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年后。

灵霜自铸器阁而出，纸雀唤来长风，将新出炉的阵盘演示一番给他看，“这是新改动的护宗大阵，你带去清静峰，灵犀师兄会有安排。”

护宗大阵十年一改，已是常规。长风点头，妥善把阵盘收进储物袋里，和灵霜说着近一年峰里的情况。一年时间，对于修行之算不上久。若是闭关，普遍是三五载起步。

只是今年峰里多了两个师弟师妹，长风说的话便多了些，“师父要先去看看师弟师妹吗？”小孩变化快，给点养分就蹭蹭长，师父见到还不一定能认出呢。

想到这，长风突然就心起期待，也不急着去清静峰，自请陪着灵霜去见许庭安。

“师父，你不知道，藏书阁已开启二层。”

灵霜转头看向长风，眼里沾染些诧异。长风感叹笑道，“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师父你找的这个二师弟，没准是个奇才。”

藏书阁共有七层，书册藏量一层比一层少，内容精深程度反之。一层虽是入门基础的知识，但是数量种类不容小觑。能在短短一年内学完开启二层，足以说明学习之人付出的努力。

灵霜习惯性往主殿那处浮去，长风笑笑，将人往山下带。

山脚下的清湖旁，一黑衣白发少年以竹代剑，身形矫健，提膝直刺，弓步平劈，一剑一式，已初成其势。

不远处，一只大老虎卧伏于地，黑猫叠窝于它的颅顶，两双眼睛滴溜溜跟着少年的行动左转右转。在它俩身后，两只白猫一只花猫面向湖面，喵喵呜呜，合作抓鱼。偶有肥美的湖鱼应风浮出水面，扑腾地甩至湖岸。

灵霜到时，肥鱼扑满窝，躺在野草堆里静待着成为烤鱼的命运。她眼里看向鱼，再看向猫，继而看向远处练剑的少年。

狮紫最先瞥见长风和他身旁的灵霜，立马乖喵喊道：“师祖。”紧接着是众猫回首，喵喵“师祖”里夹杂着一声清脆的“师父”。

嗯、都是很新奇的体验。

许庭安闻声停下练习，擦擦汗，拿着直竹快步走来，少年朗声，喊道，“师父。”

眼前的少年个头如竹般抽条长，身形瞧着也不显瘦弱，举止大方，眼里有神，与一年前大不相同。唯一不变的，大概是与自己师父相近的气质。

灵霜盯着许庭安看，身旁的长风盯着她看。虽然不明显，大师兄还是瞧出自家师父的神色变化，有趣的很，闷笑着给狮紫它们处理鱼去了。

灵霜右手虚握在许庭安的手腕处，似把脉的动作。许庭安站着没动，只觉得有股洋洋洒洒的暖流在身体里流窜，从上到下，从头到脚。

片刻后，灵霜收手，缓缓说道：“练得不错，明日起，可习引气入体。”

许庭安顿顿，眼里的喜意压不住，是来自师父的肯定，是修行大门的开启，“是，师父。”

谢知意也听见了，高兴地站起来，爪子忍不住在小橘身上轻踩，这点力道对于大老虎来说算不上什么，但高兴成这般，不知道还以为是她得到师父的夸赞。

灵霜的眼神及时扫射过来，一阵清风托起谢知意浮起，送至她面前。她的手放在谢知意额头上方，掌心亮出一道光团。

“经脉不畅，惰于修行。”似乎是说完后又觉得过于严厉，师父大人描补道，“但个头见长，尚可。”

谢知意的高兴僵在风里，前爪捂着脸，羞愧翻涌，喵喵喵，就差没把“好吃懒惰”四字印在自己脑门上。

是了，细想在无为峰的这一年，简直是迎来猫生快乐，无忧无虑，整日跟着狮紫花花大白小橘上下蹦跶，一心吃鱼。

“师父，我错了。”小猫羞愧，小猫低头认错，态度良好。

许庭安刚架起火，长风处理好鱼，两人见状，异口同声喊道：“师父——”

灵霜回头，一双冷眸直直看过来，狮紫、花花和大白屏气远离，默默往小橘那边靠。受不了，受不了，师祖她老人家气场好强，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挡挡？

“何事？”

长风接过许庭安手里的活，将回答问题的机会礼让给他。许庭安站起走来，站在谢知意旁边，默默道，“师父，它现在这样，很好。”

能吃能睡，能跑能跳，每天都开开心心出门，快快乐乐回来，很好。

谢知意立起耳朵，划着风似划着水，扑腾扑腾地往许庭安那边游，爪子直往他嘴上盖。别别别，小老板，是我的问题，有错要认，是我只记玩乐，疏于修行。

灵霜不急不燥，对上他的眼睛，“这样确实很好。但是，修行有成，人能活上百年，灵兽能活百年。它非人非灵兽，只是一普通的猫，不勤修行，至多只能快乐二十年。”

谢知意：“......”

许庭安进退有度，游刃有余，放开小猫，“师父我错了，一切听师父的。”

......狮紫从小橘背后探步而出，身后跟着花花和大白。气场强什么的，完全是错觉，师祖就是最好的师祖。

在场只余长风在那头笑的不行，灵霜冷冷望过去，“你刚才喊我何事？”

长风师兄顶着无辜大眼，举起尚未开烤的鱼，嘴角敛笑，“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师父你老人家，吃烤鱼吗？”

狮紫它们从未想过，有天还能和师祖一起围蹲在湖边吃烤鱼，一定是这日阳光太好，晒的猫头晕晕。

自烤鱼的第二日起，谢知意便跟着许庭安一起修炼引气入体。

长风问道，“引气入体不难，你们知道我们其实是存活在各种各样的气里面吗？”

谢知意点点头，知道，历经九年义务教育的孩子都应该知道吧。我们生活在空气里，空气里含有氮气、氧气、二氧化碳和一些惰性气体。

许庭安也点点头，“知道，藏书阁一层书中记载，气，乃万物本源。不同的精华灵物溢散出不同的气，供于天地，滋养万物。气与气之间，相辅相成，生生不息。”

谢知意：“......”哈？

长风的眼神从谢知意那头轻轻扫过，而后对许庭安露出赞许的目光。

“对，气是万物本源，世间皆有，无时无刻萦绕在我们周边。只不过凡间灵物甚少，难以感知。仙境灵物繁茂，气性充裕，修行之人能够感触气，利用气，归为己用，从而步入修仙之道。”

“你们现在跟着我说的做，静坐闭眼，凝神静气，意守丹田。在一呼一吸间，尽量感知每种气的独特性。靠近它，感知它，吸纳它。待气聚丹田，拓出你们自己的气域，引气入体就算完成了。”

......字字都能听的明白，句句又都听不明白，如此玄妙。

谢知意静坐闭眼，一呼一吸间，鼻翼翕动，风里好像有橘子味，青草香，桃子也到摘的时候。

想吃桃子。

橘子也行。

她悄咪咪睁开一只眼，迎面就是长风一副笑眯眯、“被我抓到了吧”的表情，吓得她赶紧把眼闭回去。

头顶传来一点点力道、重量和掌心的温暖，听见长风对她悠悠说道：“凝神静气。我们小师妹也不能只快乐二十年。待引气炼成后，师兄带你去摘桃子吃。”

谢知意心头一热，脑海里不自觉地想到小老板，想到师兄，想到师父，还有狮紫花花大白和小橘。

是的，难能猫生如此快乐，我不能只活二十年。

呼气，吐气；呼、气，吐、气；呼...气，吐...气。小猫的呼吸逐渐平稳、缓慢、均匀、深长。

长风亦是缓缓松出一口气，能入定就行。

平心而论，非人之物修行不易。对于许庭安这类人来说，引气入体是水到渠成的事。但对于谢知意这类非人而言，需要先克服动物本性，能静心入定，才算摸到修行的边。

像狮紫它们，虽没有灵根，承载不住太多气，但入门修行是可以的。就是没一个能克制住本性入定，静坐没多久就开始想着吃鱼，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引气入体也非一朝一夕之事。长风唤着纸片人给入定的一人一猫搭着棚子，遮遮阳。自家峰头也没什么危险，该忙的就去忙，忙里偷闲过来瞧上一眼即可。

常守在此的是那三只猫，担心谢知意和许庭安会饿着，每次过来还叼上一条鱼。见他们没醒，往往这条鱼都落到它们肚子。

日出日落，三小只终于逮到一个同长风碰面的机会，担忧问道：“长风，小东西这么多天没吃鱼，不会饿死吧？”

长风随性，坐到它们旁边的地板上，“不会，修行之人，一直不吃不喝也没事。”

花花甩甩尾巴，不予认同，“不能吃鱼，那多没意思。”大白和狮紫齐齐点着头。

长风一一揉过它们的脑袋，“那等师妹醒来，你们多抓点鱼给她吃。”

“当然要啦，我能抓好多鱼，比师祖还厉害。”大白挺挺胸膛，“师祖晚上偷偷来的时候，手里就没带鱼。”

狮紫一爪子呼在大白头上，“师祖说过了，她只是路过。”毛都拍乱了，她舔舐着，想了想，又接着说道，“确实好几次都没带鱼。”

长风彻底乐了，“嗯，你们师祖只是在关心，我们知道就好，不要拆穿。”

一人三猫聊的极其融洽，眼瞅着又是一个天亮，长风摆摆手，不准备继续聊下去，招呼着它们各自回去休息。

刚起身，许庭安身侧突然风起雾涌，周围的气体好似都往他身上挤。紧接着，谢知意身侧亦是如此。整个无为峰的云雾都跑来了。

长风眼睛一亮，不紧不慢给两人放个透明护罩，避免两者之间形成不良竞争。三只猫纷纷探头，“是要成了吗？”

“快了。”长风应完，忽然抬头，正巧望见灵霜也出现在正殿房顶，静静看向此处。

入定的世界里，许庭安睁眼看见自己处于一个流光溢彩的空白世界里，没有天，没有地，只有流动的光，或者说是气更准确些。金色调、蓝色调、绿色调、黄色调、红色调等等，各色皆俱。

他伸手探入彩色的光河里，掬起一把，只有红色调和绿色调留下。引气只能吸纳与自己灵根属性相近的气，许庭安是知道的。

他的问题在于，究竟是主选火还是主选木？无为峰主阵善器，按理说他应该主火。可望着手里的绿色调，很容易就想起自己小猫。

它的眼睛，也是绿色的。

许庭安心头一软，看向手里的绿色调不禁染上几分喜爱。像似感知到他的用意，身旁的的红色调大范围地抖动起来，舞动间卷起黄色调，逐渐混合偏橙，一股脑涌向许庭安。

等等，许庭安拦不住，主气已经选择他。橙色在前，绿色随后，冲刷全身经脉，汇聚丹田，慢慢拓出他的气域。

另一边，谢知意也进入定世界里，闭着眼，能朦胧感应到有光在外飞舞，却费劲睁不开眼。急是急不得，她调整呼吸，始终秉记，凝神静气，直到身体感受到一种由内到外的充盈。

就是现在。

她睁开双眼，看到自己包裹在偏向水灵根的蓝色调里。而体内的丹田里，渐渐拓出一池塘大小的蓝色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