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还特意来找你,想必是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吧。”
时雨遽然抬起头,却见秦沨面色如常,甚至和颜悦色地朝她笑了一下:“不打算为我们引荐一下吗?”
他这话来的突然,这回连商景云都放下了筷子,错愕地朝她看了过来:“小雨,昨晚有人来找你?”
她不由拧起了眉头:“昨晚不是除夕吗?你也太不没礼貌了,怎么选在这个时候让人家过来?”
时雨只能含糊其辞:“没什么,就是住在附近的朋友,顺路过来坐坐......”
“那个人走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车。”
秦沨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话题,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B市的牌照。”
碍于商景云在场,时雨不方便直接呛他,只得不情愿地承认:“是导演......也是我现在的老板啦。他在附近出差,顺路来看我一趟。”
“原来是靳导。”秦沨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起来,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些项目上的问题,需要和他讨论一下......”
说罢,他不顾时雨投来的警告眼神,大大方方地提出了邀请:“他应该还没离开吧?不介意的话,不如请他来坐坐?”
*
临近中午时分,一辆迈巴赫停靠在商家别墅附近。靳辰星下了车,衣冠楚楚地前来拜贺:“伯父,伯母,还有秦总,你们好。鄙人免贵姓靳,这是我的名片。”
时雨见他特意换上了一身正装,头发和胡子都精心打理过,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大约一个小时前,她万般无奈地拨通了靳辰星的电话。对方接起来的时候,声线带着明显的惺忪。听她结结巴巴陈述完事情的经过,只简单地说了句“等着”就挂断了电话。她几乎以为他不会来了。
虽说他本就不该出现——父母得知他就是当初说服自己踏入电影圈的“始作俑者”后,脸色颇为不悦,对他的态度也相当冷淡,活像面对诱拐女儿的骗子。
靳辰星似乎对这些隐含的不满毫无察觉,笑容腼腆而端庄:“有幸能来时雨家做客,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二老笑纳。”
他送来的礼物算不上非常名贵,但很有心意。知道时承安喜欢钓鱼,赠送了一套市场上常年缺货的国外品牌的高级钓鱼竿;给商景云的则是万宝龙的某款限量版钢笔。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够准确把握他们的喜好,并迅速准备好合适的礼物,可见此人心思缜密,行动力极强。
商景云淡淡地说道:“听说您是小雨的顶头上司,平日里还要仰仗您多关照她,怎么好意思收您的礼物呢。”
靳辰星却收敛了笑意:“伯母,不瞒您说,关于时雨退学的事......我一直非常愧疚。”
时雨一怔,却见他诚恳地摘下了礼帽,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愧疚难当:“当初我并不清楚时雨的情况,贸然邀请她出演电影,导致她不得不中断学业......这些年来,我一直于心有愧,今天终于有机会亲自赔礼道歉。”
商景云叹了口气:“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只是一晃四年过去了,也没闯出什么名堂来,我看不如就算了吧......”
“妈!”时雨急切地叫了一声,见她不为所动,投向靳辰星的目光也变得委屈万分。
“实际上,我今天来,是想和二老分享一个喜讯——”
靳辰星话语一顿,忽然转向一旁低头品茶的秦沨:“多谢秦总赏识,让时雨得以担任一部大制作科幻电影的女主角,年后就要开机了,预定明年暑假档上映。届时我定会邀请您全家一同前往观影。”
“女主角?”时承安困惑地看了女儿一眼,纵使他平时不关注娱乐圈,也知道这类大片很难轮到一个新人。难不成她这回真的走了好运?
靳辰星似乎看出他的疑虑:“是的,时雨的表现一直很出色,我和秦总都觉得她是可塑之才。”他顿了顿,笑意更深,“我将亲自执导,一定全力以赴,不辜负大家的期待。”
秦沨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半晌,才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客气了。”
“导演,您先坐吧。”商景云的态度微微缓和了一些,“难为你有心了。小雨性子耿直,做事又冲动,平时麻烦你多多照顾才是。”
靳辰星微微一笑:“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二老尽管放心,既然我签下了她,一定会对她认真规划。”
接下来,商景云和时承安态度平和地询问了几句有关时雨的日常事宜,靳辰星均对答如流。一时间,气氛似乎变得和乐融融。
直到秦沨出言不善地开口:“靳导,如果没记错,你昨天还在东方影都吧?”、
他的指节抵着茶杯,杯中的茶叶早已沉底,水面纹丝不动。
“除夕夜特意开十几个小时的车来下属家里,深更半夜才到。同样作为老板,看来我还真是失职。”
因为靳辰星的到来,时雨特意上楼补了妆,不知是否是腮红打多了,双颊泛着桃花般的妍丽。
她坐在他身边,肩膀偶尔轻触,目光短暂相接,又很快错开,宛如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
一想起昨晚在窗前看到她亲昵地搂着他的脖颈,依依不舍地告别,秦沨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迫切希望他早日在她父母面原形毕露。
听秦沨这么一提,商景云的笑容霎时有几分勉强:“都是小雨不懂事......”
“秦总误会了,我昨天刚好在N市,离这里不远。时雨是公司重点培养的艺人,原本就计划来拜访,临时有事耽搁才来晚了。”
见靳辰星的回答滴水不漏,时雨暗暗一喜,却听秦沨忽然轻笑一声:“既然这么看重她,怎么还让她一个人去陪那群制片人喝酒呢?”
他的目光钉住靳辰星,看着对方瞳孔细微的收缩,“那天如果不是我在场,她大概已经被灌得不省人事了。”
“你说会好好照顾她。”他眼底浮起一丝冷意,“这几年,就是这样放任她自生自灭的?”
下一秒,茶杯在茶几上震出细碎的声响。
“你根本不了解情况,凭什么随意诋毁别人!”
时雨猛地站起身,:“我去年才签进他的公司。导演从来没有强迫我去陪酒!他宁可自己喝到不省人事.......”
靳辰星的手在这时搭上她的肩膀,掌心温热,力道不重,却不容抗拒地将她按回座位。
他站起身,面色从容,带着一丝诚挚的歉意:“都是我的疏忽。无论如何,是我带她进了这个圈子,给了她另一种人生。”
说完,他微微躬身,向时雨的父母低头致歉。再抬头时,目光清明,话语铿锵:
“但我保证,只要我还在这行一天,就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她从前经历过的不愉快,不会再发生。她该得的荣誉,我会和她一起拿回来。”
时雨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目光微微潮湿。
紧接着,手背一热,靳辰星牢牢握住了她的手,坚定、庄重地攥在自己的掌心:“我愿意赌上我的导演生涯,来成就她的梦想。”
“请你们,拭目以待吧。”
秦沨望着二人紧握的双手,忽然狼狈地移开了眼,手掌不自觉握紧成拳,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深处。
有那么漫长的几秒,他几乎要冲动地揭开靳辰星虚伪的面貌,直截了当地戳穿昨晚他和商时雨那些远超出正常男女之情的暧昧。
直到掌心传来的尖锐刺痛让他勉强恢复了理智。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炙热腥甜的气息,不得不承认,靳辰星是个颇为能言善辩的人。
记得去年,商时雨完成第一轮试镜后不久,靳辰星亲自到访智心总部,随身携带便是她这些年在大大小小剧组的经历。
当时,靳辰星告诉自己,她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委屈,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您可以依然坚持自己的判断。但我只是想告诉您,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东西。在您眼中,她的梦想或许一文不值。但对她而言,却是值得奉献毕生的全部......”
秦沨回过神来,揉了揉鼻梁中间的位置,顿时意识到自己有些轻敌。
这个比她足足大了八岁,他从一开始就没放在眼里的男人,忽然之间,变得非常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