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圣诞节当天是个星期日，早上七点多起来出去遛狗，秦润窈顺便去了附近的早市，在笼子里精挑细选了只新鲜的乌鸡，回到家里就开始轻手轻脚地炖汤，八点二十正式开火。

九点十五，洗完澡出来的秦润窈看到昨夜就开始留宿的庄知礼蹲在猫粮碗旁边给乌米倒鸡肉冻干，他不知道该混多少，仔仔细细地选了五颗放到碗里，跟着他动作摇头晃脑的黑猫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偶尔张嘴喵喵叫一声，仿佛是个铁面无情的监工，多了少了都要不满地说一句。

“五六颗差不多，它的体型小，不用吃太多。”秦润窈随手把半干不湿的长发往后一撩，看着庄知礼柔顺蓬松的发顶，心中一片晴空万里的满足，她控制不住地揉了把庄知礼的脑袋，获得一猫一人仰头看她的目光。

对于这个动作庄知礼没有想象中反应激烈的抗拒，而是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怎么了？有头发翘起来了吗？”

“有一点，已经弄下去了。”秦润窈面不改色地顺着他随口编谎话，转身走进厨房看了眼炖到汤水浓白，香气四溢的乌鸡汤，喂完猫的庄知礼洗干净手进来打开蒸锅，她另外舀了一小碗乌鸡汤递过来，“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你一大早就炖鸡汤，是你父母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庄知礼接过小碗，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搅着滚烫的鸡汤，他记得秦润窈站在电梯前应该是等什么人，没来得及解释就看到有名长相斯文的中年男人朝着她走过来，他们眼睛长得很像，他猜测是秦润窈的父亲。

顿了顿，他又关心地说道：“我有几个心脑血管和肠胃癌症这方面的医生，你需要联系吗？”

“不用了，我妈是良性肿瘤，昨天已经和医生约好三天后就动手术。”秦润窈做事雷厉风行，上上下下跑动约医生定下手术方案，大大小小签了好几个手术住院协议，下午又去服务中心定了个好评率最高的护工今天过去试用半天，她知道崔畅惯会装模作样的摆出无所畏惧的模样，实际上独自躺到手术台上开膛破肚的恐惧无处可说。

所以想着趁星期天能自由支配时间，多多陪着她宽宽心。

温暖的鸡汤入口不腻人，反倒是很鲜美，庄知礼喝完碗里的如实给了评价，转身把蒸锅里的蒸玉米和紫薯放到盘子里，秦润窈开开心心地分了小半只鸡和鸡汤到保温桶里，剩下半锅她都一鼓作气倒在小瓷盆里端上餐桌，得意洋洋地说：“这些就是你的了，这段时间你消瘦太多，我准备制定个科学食谱，每天给你变着花样好好补一补。你觉得怎么样？”

本以为她是随口一说，毕竟平时偶尔秦润窈拉着他一起吃饭时的饭菜都足够丰盛，庄知礼先给她盛了一碗鸡汤，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他就收到了秦润窈初步制定的两周食谱，最下面一栏慎重其事的标注了二十周孕期应该摄入多少肉蛋奶和营养元素，秦润窈的新消息正正经经地从顶栏弹出消息。

「小润：我专门咨询了孕产科医生，保证是科学有效，随时根据你的身体调整的。」

「li：不用这么大张旗鼓，正常对待就可以了。」

「li：你什么时候回来？」

「小润：那不行，怀孕当然要好好对待，你正在吃钙片吗？叶酸呢？」

「li：都在吃，二十周过后医生会提醒我增减的。」

「小润：哦哦，我差不多六点多回去，你有什么想让我带回去的吗？」

「li：没有。」

「li：你的年假我签字了，你家里人做手术，还是陪着比较好。」

「小润：考虑这么周全，真体贴啊，爱你爱你～」

不假思索的蜜语甜言看起来非常不走心，“爱你”这两个字在秦润窈口中的用法大概和“谢谢”差不了多少，身边熟悉的人基本上都能被她爱一爱，但是期待已久的庄知礼骤然轻轻松松得到这两个字，理智当场被惊天动地地撕成了两半，晕晕乎乎地紧盯着屏幕白框里的字眼，恨不得抠到心口里妥妥帖帖的挨着最柔软的地方收好了谁都不让看。

下一秒钟，宋粒发过来的新文件要他签字，他点开文件十行俱下地扫完，习惯性签下笔迹锋利的名字发出去的那一刹那才发现签错了地方。

096.

圣诞节灯光璀璨的夜晚是在去年新年过后就早早订好的法餐厅里度过的，直到陷入虚无缥缈的梦境之前，庄知礼脑海里仍然在接连不断的回想当时的场景。

说好的六点多到家，秦润窈六点半准时回家，神秘兮兮地说让他换身衣服一起出去吃晚饭。最终定下的衣服是她帮忙一起挑的，衬衫加尖下摆单排马甲，外面套一件厚实的羊绒翻领收腰大衣，庄知礼系领带的时候，身旁的秦润窈状似无意间递过来巴掌大的小盒子，“圣诞礼物，提前送给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打开黑白千鸟格纹路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枚窄长黑底的领带夹，上面嵌着脉络清晰的几片银杏叶，低调精致，完全是按照庄知礼的喜好送的，他的呼吸因此放慢半拍，抬眼看向秦润窈明亮的双眼，“这是你买的？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

“不是哦。”秦润窈强行按捺住眉飞色舞的表情，不过轩轩甚得的神色依旧挡不住地从眼睛里流出来，仿佛条灿若繁星的银河飘散在二人之间，她说：“这是我做的，就前半个月每天下班去工坊画图纸，一点一点做出来的。谁知公司里还造我的谣，说我出去谈恋爱了，我才不会和别人恋爱。”

她没有说做的过程有多么耗神费力，可是庄知礼能够想象到秦润窈每天牺牲九点后宝贵的休息时间去学着做并不了解的手工是怎样炽烈的心意，掌心里的领带夹忽然变得烫手起来，流光溢彩的星光扯着他离秦润窈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疑惑不解。

既然对他没有丝毫的喜爱之情，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好到不切实际。

“好了好了，你别哭呀。只是个小小的领带夹，以后我还给你做别的，今天我们戴着它一起出去好不好？”秦润窈急急忙忙地摸索着口袋，找出包纸巾给他抽了张擦眼泪，她是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领带夹竟然能让感情从不外露的纪奉宣当着她的面就流泪，孕期情绪受激素控制，说来就来，她还真有点招架不住。

不由自主只想哭的庄知礼点点头，秦润窈眼疾手快地把领带夹给他戴到恰当的位置，拢好大衣外套扣上了大部分扣子，好在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庄知礼自己把剩下的扣子和腰带都系好，和秦润窈一起出门了。

法餐厅位于市中心高楼林立中的其中一栋，三十九层的高度从落地窗能够俯瞰整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段，车水马龙犹如一条条流光溢彩的灯带铺在地面上，延绵不绝地拉长到天边，室内的灯光散落在每一桌上的烛台上，庄知礼坐在座位上能够感受到虚华无实的不踏实感，抬眼就能看到餐桌对面明艳照人的秦润窈，她简简单单涂了个提气色的口红，在烛光氤氲里朝着他微微一笑。

平日里庄知礼没有过度聚焦于秦润窈的样貌，因为她的性格能力光芒太盛，深入相处后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魅力都比相貌更加令人着迷，他很清楚秦润窈走到哪里都会是花团锦簇包围着的人，事实证明她的确也不缺人喜欢。

去年光追到公司里每天送花送礼物的omega就有四五个，有钱有权的总裁，青涩可爱的大学生，温润如玉的同龄人，每个类型的都有，相比之下庄知礼在其中是最平平无奇的那种，性格沉闷无趣，学别人送个千挑万选的礼物都送不到正确的地方，他不想对秦润窈夸大礼物的珍贵程度，事实告诉他，不会花言巧语的人得不到什么好处。

就像他和庄赫不愿低头的对峙，顶多在默默无闻的地方如同一闪而过的烟花，看个灿烂就没事了。

整顿晚餐里，不知道是不是周围环境幽暗平静的原因，庄知礼偶尔会觉得秦润窈的双眼似是两坛深不见底的烈酒，光看着就快要醉倒在里面，眼前烛火跳动的时候，他会感觉到深埋多年的感情都串在了蜡烛里的绒芯，只要秦润窈拨开滴滴落下的烛泪，就能看到他的心是如何为她燃烧的。

他鼓起勇气想要坦白相告，那晚的事情始末，这个孩子的来历，通通都告诉她，方才深吸一口气张嘴想说话，秦润窈转过头叫来了服务员，临时加了道法式橙香鸭肉，等服务员离开，她才回头问他：“你想说什么？我看你挺喜欢这道菜的，就加了一盘。”

本就不足的冲动被截断了大半，庄知礼咽下挤压在喉咙里的字眼，轻轻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的，他们现在住在一起，能够把话说开的时间多的很，不急于这一时。

况且，如果他真的告诉秦润窈真相，不想要孩子的那百分之二十大约就要涨到百分之八十，到了不得打掉的地步。没有人会愿意让一个不喜欢的人怀上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