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沨身着一袭剪裁考究的深灰色正装,站在玄关处,言笑晏晏地朝众人问好。
多日不见,他似乎又清瘦了些,脸颊愈发轮廓分明,整个人如同一幅精心勾勒的工笔画,清冷而矜贵。
时雨心中微微一颤,下意识想喊一声“秦沨哥”,蓦然想到先前他为了钟心将自己数落了一顿,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秦沨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仿佛刚才那声亲昵的“小雨”只是随口一提。
时雨又想起他几乎从不叫她小名,向来都是冷冰冰地喊全名,心中愈发酸涩难安。
商景云并未察觉到她的不快,热情地招呼秦沨落座,并笑着责怪他每次都送那么多贵重礼物,下次不喊他来吃饭了。
闻言,秦沨诚恳地自己斟满了酒:“平时工作忙,一年难得来几回,先敬叔叔阿姨一杯。祝你们中秋快乐,阖家团圆。我干杯,你们随意。”
一顿晚宴,可谓宾主尽欢。
商景云和秦沨本就有工作上的合作,总有探讨不尽的前沿话题。而时承安创立的“景辰地产”早些年借了时代的东风,一跃成为本市的龙头企业,风光无限。近几年房地产市场不景气,公司也将面临转型。由于先前收购过一家颇有潜力的汽车研发子公司,并以此基础上成功研发了智能驾驶系统,盈收颇为可观。
因此,时承安未来几年的工作重心除了积极拓宽海外市场,也将加强云计算,大数据这一块,难免与秦沨话题不断。
唯独商时雨吃的心不在焉。
上一回见到秦沨,还是他在实验室斥责自己态度不端。冷漠的口吻如同一根刺,时隔多日,依旧深深扎在她的心里。
碍于父母在场,她不能直接表现出不悦,有损大家闺秀的风范。而内心深处,却在反复煎熬。
我该主动跟他说话吗?
如果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是不是显得自己太过卑微,太迁就他了?
商景云前阶段全身心投入到即将在前端科学峰会公开发布的科研项目中,几乎无暇他顾。如今各项准备工作逐步就绪,只等着下个月赴往瑞士参会。心情一好,难免有些贪杯。秦沨受到她的感染,也比平时多饮了几杯。
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他在国外生活了十几年,没有经历过国内酒桌文化的轰炸,酒量比寻常人更浅。正打算联系助理来接他回家,却被时承安热情地拦下:
“阿沨,难得回来一趟,今晚就住下吧。”
“是啊,大晚上别麻烦你助理了,今天中秋,放他一天假如何。”
商景云则当机立断地表示,一早知道秦沨要来,隔天就把客卧收拾出来留着给他住了。
或许是这顿简单的中秋家宴唤起了秦沨心中久违的温情,盛情难却之下,他终究没有拒绝。
晚宴结束后,商景云以探讨学术为由,单独将秦沨叫到书房议事。
时雨装作有事要忙,实际上绕了一圈又磨磨蹭蹭挪过去,躲在门背后偷听他们对话。
只听商景云先是正儿八经跟他探讨了一番科学峰会的项目,随后委婉地进入了正题:“阿沨,过完今年,你也快要二十五岁了......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合得来的朋友,让阿姨给你参谋参谋?”
答案显而易见,秦沨这些年一直忙于智心科技的飞速扩张,根本没有心思交往女友,也从未听说过他与其他千金有密切接触。
秦沨沉吟片刻:“阿姨,您有话直说吧。”
两人都是理科生,直性子,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商景云微微颔首,开门见山:“是这样的,我想着你跟小雨青梅竹马,缘分不浅。这孩子虽然被我惯得有些骄纵,但对你一直言听计从。既然你身边也没有合适的对象,不如考虑一下......大家知根知底,把她交给你,我也放心。”
时雨躲在门外,一张俏脸憋得通红,胸膛里仿佛有一只小鹿在不停地跳跃。
让商景云出面,提出联姻,这是她从去年就有的念头。
最初商景云没有答应,因为她太小了,才十九岁,纵使放在名媛千金的圈子里,也没到订婚的年纪。
况且商景云对她的期许并非是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花瓶,读完本科就结婚生子。
然而,随着这些年智心科技的迅猛发展,商景云逐渐意识到秦沨在这个圈子里是多么炙手可热,倘若不把握机会,很可能错失良缘,被人捷足先登。
因此她才在今晚初步试探一下,倘若秦沨有心,大可先订婚,等时雨读完大学再结婚也不迟。
此刻时雨却无暇顾及这些,低头一个劲拨弄着指甲上的碎钻,忐忑不安。
他会答应吗?还是像三年前一样,再拒绝自己一次?
她第一次告白是在高二,秦沨漠然地把她精心撰写的情书扔到垃圾桶里:“我不喜欢考不上大学的人。”
若非这份爱意过于炽热,从十七岁开始,贯穿了她的少女时代。时雨真的差点想要放弃这份漫长而无望的单恋。
这回秦沨沉默了很久,低沉的声音才缓慢细致地传来:“阿姨,其实您可以再考虑一下,让小雨去国外念书......”
他没有直接拒绝。
但对时雨而言,这番话却如同一盆冷水,从头顶直浇而下,瞬间浇灭了她心中所有的期待与悸动。
他还是想把自己打发去国外!
秦沨还没来得及说“让她去重新去学跳舞”,门把手突然拧动,房门被重重地推开,一张怒气满溢的漂亮脸庞赫然映入了眼帘:
“你想都别想!我才不会出国呢!”
知道今天秦沨要来,又是中秋佳节,时雨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上一件鹅黄色的新中式旗袍。腰线掐得很紧,对身材要求极高,但她天生骨架纤细又高挑修长,贴合得像是量身定做一般。
乌黑的长发难得没有披散下来,而是挽成两个发髻,刘海蓬松地垂在额间,衬得一双黑眸波光潋滟,说不尽的招人怜惜。
如果不开口,倒真能做一个赏心悦目的花瓶。
但她此刻杏目圆睁,满脸都挂着委屈和倔强,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温婉,反而像一只怒气腾腾的小豹子。
“小雨,你怎么偷听我们讲话!”
一阵窒息的寂静后,率先响起的是商景云的训斥。
尽管她放弃了继承商氏集团的股份,但从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一向严于律己,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在她看来,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是最基本的礼貌,时雨不光偷听,还心急火燎地闯进来,举止实在太过粗鲁,不像个淑女。
她沉下了脸,语气也变得晦涩冷硬:“这就是我教你的礼貌?”
时雨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说了句“对不起”,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恳求:“妈,我不想出国......”
父母从小忙于事业,很少有空陪她,但她对家人的依恋并未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少。一想到要离开家,独自前往一个陌生的国度,她便无比焦虑,几乎无暇思考其他事情。
更何况,她去了国外,跟秦沨的接触更少了,恐怕逢年过节才能见他几次。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谁知道他会不会爱上其他人?
“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去国外待几年也好,省得整天惹我心烦!”商景云还在恼火她的冲动,抿紧嘴唇,冷声说道。
眼看着战火即将升级,秦沨只得尴尬地出面打圆场:“阿姨,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贸然提出这个建议。既然小雨不想去,那就算了,A大也很好,又在您身边,凡事都有个照应。”
他低头瞥了一眼腕表,接着说道:“今晚时间不早了,我有点头晕,先去休息。”
话已至此,商景云内心也清楚,秦沨这是在婉拒,看来这件事暂时没有再继续讨论的必要了。她叹了口气,神色自若地招呼他早点休息。
二人离去后,时雨仍然呆立原地,方才积攒的满腔怒气忽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茫然无措。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把事情搞砸了,但又无从解释。
心乱如麻。
*
当晚,时雨辗转反侧想着心事,罕见地失眠了。
翌日九点,她穿着睡袍,犹犹豫豫地站在客房门口。
原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够晚,没想到秦沨居然还比她更晚。印象中他一向自律早起,还有晨跑的习惯,今天居然睡过头了,真是稀奇。
她本想叫秦沨起来用早餐,走到门口才发现,客房门锁似乎不太牢固,不过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房内光线昏暗,窗帘紧闭,秦沨还在沉睡。
只见他被子裹得非常严实,几乎盖住了整张脸,眉头紧拧,双颊泛着一股不自然的潮红,额角处还挂着几滴汗珠,像是热坏了。
九月的天气忽冷忽热,阴晴不定,昨晚还凉飕飕的要穿毛衣,今天一早太阳出来,又变回三十多度了。她没多想,下意识弯下腰,帮他稍稍掀开了被子——
“!!!”
顷刻间,时雨感到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仿佛要从胸腔中跃出。双颊一烫,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意涌出,顺着血液渗透到每一根神经末梢。
被单之下,秦沨睡衣大敞,展露出形状分明的肌肉,而睡裤则松松垮垮地半褪下了腰际......显而易见,这是大多数男人清晨在梦中不得纾解,而产生的下意识行为。
时雨只觉得大脑一下宕机了,手臂僵硬地保持着掀开被子的动作,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如果把被子盖回去,会不会弄醒他,然后两个人一起尴尬?
可如果不盖,万一等会被父母撞见了,岂不是更加令人难堪?
一时间她进退两难,眼看着秦沨胸膛起伏,睡梦中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只得轻轻地拉扯着被子,试图不着痕迹地覆盖在他的腰侧......
就在此时,时雨只觉得手腕一紧,像是被铁钳锁住。
睡梦中的秦沨下意识攥住了她的手,力道极大,掌心因出汗而显得湿热滚烫,突如其来的触感宛如电流,瞬间贯穿了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秦沨翻了个身,顺势一拉,竟将她整个人拽倒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