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躺在床榻上的柳眠无助的关注着周围的一切,这一世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都与上一世太不相同了。是因为他推迟了回到宫门的时间,还是他发现了那道监视着自己的目光,亦或者是与阿兰幽师妹同说上一世过往的种种。
他不知道,可着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齐池必须接受自己是鬼族之人的事实,这次他仍然走上了修习族中秘法的道路,只不过上一次是被逼的,而这一世……
柳眠半起上半身,抬着头半天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露白怎么肯对他说实话。
意外的重生,监视的目光,暴露的罪恶,柳眠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最不好的设想——齐池也重生了。
他可以,阿兰幽师妹可以,那是否还有别人也可以。柳眠再次陷入思索的困境,前世种种已成过往,不应算在今生今世的人的身上。
可若是今生今世的人与前世的人是同一个灵魂呢?比如他,如果齐池知晓前世自己曾经那样“苛责”,“逼迫”于他,不论起因如何,得的果就是齐池因他痛苦的活着,而后走上了邪路。
他如今的做法算是赎罪,可也只有他自己这么觉得,旁人不知道,知道的人也会这么觉得吗?
纷繁的思绪都让柳眠耳边的一声“师父”给打断,柳眠习惯性睁开他那已经看不到的眼睛。摸索着起身,一动身才发现,自己仍然被捆着没办法动弹。
他将注意力放在声音来远处,在他右斜侧方,如果之前他一意孤行一直往前走还不知道要走到那里去。
“师父,您醒啦!”齐池边说边来到柳眠身边,注意到齐池身上的束缚,轻声发出微怒的“嗯”字解开柳眠的禁锢,扶起他将他引到不远处露白面前的桌子上。
“何必这么麻烦,再变出一张桌子不就好了。”
“做出来的饭菜难道都让你吃吗?”齐池没好气的怼上露白。
“主人,你可真是个两面派。”
柳眠被齐池扶着的手肿不受控制的痉挛了一下,齐池低声问怎么了。柳眠摇摇头。
“对我如此的没礼貌,对道长却恨不得掏心掏肺给他,无论怎么说我也是你师父呀!”露白说完一饮而尽面前的一杯酒,声音被观察四周动静的柳眠听着。
“为何要做饭?我们不是在神识中吗?那只梦妖呢?我的毒也许霜门门主可以解,阿池,你送我回去吧!”
“师父不要担心,阿池会照顾好师父的。那只梦妖逃得快,我没能抓住。”
感受到齐池语气里的丝丝落寞,柳眠左手拍拍齐池扶着自己的手背,宽慰他没事,没有伤到他就行了。齐池听了果然开心多了,加快脚步拉着柳眠往前走,扯得柳眠的袖口被拉得直直的。
“师父虽然已经辟谷了,但今天是阿池的生辰,阿池愧对师父,没提前觉察到那只梦妖的报复,害得师父被他弄伤了眼睛。”
“阿池不用自责,是那梦妖太过于狡猾。”柳眠叹气想着也是自己太大意了。
“只是你的生辰,如何得知的?”
柳眠说起前半句是心生好奇,后半句联想到露白曾经说过的话,体内一阵恶寒,刺激得他头皮发麻,但他还是稳住心神,不让自己看起来过于奇怪,今天是齐池的生辰,无论如何他都要装作无事发生。
“是白球球教我的,他告诉我使用一个术法就可以看到过往的记忆,于是我就对自己使用了。幸好师父不嫌弃我是鬼族,把我带了回来,不然我就要被子期哥哥当挡天劫的工具了。师父,快坐。”
柳眠听完心凉了一截,扯回自己的手臂,紧紧贴着身体,腿往前踢到椅子,小心地摸着桌边坐下。齐池就在他身边坐着,时不时将他口中好吃的菜递到柳眠嘴边。
柳眠没有拒绝,心情复杂的张口咀嚼着,如果不是柳眠的眼睛瞎着没有办法透露他心底的想法,他现在已经不能直视在场的所有人了。
齐池已经学会进入记忆的方法了。
齐池甚至已经对自己使用了。
齐池会对他使用吗?
使用的代价究竟是什么?藏墨为何沉睡了?而他真得能坦然面对齐池吗?
无数的心绪在柳眠的心里编织着,结结相交,形成一片蛛网。
“师父,吃这个,我特意学得,去了好多人的神识里请教。师父不瞒你说,其实我也会做桃花酥,只是师父带来的,让阿池吃了心里才不冷。”
“阿池,你该称那种感觉为高兴。”
他终究还是个孩子。柳眠心想。
“高兴,对,阿池见到师父,心里才高兴。”
好生教导才是对的。柳眠张口咬了一筷子,正嚼着,耳边响起齐池着急的声音。
“师父快吃,不吃一会儿没了。”
柳眠正想问为何会没,露白的筷子就又戳到白瓷盘上了,当当的混杂在他自己的话语中。
“要全被我吃肚子里了。”
“筷子都不会用,还要贫嘴。”齐池得意的嘲弄道。
齐池将筷子里的菜放到柳眠的碗里,哎呀了一声,说着满了,就把柳眠面前的碗变大了。
柳眠还不知道,嚼完嘴里的嫩肉,摸着碗边说他自己吃就可以了。
拿起来却发现那只碗比他的脸还要大,柳眠将筷子放进去,也是当当当的响起木质物与大理石的碰撞声。
“阿池,你这过得是那一岁的生日?”
“这是阿池过得三百岁生日,阿池过了今晚就再也不是小孩子了。师父以后再出门可一定要带上阿池。”齐池勾起嘴角开心地说,“阿池,再也不用躲在师父身后,等师父保护了。”
“三百岁了吗?”柳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为师送阿池一柄剑如何?”
齐池听到之后眼睛亮亮的,急忙追问是个什么样的剑,叫做什么名字。
柳眠摇摇头说:“它没有名字,要阿池亲自去取。他的样子为师也不知道。剑谷有成千上万的剑,为师也不知道阿池最终会选择哪一把。”
柳眠吃掉一根芹菜,蹦出脆嫩的汁水,齐池在他身边笑着,他想起人间过生辰有吃长寿面的习俗,只是自己如今没办法做,就将这个念想留在了心底。
离开神识的柳眠摸索着起身,刚穿好鞋房门被敲响,柳眠喊进来,他不知道现在是白日还是黑夜,指尖燃起火焰朝记忆里的蜡灯点去。
齐池呼喊柳眠的声音传到柳眠的耳边,在柳眠的疑惑中,略感震惊到齐池扑灭了柳眠刚才点着的被褥。
他记得刚才在神识里露白分明说过齐池还有功课未学完,如今怎么让齐池提前出来了。
“师父,您如今多有不便,阿池想了下,还是先出来照顾师父更合适,课业的事情,阿池自己会找好时间学习的,师父不用担心。”齐池回过头看着刚才那片烧毁了的被褥,喉咙处咽下一口伴着唾液的气息,听拍拍自己的胸脯,回过头看着柳眠。
毫无察觉的柳眠抬手摸摸齐池的头,又坐回了离他最近的床边,齐池已经恢复了原本孩子的模样,只是长高了些。柳眠没想到他怎么快就要独自一人面对齐池。
有些话一直掩埋在心里,磋磨着柳眠的意志,让他不断地出于失控的状态,但他不想这样……
“阿池。”柳眠拉着齐池坐到床上,收回局促不安的双手,嘴唇蠕动了好几次都未能开口。
“师父,可有事对阿池说。”
“阿池,你能将那入忆的术法教与师父吗?”柳眠说出口后当即后悔。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在得到齐池的拒绝后,柳眠更是涨红了脸,他分明知晓如何入忆的符箓之术,虽是禁术,但也与那鬼族秘术差不了多少。
自己如今这般的拐弯抹角,让他十分难受。
“师父,这样的术法对外人来说就是毁心灭道的入魔之术,白球球说过,不能教给其他人,我每次使用时也需要在他们的看护下。”齐池靠近柳眠,不放心的看着柳眠。
“师父,您究竟怎么了?”
“是……这样吗?那阿池使用的时候危不危险?”柳眠浑身扎刺般的难受,快速脱离话题。
“白球球说不乱用就没有什么危险,我还没有学完,不清楚其他的事。”
柳眠深吸一口气,本来就凝重的呼吸声陡然提升一个响度,又将奇怪布满整个房间。
“阿池,可不可以答应师父一件事?”
齐池再次向柳眠靠近,看不见的柳眠抬手想拍上齐池的肩膀,意外打到了齐池依然圆润的脸上。
“啪”的一声,齐池还没说什么,柳眠惊慌失措的揉着自己刚才打到的皮肉上,连忙说着,对不住。
“师父看不见,伤到你了。”
“师父”齐池拿开柳眠的手,“阿池没事。那梦妖被我抓了,只是祂并没有对师父下毒,师父的眼睛伤得很奇怪。”
柳眠抬手抚上右眼,思绪万千,这会是使用那邪符的代价吗?柳眠闭上眼,不再去想这事。
“阿池,可不可以答应师父永远不要去探查师父过往的记忆。这是陨符,化入你的血水即为符成。”
柳眠一字一句咬住牙说出,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荒谬。他将手里符箓举起,划开捏着符箓的指腹,伤口处的血迅速被吸入。
而后柳眠感觉到齐池的手附在了他的手上,符文开始发烫,碎灭成影进入他们二人的体内。
“师父的过往吗?好。”齐池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掷地有声地答应了。
齐池没有任何的好奇,没有任何的询问,只是同意了,柳眠暖意横生,他的齐池长大了。
“阿池……”柳眠喊的颤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才刚入夜,师父先休息吧!阿池就在门外守着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