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死的。”他走近一步,定定看住她,“在你找到解药之前,我都会在你身边。”
玉宵不意青棠会这样说,心中一股暖流冲上来,让她怔在了原地。
“在我身边?可是我会伤害你……”
“比起杀死你,这个更容易。”
“你真这么想?我很感激……算了,还是早点找到解药为上。”
两人正说着话,顾君琪忙完了杂事,来迎二人进药庐。
药庐中坐着一位白衣大夫,正熬着药。
是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她与他们说话,手上却不停歇:“二位,有意来帮忙吗?”
顾君琪道:“卢大夫,这位姑娘是我的旧识,这位是……”
他看了看青棠,不知来者是谁。
青棠与玉宵面面相觑。玉宵彬彬有礼道:“这是我朋友。今日来此,实有事叨扰。”
她上前一步,面有难色道:“我也中毒了,还望卢大夫施救一二。”
卢大夫一番把脉,颇有讶异:“姑娘脉象浑厚,并无虚浮之象,且面色红润,不似中毒之人,只是稳健中有些许紊乱,倒是我从未见过的。敢问姑娘可是习武之人?”
“我确实自幼习武,却也只是三脚猫的功夫。”
“姑娘的内功心法习得不错,应是暂且压制住了毒性。”卢大夫思索道,“第一次毒发是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我毒发的时候神识全失,只记得些许片段,幸而偶遇故人,阴差阳错之下搭救了我。”玉宵坦诚道。
“你朋友?”卢大夫看向青棠,“这恐怕不是普通朋友。”
玉宵心下已有三分明白,只揣着明白装糊涂,笑意盈盈望向卢大夫,道:“卢大夫,这毒有何特性,可好解吗?”
“这毒凶险万分,毒发时若不能食活人血肉,暴毙当场是常有之事。且这被咬之人也得有讲究,需是心爱之人的血肉方能解毒。”卢大夫不紧不慢道。
顾君琪听了这话,大惊失色道:“玉宵中毒了?可当真吗?”
他一时反应不及,只觉头晕目眩。
哪知卢大夫的后半段更让人惊诧,需是心爱之人的血肉才能解毒。这么说,这位朋友正是玉宵的心爱之人。
担忧和失落一同翻涌在心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无法招架。
他仔细打量青棠,眼前人眸如春水,面若桃花,虽不是女子,却更美上三分。且他长身玉立,挺拔秀逸,更添几重凛冽剑意,使人见之忘俗。
玉宵爱上他,也是难怪。
顾君琪魂不守舍之际,卢大夫已端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给玉宵:“早晚各一副,可减缓毒性。”
玉宵问:“有无治本之法?”
卢大夫摇头长叹:“鄙人不才,未能调配解药。我正在研究病人吐出的毒血,若有眉目,还请姑娘伸出援手,寻几副草药来。”
“救人救己,自当效劳。”玉宵作揖道,“有劳卢大夫了。”
“对了。”卢大夫望向青棠,“这位少侠可是天赋异禀之人?”
玉宵忙道:“他也就是武功好了点,其他没什么出奇的。”
卢大夫两眼放光道:“不然。想必姑娘昨夜吃了他的血肉,即便他是姑娘的心爱之人,也不至于有这么好的药性。”
玉宵不露痕迹地挡在二人中间,打哈哈道:“卢大夫,卢大夫……我们先出去透透气,就不打扰您熬药了。”
说着拉了青棠落荒而逃。没走两步,顾君琪飞身追过来,急得满头大汗。
“玉宵,你怎么样了?”他关切道,“一定是那天晚上,神秘人在暗处发出的一根针让你中了毒。他既有这个毒,就必有解药。与其在这里耗着,不如我们即刻启程,去寻解药。”
玉宵点头称是:“我也这么想,只是我们到底跟丢了他,不知从何查起。”
青棠道:“其实这个人我们都认识。”
玉宵立刻会意:“你是说?我二哥?”
顾君琪听得云里雾里:“那个神秘人是沈二公子?他为何要加害玉宵?”
玉宵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啊,只是有人不肯告诉我。”
暗指青棠。青棠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是不为所动。
“你最好不要知道。他的动机不重要,你知道了也没用。”他风轻云淡地说,“你只要知道,他要你的命,需得小心提防。”
“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玉宵反而松了口气,“是他的话,就好办多了。”
三人回了瀚州城。城里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玉宵看了啧啧称奇:“今儿是过什么节吗?”
话音刚落,街上便有一长串巡游队走过,来人皆是喜气洋洋,大声吆喝道:“白狐公子死啦!白狐公子死啦!”
玉宵拍手笑道:“看呀!我们的侠义之举传遍全城了!”
身边挤了一群花样年华的少女,交头接耳道:“还好有花公子在,否则我们姐妹都要遭殃了!”
她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似是很期待她们的英雄“花公子”在巡游队亮相。
玉宵傻了眼:“什么花公子?有人冒名顶替!”
传说中的花公子出场时,人群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花公子本尊坐着八抬大轿,对雀跃的人群招手示意。他衣着光鲜,模样也俊俏,倒有几分白狐公子的形貌。
玉宵戏谑道:“要不是手刃了白狐公子,我还以为这人是白狐公子假扮的。”
转头向顾君琪道:“这人太过分了,居然冒名顶替。”
顾君琪平和道:“算了,名利如猛虎,不沾也罢。”
“什么?”玉宵气结,“我可要名扬天下呢。”
顾君琪无奈笑道:“那你想怎么办?”
“不怎么办。”玉宵气呼呼道,“白狐公子的尸身都烂在毒池了,如今是死无对证,饶是我伶牙俐齿,也是百口莫辩,不如不费这个唇舌。”
花公子身后竖着木架,上面绑着一具被割喉的尸体,早已气绝,想来那就是花公子冒名领赏的“白狐公子”。
青棠幽幽道:“那尸体是一个阴兵。”
他这么一说,玉宵也想起了深夜墓碑前震撼的一幕,刀光如新月,雁过不留痕。
“就是那天晚上……”
“对。”
“所以这个花公子跟在你后面捡尸?”玉宵抖了抖,“噫,怪恶心的。”
三人回了客栈,梳洗整顿,正正经经吃了一顿饱饭。休憩片刻后,顾君琪来敲玉宵的门,将之前说过的铁砂手套拿给她。
铁砂手套名副其实,拳指处密密麻麻镶一层铁砂,一拳砸到肉里,定然伤筋动骨的。
玉宵看了,既惊骇又喜欢,不由道:“这……会不会太凶残了点?”
“你是近身肉搏,人家是真刀实枪,所谓一寸短一寸险,你不拳拳到肉怎么行?”
玉宵笑道:“亏得是你这个老江湖,诚不欺我。昨夜离了你,我在外游荡,确实是死里逃生好几回。”
顾君琪听了,不禁忧上眉头:“江湖就是这样的,离了谁都是刀光剑影、生死一线。”
“那你为什么撺掇我出来?”玉宵反将一军。
“我也有点后悔,不过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说完这一句,他的脸竟有些发红。
“可是顾君琪,我的毒要怎么办?”
“若真是沈二公子,那我们就威逼利诱、严刑拷打,无论如何都要他把解药交出来。”
“哈哈,严刑拷打,真不像你说出来的话。”
“那你有何妙计?”
“等见了他自有分晓,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他,也不知他为何也来了瀚州?兵部这么闲吗?”
“朝廷命官是不能擅离职守的,沈二公子也一样。要么就是部里调派,要么就是圣上有旨。我看父皇有旨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山高皇帝远的……飞鸽传旨吗?”
“父皇走之前,应该给过他旨意,让他便宜行事吧?”
“我看是我爹让他便宜行事的可能性更大一点。瀚州城有兵变?我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插一脚,总不能为了杀我,班都不上了吧?”
“是顺路害你吧,我想。”
两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忽听窗外一声巨响,是烟花爆竹之声。二人忙倚窗看去,只见街道上火树银花、游龙戏凤,烟火锦绣里簇拥着一位盛装的美人,原是万花楼的花魁娘子——牡丹。
玉宵往人群里看去,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周遭的一切都慢了下来,她无暇顾及其他,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她的心在狂跳,隐年!是隐年!
她撒腿狂奔,却始终离隐年五米开外,明明就在眼前,她却捉不到他的衣襟。
“隐年!”她痛呼出声。
隐年冲她微微一笑,要不是她对他恨之入骨,也许还会赞一声“好风姿”。
要说起玉树临风,隐年也是各中翘楚。想当年,沈二公子出门的消息一放出来,全城的男女老少十有八九要围观的,说是掷果盈车也不为过。
而玉宵此刻只会咬牙切齿。
隐年冲入了花魁游街的队伍,浪里白条般穿梭游龙,眨眼间躲进了花魁的锦鲤金壁花车里。
玉宵也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她蛮横地挤进人群,往车轼上一跳,哗啦一声掀开珠帘。
只见一张花容失色的脸,六神无主地看着她。
她顿感抱歉,却也不得不问:“姑娘,方才是不是有个男人窜进来了?”
“没……没有……”牡丹看上去快哭了。
正当时,已有花楼的打手拔刀而来,欲杀她而后快,玉宵只得偃旗息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