆了眼,“张支书,你怎么来了?”

院门外传来一声咳嗽。

村支书张建国快步走来,阴沉着一张脸:“红梅同志,王婆子,兰英同志刚给咱们村添了两个劳动力,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功臣的?”

两人慌了,没想到村支书会这时候来。

冯兰英哇地哭出声,两行清泪挂在脸上,模样凄惨极了:“娘,我错了,红梅,我错了,我不该生孩子,我也不该吃家里的饭,我就该活活饿死!”

“张…张书记,是她偷猪油吃了,偷了我的猪油!”王春娟尖叫着。

“偷猪油?我哪里偷了?”冯兰英抬起红肿的泪眼望着张建国,“再说了,我不吃点油水,哪有奶水奶孩子?”

一番话直接把王春娟堵得哑口无言。

张支书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是看着冯兰英嫁过来的,这媳妇儿勤快是全村出了名的。以前,背上背个孩子,怀里抱个孩子,都得去山间地头挣工分,大冬天的也要去河边洗衣服,一双手冻得全是冻疮。

“够了!”他瞪着王春娟跟崔红梅,“人家吃点油水怎么了,给你们家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就算是吃肉也是理所应当。都是一家人,怎么能做这种事出来?再让我瞧见你欺负兰英同志,今年年底的分成就别想了!”

听见这话,王春娟差点气背过去。

这年头她就指望着年底那点分成了,他们家里人口多,年底能多分三十斤白面啊!

张支书撂下的这话直接把两人气得够呛,但是又憋着口气,敢怒不敢言,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望着冯兰英,也不敢在她面前撒野了,只觉得憋屈极了。

冯兰英见他们都走了,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回了屋。

刚回来却见房门开了条缝,大丫头文玲探着个脑袋,怯生生望着她。

“娘,刚刚两个小弟弟哭了,我过来看看…”她解释着,两个麻花辫贴在脑门上,一张瘦削的巴掌小脸蜡黄蜡黄的。

看到这孩子,冯兰英心里就一软,眼眶一酸。

文玲是个好孩子,可她不是一个好娘。当年没护住她,让她被王春娟那个老虔婆绑了嫁给了老瘸子换彩礼,那么小那么瘦,才刚成年的文玲就怀了老瘸子的种,难产死在了床上。

“想到娘这来,就来。”冯兰英想去抱她。

崔文玲却挣脱了她的手,眨巴着黑蒙蒙的眼珠子,“不,娘,今天的猪草还没割够,我得去割猪草了。”

刚准备走,又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蛋,个头小小的,是一颗鸟蛋,像献宝似的推到她面前,“娘,这个是我割猪草的时候捡到的鸟蛋,他们说蛋吃了对身子好,娘,你吃。”

“娘不饿。”还没等冯兰英说完,文玲就把这蛋塞到了她怀里,一溜烟地钻过门缝跑了。

“这孩子…”冯兰英突然发现蛋壳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痕。

她小心翼翼地剥开,里面竟是一颗煮熟的鸟蛋。这孩子不知何时已经煮熟了,怕她不肯吃,特意煮好了送来。

冯兰英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想起前世文玲临死前,也是这样偷偷跑回家来,时不时的给她塞些蛋啊,红糖之类的东西。这辈子她一定要护住文玲,谁也别想动她一根手指,那老瘸子再来,她就一剪刀剪了他的孽根。

院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冯兰英心头一紧,急忙冲出去。

只见文玲摔在泥地里,背上的竹筐倒在一旁,猪草撒了一地。

冯兰英心疼,便准备出去,没想到还没走出门,就见到崔红梅不知从哪窜出来了。

啪!

一记耳光直接甩在了文玲脸上。

“死丫头,连点猪草都背不好,还有什么用!哼!对了,胜利说你藏了个蛋,藏哪了?还不赶紧拿出来!”

本就跌倒在地,如今被她一巴掌甩来,文玲一个没站稳直接往后仰,再一次摔到了地上,手肘蹭破了皮。

“没有蛋…我没有…二姑…我不知道…”文玲惊慌地摇着头。

“没有吗?”崔红梅居高临下望着她,弯腰就去搜,“赔钱货,赶紧拿出来,别让我知道是被你吃了。”

话还没说完,崔红梅忽然感觉后脑勺一阵剧痛,像是被人扯着,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还未反应过来,一个大巴掌就“啪”的一声朝她脸上呼了过来。

“哎呀!”崔红梅疼得尖叫一声捂着脸。

还没反应过来,又一个巴掌朝着她另一边脸,“啪”的一声响亮清脆。

“再碰我闺女一下试试!”冯兰英冷眼望着她,活像要将她给撕了。

“冯兰英你疯了,你敢打我!”崔红梅捂着脸,双目通红就要扑过来打她。

冯兰英哪里能给她这个机会,抄起旁边用来勾粪的钉耙就直怼着她,用力地把她身子往后一推,然后拎着旁边的粪桶就往她身上泼。

哗啦啦。

寒冬腊月里,冰冷恶臭的粪水直接浇了崔红梅一身。

“你竟然用粪水泼我!”崔红梅懵了,恶臭熏得她差点晕过去。冯兰英不管不顾弯腰,抱起哭泣的文玲,就往回走,“娘教你,文玲,以后谁敢打你,你就十倍地打回去。”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崔红梅,“记住了,人善被人欺。”

说完,就带着文玲回了屋,把门给锁上了。

崔红梅没反应过来,直接冲过来,想跟她拼命。

叫声尖锐震天,骂街声难听至极,引得街坊邻居个个都爬上墙,看起了笑话。

王春娟刚从山上回来就见到大家在自己院子外面围得水泄不通,指指点点,她心头一惊,匆匆忙忙往回赶,一进到院子,就看到崔红梅满身粪水,脸骤然拉了下来。

“红梅,你这是干什么!”王春娟捏着鼻子。

“娘,是冯兰英那个贱人居然给我泼粪水!”崔红梅气得浑身发抖,“娘,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咱们不能让她这样骑到我们头上来!”

突然。

“快看!县里的知青来啦!”几个半大孩子像麻雀似的在院墙外蹦跳着,兴奋地指着村口方向,“还打着红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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