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晚，颜寻之破天荒做了个梦。

她梦见了孔唯，梦里她们关系很好，梦里旖旎记不清了，她醒来后实在怔了半晌。

她又在此刻迟迟想起了孔唯。

孔唯会做梦吗？如果有梦，会梦见她，还是梦见从前的颜寻之？

孔唯无聊的时候会想起她吗，看到路边新奇想买回去时想的是她吗，那些繁杂琐碎的服饰妆点是想给她的吗，她高兴时难过时牵挂的是她吗？

颜寻之抹了一把脸，手上湿漉漉的。

她本来打算下床洗把脸，又想洗了脸肯定就清醒了，马上就要出任务，养精蓄锐最重要，直接一脑袋倒回去，闭上眼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那个梦也续上了，梦里她第三视角的站在旁边，眼前就是缠绵，却觉得好可笑。以为孔唯会爱上别人，没想到她是自己的替身。

她们甚至无法分开，她就是颜寻之，颜寻之就是她。

她自己都认不出那个人究竟是谁。

“你爱我吗？”梦都是闪烁的，颜寻之又飘回第一视角，她抬头看着孔唯问，“你爱的是我，还是原来那个人？”

没等到孔唯的回答。闹钟响了。

她起床，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并没觉得这闹钟响的不合时宜。颜寻之心里清楚，因为她没有答案，就算闹钟不响，她也不会在梦里等到那个回答。

洗漱，吃饭，集合。要上地面的哨向已经陆续在大厅等候，三三两两聊天。

颜寻之很是熟稔的插入其中，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纶酊。”

纶酊抓着头发嘟囔，“一点也不好，要不是没钱了谁上这破任务，一大早就集合。”

颜寻之心平气和的拍着她，“上完就有钱了嘛！”

带队的是个S级的哨兵，探查系，这个系别很少有，五感极其敏锐，链接的是A级的精神系向导。这组合战斗力只能算平平，但探索陌生区域相当好用，还不是一区的人，从三区借过来的。

应该还挺常借，跟原本东一区的哨向都挺熟的。

颜寻之也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对方眼神掩饰又收敛的在她脸上磨蹭了半晌。

颜寻之感觉自己的脸已经被人看出茧子来了，厚如城墙，百毒不侵……没事人一样保持这个姿势，该聊聊，让她看个够。

但总有不嫌事大的还要专门介绍一下，“别看小颜只有B级，这可是之前孔唯军官的美女哨兵！就是那个中心白塔调任到南区的那个S级向导。”

探查哨兵矜持的点了点头，没多说。

颜寻之寻思着，还是高级哨向好啊！见多识广，说不定就认识孔唯呢，才懒得八卦她这一摊子无聊的破事。

这种心情持续到带上头盔，通信里蹦出个私聊，探查哨兵的：你真跟孔唯军官闹翻了？

探查哨兵：你们现在私下一点联系都没啦？

颜寻之：……

这次将以最边缘地上塔为圆心，探索方圆十公里的陌生领域，安插小型阻拦网、预警装置。

在风沙期超过百米就会迷失、平静期三百米就无法相互连接的地面，此次拓展的难度不言而喻。颜寻之有种微妙的预感，这个数只是说出来好听而已，像要交一份好看的答卷。

实际他们这次探索大队六十四人，有差不多三分之一会因机械故障提前下岗。

剩下就算运气好撞不上异物，全员行动也很难在时间内探索完，范围太大了。

上地面开始分散，分出四小队向不同方向拓展，小队中都有精神系向导负责保持与地下联络。

前三公里一切顺利。这次拓展难度略高，有点敢死队的意味，来的要么是能人，要么是不要命的家伙。

整体行进速度很快，一路七八个中级异物，平均下来单个斩杀时间都不到一刻钟。

颜寻之挺咂舌。还以为东一区生态温和，原来也是卧虎藏龙。

三公里后通讯开始不清晰，即使隔一段路铺设传递信号的移动塔台也不管用，精神系向导推断，大概走到五公里，通讯就会完全失灵。

这不是好消息。地上辐射又增强了。

方圆五公里外都是真空区，那这真空区范围实在太大了，别说风沙来了大家全军扑倒在地面，就算平静期都有迷失风险。

领队显然也想到这点，驻足不前，“我先联系地面。”

颜寻之凉凉望了眼远方，跟旁边的混排向导交换了个“我就说吧”的眼神，蹲地下戳楞画圈去了。

地下最终商议的结果是缩短拓展距离，仅拓展七公里，两公里的真空区由领队自行安排，依靠精神力相互连接，能够第一时间接收通知，也避免风沙来临分散。

颜寻之站起来拍了拍沙子，“走吧。”

她觉得地下还是太乐观了，估计很多年没上地面了，决策完全脱离群众。

刚刚已经有俩哨兵外骨骼损坏脱机返程了，按这个报废率，七公里都未必能走得到。

四公里多，他们直撞上了木质化异物。

异物外形像蜥蜴，埋在沙子里静止，连精神力波动都近乎于无，不细细去看根本发现不了。骤然从沙中暴起，一口咬向踩到它眼皮的哨兵。

哨兵眼疾手快，被掀到半空，硬是折身脱机，狠狠一蹬，自己扑出去，与那异物半寸擦过。

异物整个立于杀上，它外皮干枯，凹凸不平，紧紧皱缩包裹住它的身体，背上一串尖锐倒钩，血长久浸入皮肤，暗沉如红色古木。

它掀开眼皮，一双眼睛被勒的向外暴突，随着头部活动不稳的微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整个掉出，眼瞳里搅散的混沌此刻却隐隐有了些正常。

颜寻之已经在西北见过这哥们两次，杀的很是顺手，脱机哨兵被掀开的同时就箭步冲上。

探索队伍武器带的又齐全，她还稍微在脑子里挑选了下，觉得往后还有长路漫漫，不定撞上什么更危险的。

放弃拿激光直接把它毙掉的想法，抽了把砍刀充能，劈斩而去！

身后其他哨向也陆续掏了斧子、长刀、喷油器、火枪……随时准备火上浇油。

巨大的异物张开嘴。

它的眼睛长在两侧，生生转向前方，嘴角外咧，那双并不分明的眼里似如嘲讽蔑视。

不对！颜寻之心头猛跳，身体往侧边滑了一步，下意识转刀。

已经晚了。

它血盆淋淋大张的嘴里，从食道深处，凭空而现般窜出一节长臂，如蜥蜴那极长的舌头一瞬间弹出，目标却是冲向刚刚脱困的脱机哨兵！

人手极快速扑向哨兵，五只手指牢牢的抓住了她的肩膀。

下一秒刀风到！那节莲藕般的长臂真脆嫩如藕，没有任何阻力，咔嚓一声被整整齐齐切下。

身后响起脱机哨兵哀嚎，身边已有哨兵激光充能完毕，颜寻之顺势退下，激光哨兵接棒而上。

异物又张开嘴，断口处藕断丝连的黏腻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只圆润的婴儿小手。也短了许多，只能堪堪伸出。

它冲向激光哨兵，还未来得及伸手，激光刀刃已经落在她

激光武器的发明真该堪称地面战斗史中的里程碑，任是多么坚韧的异物也无法与能够切割一切的激光所相媲美。

虽然损耗大充能慢，但四五个哨向接替而上，异物很快成了几块。

在风沙中皮肉萎缩，渐渐连反射都没了。

颜寻之歇了口气，回去看脱机哨兵。

异物五根手指牢牢嵌入了她的皮肉，自手为中心，周围皮肉已经隐隐发黑。

有医疗经验的哨兵迅速在旁边支起简易防风棚处理，一开始想把手指挖出来，刀割却似有阻力。她犹豫了下，给脱机哨兵塞了根木棍咬住，然后用力一扯，直接将那块肉整个撕下来！

脱机哨兵疼的抽搐，嗓子像喊破了，嘶哑的声音里咕嘟嘟冒着血。

医疗哨兵把撕下来的残肉扔到一边，给她上药包扎。

颜寻之有些好奇的凑上来，被撕下的烂肉一部分已经发黑糜烂，黏黏糊糊的摊在地上，那掐进去的芊芊五指指腹鼓大，生长出根系，扎进血肉中，周边略有干涸的痕迹。

血管仿佛延伸成为了她根系的一部分，血肉就是它连带的土壤。

颜寻之心道这医疗兵确实果断，换她上手难免权衡，那时异物恐怕早就寄生进她的身体，便不是舍一两块肉能解决的问题了。

她蹲着研究，混排向导走上前来，脚尖踢了踢烂肉，“看什么呢？”

颜寻之抬头，揣摩着慢慢道，“就是想，居然还可以寄生，真可怕。如果换做我，我不一定能那么果决的就把自己肉撕掉。”

舒迟是这样死亡的吗？倒霉遇到寄生异物，没能及时脱困，所以看起来异化了，实际还是普通向导，最终因为精神辐射而死。

那是三年以前，三年前，异物就已经可以寄生了吗？

颜寻之想起她最初遇到的木质化异物。那时异物的二次进化还是小范围的秘密，联邦都不允许上报，现在上地面却时有遇到，瞒不住了。

混排向导深表赞同，“幸亏是探索遇到的，要是过两年它们深入了，我自己带队上地面遇到，估计死翘翘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总要有倒霉蛋，死在世界的最前沿。

然后大家看到她的死亡，才豁然开朗，原来这是未来。

煦言是，或许舒迟也是。

或许她的死亡真的是一场意外，跟她没关系。

这样的死亡也的确毛骨悚然，不能深想。前世她只是个C级哨兵，因为害怕退缩，又不能退役，去军备后勤处也是正常吧……

异物在最后时刻引爆了精神力，周围小范围冲击，信号更加混乱，精神向导只能往后退了一段将新发现报告联邦。

受伤哨兵返程，其他人短暂休息，继续向外拓展。

没走几步，受异物影响，信号完全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