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毅大马金刀地扯过一张椅子坐下,除了气顺不过来之外倒是没那么夸张。
他最开始为了安全,死皮赖脸地跟竹竿姐弟挤在了一个房间,余成初被诡怪吃掉之后更是不敢换房了,只好捏着鼻子继续在离床最远的位置打了地铺。
但好巧不巧,岑立主要就是站在床边吓人,也不发出动静,只是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的人,连站了多久都不知道。
余佳简一个翻身眼睛都还没睁完全,愣是被那眼熟又诡异的景象吓清醒了。
谁也不想在最不设防备的时候跟压缩成方块的熟人贴脸,尤其那压缩人带血的胳膊还在晃悠。
“太吓人了,本来岑立死了我就很害怕,还被做成那样……”余佳简强撑着镇定。
白天在暗室里,她差点就将刀插进岑立身体,所以第一眼看到折肢人的时候,下意识以为是回来寻仇的。
简从生轻轻拍了拍余佳简的肩膀,算是一点安慰。
时景焕收回视线,不冷不淡道:“这应该是警告。”
“诸纯的?”简从生示意余佳简坐在圆桌旁,拖动凳子时发出一阵呲啦声,“也是,岑立看起来很吓人,但实际上也没造成什么威胁。”
胡毅若有所思:“难道诸纯的千秋大业真就差临门一脚了么,上次他操控奶娘做的法还中途失败了,这才过多久,两天都不到吧。至于这么拦着我们么?”
“可以这么说。”时景焕隐约听到有脚步声。
“那要是他真的不入轮回,我们岂不是要一直留在这个世界了!”
“其实不会留在这里……”
时景焕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众人齐齐看向门外。
这一看不要紧,坐着的人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站在门外的,正是落入水池淹死的清淑姑娘。
清淑姑娘身上的水总是淌个没完,走过的地方洇出一片水渍,向外看去长长一道全是她来时的痕迹。但她只是站在门外,低着头始终不说话,众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逃命还是该请人坐下。
“这……她不会突然扑过来吧?”胡毅狐疑地从凳子上起身,挑了处最不起眼的地方站着。
“呵,”时景焕难以置信地笑了一声,手指微动,“没想到送上门来了。”
还没等他解释,周遭又浮现出熟悉的大雾,这雾比之前更要浓烈,几乎是涌起的一瞬间就将众人吞进了白色当中。
诸纯隐在大雾中,语气愤怒,连带着其他人也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为什么要离开我!”
简从生对这扼喉的感觉再熟悉不过,他指节抵在喉结上,缓缓呼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事先写好的镇异符贴在眼前的雾气上。
镇异符卷着雾气飘落,显然是找不到能依附的地方,但简从生莫名感觉到周身的窒息感减弱了许多。
终于能喘过气来,简从生忍不住呛咳了几下,却看到他正前方正站着个人。
这人大半个身体都埋在大雾中,浑身上下只露出个下肢,光脚踩在地上也没反应——最瘆人的是它指关节尽数朝反方向凸起,还总是发出骨头摩擦的“咯哒”声。
简从生咳了一半的气儿卡在喉咙里,压着声音往后退了几步。
“别再往后了。”时景焕沉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简从生感觉到有人扶了一把他的腰。
雾中的诡怪已经看不见踪影,但保不齐哪里又会钻出来新的闻所未闻之物,简从生移动到时景焕身旁,观察起周围的景象。
周围是一大片浓雾,雾气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半米之外都人畜难辨。
简从生叫了两声闷葫芦,却没有得到应答。
不对。
原本站在身边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周遭只剩下简从生一人,偏房所有陈设全部消失在白色当中,更不用提早已分散开的队友。
看来是进入幻象了。
这幻象与原点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脚下不是虚无,眼前也看不清任何景象。
没走几步,简从生又看到那“反骨小子”,这次它的手也显露出来,那上面全是棕黑色的人烛油,想也知道是谁。
还没等他再次隐没到雾中,岑立突然往前迈了一步,紧接着简从生看到四面八方都是诡怪,饿虎扑食般猛地扑过来。
嘶吼声不绝于耳,诡怪提溜着长到让人发慌的舌头,眼球爆裂成两半,无数双反关节断手近在眼前。
简从生暗骂一声,在它们围攻的最后关头突然低下身子,躲过抓手的同时,堪堪从一众诡怪空隙之中钻出重围,反手就在最近的诡怪背后贴了一张符。
还好提前学了镇异符。
虽说给人贴条功能有限,指不定什么时候这符就跟不上趟了,但再怎么说也能解解燃眉之急,不至于被贴脸了还束手无策。
还没等简从生庆幸完,被符镇住的诡怪定了一瞬,竟又跟卡壳似的动了几下。
“靠!”
这不靠谱的玩意儿!
简从生闪身躲过抓到眼前的手,一时之间甚至感觉全世界都在集中火力围攻他一人,天地之间连个能抡的东西都没有,除了大雾弥漫,再无其他。
诡怪步步紧逼,靠着越来越浓的白色,简从生身形一顿,突然想起了贴在偏房门前的符。
既然定不了这诡怪,那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简从生啪地一声给自己也贴了几张符。
毕竟他不是诡怪,“镇异”对他来说也只是纸糊的老虎,经不起细细咂摸。但被做成“反骨”折肢人的岑立“团伙”四肢发达,头脑没有,咂摸不出其中的门道,竟真的被唬住了。
符纸贴在身前,简从生突然感觉自己像港片里的僵尸,还装模作样地往旁边跳了几下。
诡怪脚步全部停下来,只剩下几个无所畏惧的还在不停向前试探。
趁着这个空档,简从生灵光一闪,跳着跳着就混到了诡怪当中,渐渐就成了这群非人玩意儿的其中一员。
***
“你为何不问我怎么出去啊?”一道声音带着笑意,清亮音色荡在雾中。
时景焕看了眼说话的人,又收回目光:“我为什么要出去?”
诸纯灵魂出现的那一刻,时景焕就毫不犹豫地移动到了清淑姑娘的旁边。
清淑作为尸体连做法的时候都没有恢复意识,定不会主动走到他们的面前。
再加上诸纯再次现身后仅仅说了一句话,“为什么要离开我”,不难猜出二者之间并非站在同一条船上,而清淑姑娘的出现势必有第三方推动,待在她身边才有可能找到答案。
然而当他回过头时,其他人早已不见踪影,就连他自己都被浓雾吞没。
那时他才意识到,诸纯又开始耍把戏了。
“此处那么危险!”小清淑愤愤不平。
好在不算没有收获,这小女孩没过多久就出现在时景焕眼前,还带来了个消息——清淑姑娘想入轮回。
尽管时景焕也不知道这个还没长大的清淑预备役是怎么洞悉到未来的她是什么想法的,但这好歹表明诸纯的复活大业只是一厢情愿,就算差了临门一脚也得给他踹回来。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时景焕摩挲着手腕处的檀木手串,云淡风轻的模样气得小清淑差点一口气撅过去。
时景焕迈的步子大,小清淑每走两步就得小跑一段跟上去,还不忘气喘吁吁地劝说时景焕逃命,一大一小就这样向前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等到了一阵脚步声。
断裂的骨头踩在地面上,咯吱声越来越近,小清淑被这声音吓得现出了原形,浑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滴滴血液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各处,像是小虫子在蠕动。
诡怪贴脸的瞬间,时景焕攥紧了军刀挥出弧度,正准备下一步动作,小清淑突然暴起,浑身血液将她吞没,时景焕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小家伙已经异化成怪物,其恐怖程度与诡怪不相上下。
时景焕:“……”
原来急着逃生是在顾及自己的形象。
虽然不知道小清淑怎么突然倒戈帮助外来者,但这总归是件好事,时景焕稍微留了个心眼,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诡怪上面。
诡怪蜂拥而至,想也知道来不及使用镇异符,时景焕紧绷着肩膀,抬刀拦住直冲面门的断骨手。
这群断骨诡怪接力朝着时景焕的方向移动,然后时景焕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面前晃荡——简从生模仿着断骨诡怪的模样,有模有样地冲到了时景焕面前。
这位演技绝佳的艺术家大概已经在诡怪群中混得出人头地,一顿乱指挥后他的“小弟”放心将后方战场交给“老大”简从生,屁颠屁颠地朝着正面战场小清淑的方向去了。
时景焕摸了摸正准备掏出来的骨时晷,面色复杂。
“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一下,”时景焕与简从生对视了几秒,“这种诡怪避开就可以了,没必要以身试险。”
简从生:“?”
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