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商底蕴就是不一样,每日给他准备的吃食,衣物都是上等的好。崔恪明慵懒地抬手,任由小厮为他穿衣。
他对裴府给他安排的小厮道:“今日的小厮怎么跟昨日的不一样?”
奉林恭敬道:“昨日的小厮有些不舒服,不好侍候公子,今日这个年纪大要更妥帖些。”
“嗯。”崔恪明点头,心中却暗自思忖,前几日的小厮虽不如今日这位手脚麻利,年纪小啊。
有钱人家的近侍挑得都不错,长得清秀,皮也算细嫩,虽比不上正经小郎君,可也比做粗活的要强上许多。想他在桐苍家中,身边的近侍俱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太大就不行了,不听话,皮子也糙,还有股子怪味。
崔恪明道:“一会我还要出去,你就在院里,不用跟着。”
他还是要去等序表弟的,毕竟日久见人心嘛,总不好人家来这里两次,他就不去了,岂不是辜负了这位表弟对他的一片心。
被辰时私下叮嘱过的奉林,当然知道这人一会想去做什么。
他对正给这崔恪明穿衣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心领神会,给这人速速系好腰带,就退到一边了。
崔恪明抖擞了两下,还算满意,这次他从桐苍来雍京城,母亲给他备了一包金银细软塞在箱子底下。
虽然比不上裴家大富大贵,可他家怎么也是在桐苍排的上号的富户,这些钱完全够他在雍京城随意花销了。
来了这几日都在和表弟周旋,还没来得及去看看这都城的风雅之地,他得准备点银钱,晚些时候好去快活快活。
可当他打开卧房内的木箱时。
“……我钱呢?”崔恪明有些恍惚道。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将箱中衣物全部翻出,只见箱底空空如也,他的心随之一沉。
他忙不迭跑出去,拉着奉林急道:“我,我钱呢?本公子那一箱底的钱呢!!!”
奉林被扯得一激灵,差点没站稳,不解道:“公子问的什么钱?”
“就,就我房里那,那个木头箱子,上锁那个。”他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哎呀,我里面的钱不见了!!”
“公子的卧房除了近侍,没有旁人进去啊?”奉林低头思索片刻后,拍手道:“对了!我把昨日的小厮叫来问问,公子稍等。”
“对对对,赶,赶紧去问问。”崔恪明催促道。
奉林走后,崔恪明在房内焦急的来回踱步,心想这钱要是没了,再寄书信给他娘,不知得多久才能寄过来。
“崔公子安心,奉林去叫人,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的。”一旁的小厮说着,还将人拉着坐下,递茶给他。
崔恪明接过茶杯,怔愣了一瞬,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早上服侍他穿衣的小厮。
小厮没注意他的眼神,退到一边继续道:“这是在裴府,公子的东西哪儿能就掉了呢?肯定是能找到的。”
对啊,这是在裴府,他的钱怎么可能不明不白就没了,就算抓不到偷钱的人,这裴府也得给他个交代。
听完这话,崔恪明心中的焦虑渐渐平息,他靠在椅背上翘着脚,用脚尖碰了一下小厮的小腿。
他轻呷了一口茶,道:“你这人不错,叫什么名报上来,以后本公子提拔提拔你。”
小厮闻言浅笑了一下,谦卑道:“小的容庆。”
“哎呀不好了啊,崔公子,崔公子啊!”奉林急切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崔恪明刚被容庆一说,钱财的事已经完全放心下来了,反正是在裴府丢的,怎么样他们都得给个交代。
所以他听到奉林着急的声音,并没有忙着去问,就在原地翘着腿等答复。
奉林进门后,微微喘着气道:“崔公子,前几日照顾您的那个小厮,他,他死了啊。”
“什么!”等了半天也想不到是这个回复,崔恪明震惊地站起来。
缓了一口气的奉林继续道:“那小厮今日说不舒服回去休息。结果小的刚刚去问,人已经死了。说是突发急症,尸首家里人都拉走了。”
“那,那我的银子呢!”崔恪明问道。
奉林有些为难道:“这个,这个可能得禀报给大公子才行,晚些时候,辰时管事会过来。”他弯腰恭敬道:“想必应该能给公子一个交代。”
“敢问崔公子,那箱子中遗失的数额大致是多少呢,小的好一并报给辰时管事。”奉林道。
崔恪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开口道:“那是我母亲给我备的银两与银票,总不少于三千两,黄金。”
“好的,小的这就去和管事的说,崔公子今日最好就待在院子里,晚些辰时管事会来给公子答复。”说完他就退下了。
容庆等奉林走远了,对坐着的人喜道:“恭喜公子了,只要大公子身边的辰时管事出面,遗失的银两必定会失而复得的。”
崔恪明喝着茶,斜眼打量着容庆,“呵,吉利话说的不错,到时候本公子会赏你几个子的。”
说着,他放下杯子,拉着这人的手摸了两下,这小厮竟然也没有丝毫反感的神色。
虽说年龄大了些,这眉眼也算是端正,跟着这裴府主家近身侍候,所以手上没见什么茧子。
比不上公子郎君皮肉娇嫩,但也比一些暗门子里的小相公好些。
“公子茶水快没了,小的这就下去给公子续上。”容庆含蓄笑道。同时轻轻推开了崔恪明的手。
这个意思,没拒绝也不反感,好的很,崔恪明深知这种事不能急。他放下手来,让这人下去倒茶。
容庆脸上带着温顺的笑意退下,但一出院门,脸上的笑意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阴鸷的神色,跟在里面时判若两人。
他将左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满脸嫌恶:“真恶心。”
不远处的奉林见人出来了,对他招手:“容庆,这儿呢。”
容庆面色不改地走过去,两人在一处拐角的假山旁停下。
“怎么样,这人好收拾吧?”奉林问完,注意到容庆红了的手背,道:“你的手怎么这么红,他打你了?!”
“没有,没什么。”容庆将擦红的手背在身后:“就是一个草包而已,辰时传下来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处理,你确定?”
“嗯!辰时的意思,就是大公子的意思。这事把你调过来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这人得罪了咱们两位公子,也只有让你来上面才放心。”奉林道。
叫容庆过来,这还是辰时管事点名的。哎,这个姓崔的最后一定很惨,奉林心道。
容庆从院里出来后眉头就没松过,原本以为只是给这个草包一些教训。但从那草包对他的态度来看,这人是个好男风的。
他们自己处理,那就是只要面上不闹得太难看就行,还敢摸他的手,命至少要收半条的。
“只要不出人命,随你处置就行。”奉林补充道。
——
墨青平日是在院里等小公子回来的,今日却是在府门外早早就立着了。
她远远地瞧见了小公子回府的马车,连忙走下台阶,等着马车过来,侯在车边上。
等墨青在府外接到裴序的时候,裴策正在自家弟弟的书房内,欣赏阿序最近的墨宝。
“阿序这字写得越发不错了,这才去镇国公府多久,贤安先生用心了。”裴策拿着阿序抄写的诗词,欣慰道。
辰时微微探首,看了一眼公子手中的“墨宝”。
“……”说实话,他那五岁的小侄儿写得都比这好,但他明白公子爱屋及乌:“小公子本来就是敏而好学的人,进步也是正常的。”
裴策放下纸张,赞同地点头道:“也是。行了,你去门外等着阿序吧。”
辰时颔首退到门外,刚到院门外就碰上了回来的裴序与墨青。
他赶忙道:“小公子,公子就在里面。”
裴序朝他点头,径直走进房里,墨青则跟在他身后,把门带上后,就去院外和辰时一起侯着。
“大哥,墨青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裴序说。
裴策:“我听说你最近回来都挺晚,是老先生给你的课业太多了吗?”
“没有。”裴序装作有些无措地低头,小声道,“是,是最近我,去了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大哥可以知道吗?”裴策循循善诱地问道。
“就是,是……”裴序摸了摸额角,迟声道:“就是去了表哥的院子,他学识渊博,跟我讲了许多故事。”
“噢,都是些什么故事呢?阿序给大哥说说。”裴策继续问道。
裴序一听这话,便扬起嘴角给裴策复述了一遍崔恪明和他讲的,旷世奇恋一二三四部曲。
才听到第二个,方生的故事都还没说完,裴策搭在椅子上的手都泛白了,看得出来是很用力在隐忍了。
“啪!”裴策拍桌站起,终究还是没忍住。
裴序作惊吓状,往后退了一步:“大哥,你是觉得这故事不好?那我从下一个开始?”
“还有下一个?!这姓崔的竟敢跟你讲这些乱七八糟的!”裴策道。
“这是……不好的吗?我也不是很明白,崔表哥同我说,这些都是荡气回肠的少有佳话。”
“什么狗屁佳话,姓崔的跟沈束那个狼子野心的一路货色!拐着弯想带坏你。”
沈束——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是他那个桃色传闻中,荣安郡主最后许的那户人家吗?
他刚回雍京城时,徐景安下车去见的那两个人,女的是荣安郡主,那她旁边的男人应该就是沈束了。
裴序想着,嘴上问道:“沈束又是谁啊?大哥。”
一时冲动,裴策有些后悔,怎么突然就提起这人了,随口说:“一个小人罢了。”他缓了一口气,重新道,“阿序,那个崔恪明不是个好东西,大哥之前同你说过的。父亲碍着他那个过世义兄的面,不好推辞才把人招来的,这人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算不上你的表兄,你今后也不要去他那里了。”
裴策一副拳拳之意,循循劝导,裴序没再追问,道:“崔公子相邀几次,我也是不好推辞才去他院里的。大哥放心,我今后不去就是了。”
……
“就是这样,这事就算是解决了。还得谢谢你的高招。”裴序对晏淮玉作揖感谢道。
“对了。”裴序有些疑惑,“裴策让我别去找崔恪明的时候,还提到了沈束。我听裴策这个意思,我和沈束难道之前认识?”
“裴策当时是怎么提到沈束的?”晏淮玉眉头轻挑,问道。
“他说……”裴序模仿着裴策的语气道:“姓崔的跟沈束那个狼子野心的一路货色!拐着弯想带坏你——就是这样。”
他说完,看着晏淮玉心领神会的低头,隐晦一笑。
裴序更加不解了:“你这是明白了?”
晏淮玉道:“原本只是猜测,现在算是大致明白了。”
看裴序凑近,俨然一副想听故事的模样,晏淮玉道:“你还记得你与荣安郡主的故事吗?”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裴序收回刚刚想听故事的心,坐回到位置上,眼神从周围的杞红晴、杜谨修、相殿绝身上划过。这事是有些难以启齿了。
杞红晴看他这样,有些明了,道:“难道这事……我们不方便听?不然我们先去屋外?”
她说完瞪了杜谨修一眼。
杜谨修收到这个眼神,立刻会意,按下好奇心,附和道:“对对,小公子若是不方便说,我等可以去屋外侯着。”
相殿绝却不买账,他无视杞红晴的眼神,急切道:“我不要!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阿序你说来听听。什么荣安郡主?快说,快说。”
“其实呢……这事也没什么。”裴序笑着含糊道。
让这人说出口是不可能了,晏淮玉将这事简单说道:“之前雍京城有传闻,贤王的女儿荣安郡主与裴家小公子裴序情深似海,郡主更是非这位裴三郎不嫁。”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贤王出面澄清,郡主与沈束早有婚约,外界的传闻皆是子虚乌有。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裴三郎自导自演的戏码,想污人清白。”
杞红晴:“……”
杜谨修:“……”
相殿绝:“……”
三人闻言,皆是沉默不语,盯着裴序,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失忆的人。
“瞧不出来啊,阿序你也是能做这些事的,看来你对这个郡主情根深种啊。”相殿绝揶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