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打探,也有说是被带走。她以为只是点小事,毕竟孔唯前世今生都踩线上蹦迪,她之前还担心,现在已经见的有些麻木,见怪不怪了。
但连续好几天,颜寻之都没能等到孔唯。
她们现在不住一块,她无法像以前那样那么清楚的知道她的行踪,更不清楚她是忙的消失呢,还是一直没能回来。
颜大军官有点坐不住了,在饭堂蹲点到宁悦,宁悦说,“忙啊,有事,处理去了。”
往常说这话就该放心了,可今天颜寻之不知怎的,总觉得没好兆头,忍不住多问一句,“什么事?”
宁悦耸肩,“你问我?她又没跟我说,你问问桑挽音?”
哦。她转而继续端着空盘蹲桑挽音。桑挽音来的挺晚,一边打饭一边听她讲,拿着饭往桌子走的时候,表情挺纠结,“一是我不确定,二是我觉得你也不一定会想知道……”
跟她有关?颜寻之心里咯噔一声,“地上塔内鬼查出来了?”
桑挽音用难以言喻的表情望着她,表情已经否认。颜寻之脑袋里有点空,不知道是真的想不到,还是不想去想。
“……你上次混排那个向导,把事情捅上去了。幸亏里面有人及时拦住,没彻底传开,孔唯去处理了。”
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啪叽一声掉下来,碎的一地稀里哗啦。
“之前……没处理吗?”颜寻之听到自己声音艰涩,嗓子像被压扁了,“当时孙军官问我,我以为,就直接处理了……”
桑挽音抬眼看她,“不是你说警告过她了吗?孙业索看在你的面子上没动吧。”
颜寻之生硬的扯了扯嘴角,想说,她有什么面子。可事实就摆在跟前,孙业索本来要处决的,是她劝了两句。
如今,她差一点把整个实验、几十几百号人一同连累了。
颜寻之不自觉攥了下手。指尖冰凉,几乎无感,她腾空升起一种恐惧,好像她做什么都已经不对了。
她做什么都在做错。
“颜寻之?”见她不动,明显神游,桑挽音推了一把,“哎,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颜寻之醒了,转头看她,“哦,你说什么?”
“我说,孔唯大概今晚就能回去了。”
哦,今晚就回来了啊。
她又在谋划这几天去哪了,要么打报告提前出个出个任务?上次是孔唯的错,她无法面对她,这次是她的错,她照样难以面对,这么几年,她做鸵鸟的功力精进不少。
最后还是决定认罚。
买走商店里最裸露的那套衣裙,南一区太小,没有秘密,尤其是她。店主用一种我都懂要干嘛的暧昧目光看她,颜寻之木然,懒得搭理。
随便吧,反正她确实、确实存着心思用美色赎罪。
找了人,精心化了一套极艳丽的妆容。
这些天或许有些忙,顾不上完整的一天三顿,镜子里的人显得更清瘦了点。年龄也贴近了,再画上妆,和她记忆中几乎无差。
颜寻之在镜子里转了好几个方向打量自己,顶着这样的假皮,战战兢兢,敲开了孔唯的门。
孔唯一开门就笑了,“……你看的记忆就用来干这个?”
颜寻之没说话,捺住自己微微发颤的心脏,学着前世蹭了两下,柔若无骨的贴上她的胸膛,昂首讨好。孔唯搂住她的腰,鼻尖刮了下,吻上去。
她吻的很温柔,骨头被扒净了,无力,几乎只剩黏糊的缠绵。又很独特,像雨后泥沼,踏进去的瞬间还在挣扎,生怕沉沦,后来陷下去,湿漉漉沉默。
“哈……”
交替的那刹那,颜寻之得以脱离,短暂喘息。
脑海里飞快划过两个字。骗子。
说着分的开,说着爱她,身体诚实的不得了,从前怎么没见她这么亲密,这么柔和。不过是因为她今天,活的多么像前世。
但翻涌的酸意眨眼被更大的畏惧淹没,颜寻之努力的、尽可能的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直到所有结束,尾声时,她歪在她的枕边,脑袋倚着她,没形的靠着,感觉她周身平和,才小心翼翼抬眼。
“你……”颜寻之刚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一个字,剩下就全堆住了。
“是混排向导的事。”她只起了个头,孔唯却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语气寡淡,好像这些天奔忙、差点功亏一篑的人不是她,“她往上申报被发现,我去处理了。”
颜寻之不敢也已经不能问她话中的处理得到了怎样的结果,她才差点殃及那么多人,倘若没有孔唯,这些人都将为她的一时心软买单,“对不起……我以为,她是地面派,会保守……”
孔唯只是轻柔的把她蹭乱的头发拆开,揉散了,说,“我知道。”
“其实我原来也不了解,地面派里面,有那么多分支。”她笑了,“我曾经以为,那些人明明存在于地面派的人却不愿回到地面是舍不得地下城的一切,后来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我听过最好笑的一个是,有人认为,人类应该保留最原始基因,我这种实验成功,本质还是人类异变。如果人类终究还是要通过异变回到地面,那这二百多年的地下城生活算什么,我们同地自,又有什么分别?”
颜寻之愣愣望她。
她手指卷着她的头发,慢悠悠打圈,“可我们都已经经历过身体改造了,她说这话时,自己就是个哨兵。”
“真正的人类,分哨向吗?”
“……”
地下城的二百年也是地面的二百年,地面已经划定界限,想在地面生活,必定殊途同归。
世界往前走,人类只能跟随。
颜寻之低头,“我以后不会再擅自决定……”
孔唯笑了,“没关系,这很正常,算不了什么。如果实验这么容易就被捅漏,那我这么多年白布置了,重来算了。”
颜寻之笑不出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时最致命的就是那么一个小小的纰漏……
“况且杀她放她,你本来就有这个权利。能做决定,就胜过很多人。”
她微抖了下。
孔唯轻轻拽了拽她卷起的发梢,“你看,孙业索早就把这活抛给我了,宁愿给我擦屁股。”
啊?颜寻之抬起头看她,“……为什么?”
孔唯有些随意,“做决定就要担责,但是人就会心软、会犹豫、会一叶障目,不可能永远冷静的下每一个决断。”
“……你也是吗?”她仰视。
“你不是看见了吗?”她目光描摹过颜寻之,带着笑道,“我也是。”
颜寻之以神话仰望她,但她俯下身来,从无不同。
孔唯问她要不要搬回来,颜寻之纠结着拒了,她含笑望着她,“好吧,真遗憾。”
说着遗憾,笑的比谁都快乐。颜寻之暗戳戳腹诽了两句,过两天,又收到她的邀约,哨兵怒了,“耍着我玩会让你心情愉悦吗!”
孔唯居然点头,“当然。”
“……”颜寻之没脾气了,半天底气不足的吐出声,“滚。”
孔唯哈哈笑,“那我滚了。”她停了下,又道,“滚之前说一声,我觉得你是想搬回来的,不然我就不问你了。”
……她想吗?
颜寻之有点抗拒知道。
回东区的日程因为各种原因莫名其妙的推迟,颜大军官在更加混乱没人罩着的南区习惯了被刺杀,看对方倒下去的影子,好像她已经接受。
某一次桑挽音恰好在附近被撞到,颜寻之破天荒见证了什么叫做脑花迸溅,对此场面龇牙咧嘴,“你……这也太暴力了。”
桑挽音甩甩手,摸出瓶药剂,“没外骨骼,不然我还可以更暴力。”
颜寻之不忍直视的瞥了眼那滩血肉模糊,移开,“这样清理很麻烦……”
她浑不在意,把药掰开嘴咕嘟嘟灌下,“没打死。就留这,让他们看着,看看下回还有谁来。”
颜小哨兵不敢言。
但好像这法真的有效,或者最近清理了不少,人也用完了。那天之后,她身后真的没再跟过人。
孔大军官第三次邀约,颜寻之隐约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了,孔唯从不强求。她沉默了从未有过的时间,“……你让我想想。”
孔唯扬了扬眉,“行。后天我上地面,你可以仔细斟酌个两天。”
晚上却一推门就看见她,头发是散的,后仰在椅子上,半眯着眼,似晕未晕。听见开门声,撑着脑袋起来。
“你喝酒了。”
颜寻之反应了一会,不受控制的重重点了下头,“嗯,喝了。”她弯眼笑起来,比划,“桑挽音请我的,很贵呀!我从来不舍得喝的……”
“他们都说,喝酒就醉了、就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喝了,没感觉。”她又很重的摇头,“还是记得,就又喝了……还都记得,什么都记得……”
她往孔唯身边靠,脑袋有点不受力,一点一点的磕她,半晌攥住她的衣角,抬起头来。她面貌生的柔软,此时眼窝一汪含水,柔亮的几乎要碎去,“我怎么连这点都和你一样,我怎么喝不醉呢……”
孔唯俯下身来,遮住她的眼睛,“你已经醉了。”
手心一片湿润。颜寻之说,“没醉啊,醉了该忘了,可我怎么都记得。”
“我怎么不会心无忌惮的再爱你了,我怎么总是想到从前。”
在东区的小新兵,她心是赤诚的。
可她怎么不爱她。
她真贱,别人爱她,她不爱。利用她的,又贴上去。
“孔唯,你说,如果我没先遇到你,我是不是就不会爱你了?”
孔唯温柔的说,“对。”
“真的吗?”
“真的。”她不加掩饰,“上辈子你不爱我。”
原来孔唯那么清楚,被困住的只有她。
哪怕在她的记忆里亲眼看见了,还是疑虑,还是难以确信。
颜寻之眼泪簌簌掉。
“可我越来越觉得,我们好像啊。为什么我那么恨你,那么想远离你,到头来,还是追逐着你的路在走。”
哪怕没遇到她,她也会崇拜她、仰望她。如果遇到她,就会爱她。
“我们不该是一路人,不该啊。为什么我们是一路人。”
她是那么怕她,又一步步走向她。
她不得不承认,孔唯活了两世,深浸于此多年,玩透了游戏规则,是最适应地下的人。她的一切建立在利益之上,在无休止的地面与死亡面前,速度就是最少的牺牲。
必须有人为联邦作出贡献,必须有人成为润滑在机械齿轮上被消耗,个人与集体永远不可能完全利益相同。孔唯用选择的代价,亲手挑选了最小的损失。
冷血的是她,仁慈的是结果。
那特例中的唯一,给了她的前世。
颜寻之晕乎乎笑了。
上辈子孔唯爱她,她拿她做挡箭牌。这辈子还回来了,真好,老天一点也不拖欠。
“如果你觉得,这份特殊是爱……”孔唯片刻道,“我也可以给你特殊。”
她只是不懂爱,不是不会学习爱。世界上本也没人天生就会分辨喜怒哀乐,看到别人,才知那叫情感,她不过是少了这环意识,显得那么寡情。
倘若颜寻之觉得,这就是爱,她不介意让她安心。
“……”
那些字句在酒精的催动下,显得那么勾人而诱惑。颜寻之停了很久,感觉心脏极快的跳动起来,声如擂鼓,几乎撞的生疼。
恍惚似梦醒,挣扎着推开她,“……不要。”
“你不要对我特殊,你不要为我改变。”
“孔唯。”她坐直了,有些醉,字音为清晰而咬的发狠,一字一句道,“你不要迁就我。”
不要迁就我、不要包容我,感情就是感情,太多的迁就和退让只会消磨。她回来是因为爱她,更是因为崇敬她。
她是地面上的太阳,灼热、耀眼,她难以自控被吸引,踩着她走过的路,落在她的身后。只要孔唯向前走、只有她走的越远,她才会跟的更久。
留在她身边,未必要爱。
如果她还难安,未必要结果。
去处缥缈,她愿做信徒,视她若神明。神明无妄言,所因皆有果,控制不再是控制,操纵不再是操纵,那些欺瞒终能灰飞而散,恨与痛苦有所归处,沉沉落地。
让她追逐她、仰望她,以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