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会因为少了曾经的生命而停止运转,活着的人即使带着伤痛也要回归到平静的生活,不是因为他们愈合伤口的速度有多快,能力有多强,而是生存的惯性让他们只能向前或者闷着头混。
闫诺和爸爸提前回D市了,妈妈留在了姥姥家,再多待一天,陪落寞的老父亲说说话,帮着他收拾收拾家。
闫诺的姥爷是一位倔强而顽强的老人,用妈妈的原话来说:“如果我爸生在好的家庭里,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得的人。”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闫诺也认同妈妈的话,她打从心底敬佩自己的姥爷。虽然这位老人因为自己的倔强吃过不少人生的苦,但也因为自己的顽强没有被这些苦难压倒。
在这几天的人来人往中,他尽量保持着体面和理性,甚至好似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流过眼泪,但当人群散去时,夜深人静,独自一人,冰冷无尽的黑夜,那份孤独伤感,和对一起生活了40多年枕边人的怀念,恐怕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而在那个时候,他才可以毫无顾虑地哽咽流泪,甚至放声大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最痛苦的是在生命的最后被留下来的人,不仅要面对死亡蠢蠢欲动的凝视,还要承受失去另一半的痛苦,老伴老伴,少年夫妻老来伴,闫诺的姥姥无疑是他生命中不能被取代的人。
闫诺在姥姥家的这几天,头没梳,脸没洗,整个人也疲倦和沧桑了不少。简单洗漱后,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仿佛希望自己能在睡醒后发觉,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即使她真的流了很多眼泪,但至少姥姥的离开不要是真的…
看着爸爸坐在床边,用喷雾剂喷涂着身上酸痛的肌肉,那个曾经年轻力壮的身影,如今印入眼帘是越发的消瘦和佝偻,他的面容和身姿都不再年轻,但他依然在倔犟地挣扎。但岁月在他的身上不仅留下了痕迹,也留下了各种伤痛病根儿,有时候让他不服老不行。
“爸,以后好好的,别总是发火儿,烟也慢慢戒了吧。”这句话闫诺脱口而出,甚至没有半分的犹豫和纠结。
而在经历了亲人死亡的变故也好,启发也罢,闫诺的爸爸似乎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回应着闫诺的话,是答应好像也是改过。
夜晚,闫诺躺在小床上,她整个人又乏又累,与爸爸在写字台一隔的大床上,很快入睡的打鼾声相比,她的头脑却异常清醒,想睡却睡不着。
《Remember me》的旋律在允晔逸的指尖,弹奏着吉他响起。他哼唱着这首歌的歌词,闫诺只觉得眼眶里起了温热,留下的热泪包含着太多的情绪,但她的心里却涌起了一股任性的冲动,即使他们之间有着同时感受的能力,但无论是《寻梦环游记》这部电影,还是现在回荡在耳边的这首歌…
她对他都只字未提,但他却好像也能看见她脑海里、心里的想法一样,那种好似在最脆弱的时候,被懂得的感觉,对于闫诺来说是莫大的安慰。
很多时候生活让她必须学会坚强和勇敢,她做得很好,可以比自己想象得更加坚强和勇敢。但亲人、家庭的事情始终是她的软肋,可以轻易地就穿透她的盔甲,让她痛苦、茫然失措。
甚至会怀疑自己奋斗、坚持的意义在哪儿?一次次层出不穷的打击,如今还有她会慢慢失去,可以分享喜乐成功的人…
以前让她一次次振作的人大多时候都是她自己,但是当允晔逸出现以后,她才发觉自己累了太久,也压抑了太久,而且这种感觉随着时间愈发加深。
以至于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在睡梦中跟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想见你,我想很快很快见到你。”
这一觉是闫诺这几天里睡得最安稳最沉的一觉,她不想睁开眼睛,甚至都不愿意回忆昨晚的梦,那个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梦,允晔逸买了最早的一趟飞往D市的航班…
“等等!”闫诺猛然地睁开了眼睛,她现在完全感受不到允晔逸,“那是不是意味着…”
“谁一大早上敲门?你妈应该不能回来这么早吧?”闫诺的爸爸几步就从厨房走到了大门口,打开了门,闫诺像被雕在了床上一样,整个人还是很蒙圈的状态,要不是她脑中刚才突然闪现的想法,她此刻绝对不会醒,反乏的感觉估计几天才能消下去。
“叔叔好,我是闫诺的男朋友,我来看看诺诺还有您和阿姨。”闫诺相信此刻最震惊的人一定不是她,而是她爸,打开一扇门,女儿就多了一个男朋友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震撼之后,是随之而来的惊喜,闫诺的爸爸热情地把允晔逸拉了进来,接过了允晔逸手中带的礼物。“人来了就行,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小诺这孩子也是,嘴严得我和她妈没听到一点儿风声,要不你来一趟,叔叔肯定给你做一桌好菜,咱俩再喝两杯…”
“爸!”闫诺穿着睡衣,头发披散着,她不想再听爸爸说一些有的没的,她看着他即使强撑却依然能看出来的疲态熬夜脸,一把拉过了他的手,满眼是想念与心疼。
闫诺的爸爸把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一脸满意与憨笑,再观察女儿的反应,识趣地去了厨房,开始忙活这忙活那。闫诺家地方小,基本上也没什么隐私,爸爸甚至连偷听都没必要,这边俩人正常说话,他那边就能听到。
她整个人扑向了允晔逸,紧紧地抱住了他,把头深深地陷在了他的胸膛里。“你怎么来了?”她的语气乍一听带着“埋怨”,埋怨他为什么要因为她的事情让自己受累,但允晔逸却听得出来她的喜悦。
他轻轻地抚摸着闫诺的头,低头落吻,像是安慰孩子一样。所有的疲惫在见到闫诺的这一刻都一扫而光,所有的奔波劳碌,为了见想见的人,从来都是值得。
“吃饭吃饭!”闫诺的爸爸满脸带着笑,闫诺家厨房做饭和吃饭在一起,地方小,连走路都走不开。允晔逸帮着闫诺爸爸把桌子从厨房搬到了卧室,早餐粥,烙的饼,拌的咸菜,鱼和鸡蛋都有。
这丰盛的早餐还真不是为了允晔逸特意准备的,闫诺的爸爸虽然脾气不好,但确实有个让人无法忽视的优点,那就是做饭超级好吃。那种好吃的程度不夹杂任何主观情感因素,来自闫诺走南闯北对比后,味蕾的认证。
而且闫诺爸爸人勤快不懒,早起做饭是经常的事儿,他吃完饭7点左右就出门上班。女儿在家的时候连带着早饭、午饭的份量都一起做了。所以即使闫诺早上6点多被叫醒吃鸡、吃鱼、吃土豆炖牛肉…也都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所以允晔逸今天是点儿好,正好赶上吃鱼了。
闫诺爸爸用眼神儿360度环绕着允晔逸,不管是明看还是偷看都很炙热,闫诺怕他们之间聊不到一块儿去,便开了电视,想着实在不行在早上6点20,一边吃鱼一边聊聊电视节目也挺好…
“小允是吧?哪儿的人啊?干什么工作的?和小诺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长时间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闫爸爸自己菜没吃几口,猛地给允晔逸夹菜,一连串密集的问题难为允晔逸又要记住又要回答。
闫诺咳了几嗓子,爸爸没会上她的意,“这鱼刺不多也不硬,嘴一抿就碎了,怎么还能被卡到?”爸爸不解,闫诺更无语。
允晔逸则继续带着微笑,耐心地回答闫诺爸爸的问题:“叔叔,我是文艺工作者。”“文艺工作者?”闫爸爸明显对这个工作不太满意,听起来有些不靠谱,总归不如老师、公务员、医生之类的工作稳定。
“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有房子和车没?”闫诺的爸爸筷子停了下来,开门见山式地继续追问。
“爸!你快别问了,人家是明星,就电视上这个人!”此时电视上播放的春节档电影预告片,对于闫诺来说简直像及时雨一样,就算闫诺的爸爸再怎么不关心年轻一辈的明星,和允晔逸合作演对手戏的老戏骨,他还是知道的。
闫爸爸看了看电视上的人,又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人,满脸写着,“好神奇,长得一摸一样的表情。”
他整个人变得拘谨了起来,好在到7点了,到了该出门上班的时间,爸爸故意把闫诺支了出来,到门口的时候脸上喜忧参半,闫诺以为是爸爸担心她被人骗,被人玩弄感情,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小诺,跟这样的人谈恋爱,爸知道你也一定不容易,小允是个好孩子,只要你高兴,爸就开心。”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因为时间就匆匆出门了,“手机落了!”闫诺把下了快一层楼梯的爸爸喊了回来,他回来拿手机的时候,被她看清楚的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闫诺竟然觉得那眼神里带着愧疚和心疼。
他的女儿平安健康地长成了大人,努力上进,几乎没让他费过心,无论是学习,工作还是生活。他知道自己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他在心里始终想把最好的都给女儿,即使是他的生命也能说给就给,毫不犹豫。
这么好的孩子,终于遇见了一个懂她,心疼和爱护她的人,作为父亲,闫诺的爸爸欣慰、高兴,他不知道该如果表达和抒发自己此刻心中感慨的情绪,他说不出文绉绉和好听的话,只是觉得今天一整天,干再累的活儿也不会觉得累,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激动和开心。
“老闫大哥,今天有什么好事儿吗?怎么心情这么好?”
闫诺的爸爸跟工厂的门卫打着招呼,笑着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保密工作他自然是知道的,与以往不同,今天开工前刷视频都额外注意,调小音量搜着允晔逸的视频,就像临考前的恶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