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景云携带登机牌，独自踏上了苏黎世飞往S市的航班。
昨天在科学峰会上，她向全世界展示了她的最新科研成果——SERA，随即被络绎不绝的媒体包围。经过一整日高强度的采访，她并未在酒店休息，而是提前离开，搭乘最早的航班回国。
现在启程的话，抵达S市正好是隔天下午，又恰好是周末，来得及弥补时雨一个迟来的生日。
她一直没来得及回复时雨，也是为了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
商景云在等待航班的间隙，抽空联络了一位高中同学——如今在“云际酒店”担任高级经理。她拜托对方帮忙在顶层餐厅预留一个位置，时间定在翌日晚上六点。
云际酒店是S市最火爆的五星级酒店之一，顶层采用了空中花园的设计，设计灵感源自古代巴比伦的空中花园，整个顶层被打造成一座巨大的玻璃穹顶，内部种植着各种珍稀植物和花卉，四季如春。
此外，餐厅还配备了精心设计的灯光秀，模拟烟花表演，使得每一次用餐都成为一场视觉与味觉的双重盛宴。
由于空中花园的维护成本高昂，且需要定期进行植物养护和环境调控，每隔半个月才会对外开放一次，因此长年供不应求，预约名额总是一抢而空。商景云记得时雨曾经提起过，她有同学在这里庆祝生日，拍摄了很多“人生照片”。
她的女儿总是喜欢追逐潮流，喜欢那些亮晶晶，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东西。
但难得一次的生日，总归还是要满足她的。
就在这静谧的瞬间，商景云的思绪突然被另一个人所占据。
那个朴素、坚毅，与时雨同一天生日的女孩。
得知钟心与商时雨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商景云感受到了一股奇妙的惊喜。
似乎是命运的巧合，也是上天的恩赐，让这一天同时诞生了两个美丽可爱的小天使。
虽然其中一个总是让她屡屡头疼。
因此，她在陪同老友逛商场时路过百达翡丽专柜，第一想到的就是钟心手腕上那款陈旧的电子手表。
每当钟心查看时间，都要稍作停顿，商景云最初以为这是她的个人习惯。后来才得知，那款从高中时代就一直陪伴着钟心的电子表已经出现了故障，显示的时间总是比实际慢上三到五分钟。钟心不得不心算来以校准时间。
而眼前柜姐极力推荐的这款手表，配色和外观都十分简洁大方，商景云能够想象出钟心戴着这款手表，陪同她去瑞士参加科学峰会的场景。
如果钟心能一同前往，她不会这么早就返程，而是带着钟心到处接见学术界的各种生面孔熟面孔，并向他们引荐自己的得意门生。
可惜钟心因为项目进度问题被迫留守原地。因此她买下这款价值不菲的手表，作为钟心先前在项目组勤勉工作的奖励，也是合情合理吧？
为了不让对方因为价格产生困扰，商景云甚至扔掉了包装盒，谎称是秦沨买来送给自己，由于太显年轻，戴着不适合才转赠给钟心。
与此同时，一丝隐秘的不安在她心中悄然升起：如果，被小雨知道的话......
她知道时雨也对这个品牌颇为向往，只是她喜欢的奢侈品牌实在太多，商景云没法一一记清楚。况且她对于这些溢价的东西并不欣赏。内心深处，她更希望女儿能够继承自己的价值观。
如果可以，商景云愿意给予商时雨世上最好的东西。但最好的，未必是最昂贵的。
飞机平稳地飞入平流层，商景云在睡意渐浓之际，轻轻合上了双眼。
但愿时雨能够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正如她满怀盼望，时雨和钟心都会喜欢她给彼此准备的生日礼物。
*
“所以你说，她偷了你的手表......你有什么证据吗？”值班民警小张揉了揉疲惫的眼睛，语气中透露着一丝不耐烦。深夜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报警，实在有点浪费警力。
时雨没有想那么多，报警只是她的某种下意识反应，面对一连串询问，她只得被迫思索：“信用卡账单？”
作为VIP客户，二十四小时在线的客服很配合地提供了消费记录。记录显示大约十天前，确实有一笔来自百达翡丽专柜的大额消费记录，签字人是商女士。
在另一处接受问询的钟心的回答则更为简洁：“我没有偷窃。这块手表是我的老师——商景云送给我的。”
钟心没有跑远，接到警察的电话后，她很快就配合地来到了警察局。
询问的女警见眼前的女孩不卑不亢，给人的观感极好，因此和颜悦色：“如果你能联系到你的老师来证实，这件事就结束了。我们会批评你的同学。”
听到审讯结果，时雨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不可能！”
小张嗤笑：“怎么就不可能了。你们这些年轻人闹矛盾，自己解决不就得了，非要闹到警察局......来，给你妈打个电话，问清楚这块手表究竟是给谁的。”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时雨和钟心尝试了各种办法，依旧没能联系上商景云。
值班的民警见状，再次发问：“除了你妈妈，还有没有其他人可以证明这件事？”
时雨绞尽脑汁思考着能够出面作证的人，但一时半会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确定这个时候联系对方是否礼貌。最后，钟心清了清嗓子：“我这里或许有一个人可以证明，我可以联系他吗？”
“当然可以。”警察回答。
钟心拨打了一个号码，但电话那头只有漫长的等待，无人应答。毕竟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大多数人已经进入了梦乡。时雨没由来地松了口气：“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时间也不早了......”
话音未落，钟心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钟心当着大家的面接了起来，大大方方地开了免提。
“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钟心带着一丝歉意，直入正题，“我在警察局，遇到了一些麻烦，能否麻烦您出面协助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了短暂的沉默，接着是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透过电流清晰地传来：“发生了什么事？”
钟心平静地解释道：“商时雨报警说我偷了老师的手表。但老师告诉我，这块表是您买给她，不合适才送给我的。我们现在联系不上老师，所以......”
时雨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她惊诧地看着钟心，仿佛第一天认识她——她怎么会有那个人的私人联系方式......
不过须臾，电话那边传来了答复：“我马上过来。”
钟心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对着电话那端缓缓说道：“麻烦了，秦总。”
*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秦沨匆匆赶到了警察局。
在面对警方的询问，他的回答和钟心保持了一致：“我确实送过商教授一块百达翡丽手表，是不是这块就不清楚了。或许是吧。”
“你送的明明不是这款，颜色都不一样......”
面对一旁时雨的嘀咕，秦沨的脸色又沉了沉，不过鉴于她提供的那张含有商景云签名的信用卡账单，秦沨的陈述并不能作为确凿的证据。
“所以目前你们是联系不上商教授吗？”
钟心推了推镜片，点头：“可能是因为时差的关系，或许再过几个小时......”
秦沨冷冷地望向时雨，语气极为不善：“所以你打算让我们三个人都在这里陪你再等上几个小时？”
时雨被他冷峻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酸，一时间心绪纷杂，不禁垂下了眸，小声嗫嚅：“知道了，我现在就撤销......”
“不太好吧。”出人意料的是，向来温和的钟心提出了异议，“你报警的事，你朋友都知道了。我不希望下周顶着被全校人当成偷窃犯的目光去上学。”
钟心无奈地笑了笑：“所以，麻烦秦总再想想办法吧。”
秦沨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他先是联系了学校的某位负责人，随后根据对方提供的信息，又依次拨打了其他几个号码。整个过程大约经过了四个中间人，六七次的转接，每一次的等待都显得漫长而紧张。
最后一次等待的间隙中，秦沨将手机放置桌上，开了免提。
“商时雨，每个成年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秦沨深邃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了时雨的不安与惶恐。
“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次为你收拾残局了。”
“我接通了你妈妈航班的空乘电话，接下来空乘员会将她唤醒，你可以和她通话了。”秦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
时雨眨了眨眼睛，一时没能跟上秦沨的陈述：妈妈不是计划在瑞士多停留几天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似乎心有灵犀，秦沨声音缓慢而清晰：“你妈妈提前返航了，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你可以待会顺便问她。”
就在此时，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秦沨将手机音量调至最大。
“小雨？”电话那头传来商景云带着明显惺忪的声音：“发送了什么事？我没听明白，你和钟心怎么了？”
时雨胸膛的心跳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冥冥之中，她仿佛预感，这通电话即将开启了某个未知的开关，一场不可抗拒的风暴即将袭来。
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妈妈，我们在警察局，还有秦沨哥.....对，我报了警。我以为钟心偷了我的手表......”
“什么？！”
商景云因为过度震惊，声音微微发抖：“你怎么能报警......你疯了吗！心心呢？让钟心接电话！”
“教授，对不起。”钟心快步上前，脸上浮起了一丝愧色，但很快电话那头商景云柔声地安慰：“对不起心心，是老师不对，让你受委屈了......”
时雨机械地听着这对师生亲昵的问候，顾不得伤心，只是怔怔地想，原来妈妈也会这么温柔地称呼其他人的小名。
“商时雨，你现在立刻向心心道歉！”商景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对着电话说道：“警察同志，你们能听到吗？非常抱歉，我们家里的私事打扰到你们了。这块手表是我送给钟心的生日礼物，我女儿一时冲动报了警，真的很抱歉......”
“妈！为什么你肯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钟心......”时雨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一酸，终于抑制不住地落了泪。
她的心仿佛被浸泡在醋中，连呼吸都带着酸楚：“难道你忘了，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那一刻，时雨心想，其实我也没有真的那么喜欢这块手表。
只是以为是妈妈送的，所以才会那么期待。
一阵窒息般的沉默中，商景云缓缓开口：“所以，你没看峰会的转播，是不是。”
时雨突然涌起一种荒诞的无力感，事已至此，谁还会有心情去关注转播呢？
“我......我忘记了。你知道的，我对那些科研的东西一窍不通，也听不太懂......”
时雨委屈地擦拭着潸然落下的眼泪：“我一直在期待你给我的礼物，以为它被偷了，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我......”
电话那头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因为商景云切断了电话。
时雨仍在迷惘中，似乎很不习惯妈妈挂她的电话。一旁的秦沨从她手中抽走了手机，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就算你平时从不关心科学期刊，新闻联播总该看过吧......”
“还是说，你的脑子整天就用在吃喝玩乐上，那还是趁早报废算了。”
他顺手点开了几个页面，漠然地递给时雨：“你自己看吧。”
泪眼朦胧中，时雨隐隐瞥见页面上一则新闻通稿：“A大著名教授商景云出席瑞士前沿科学峰会，并发布最新科研成果——”
真是的，她当然知道妈妈对这次科研项目的重视程度，可这又跟眼前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时雨的眼角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字眼：“商教授自爆科研成果命名来自于女儿......”
紧接着，另一条新闻标题映入眼帘：“母爱如山！商教授在瑞士峰会上发布了她的突破性科研成果——SERA......”
钟心凝视着腕间的手表，眸光中闪烁着复杂的惆怅：“其实，教授已经送给了你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白金材质的指针缓缓移动，最终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