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深处，静谧而安详，参天的松柏错落有致，偶尔有几束温柔的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落在蜿蜒的小径上。
小径的尽头，一处静谧的修养所隐约可见，与周围自然景致不同，房屋外壁洁白无暇，只是屋顶墙壁上缀满了翠绿的藤蔓。
戚以轩站在半山腰，双手撑着路边的乱石，浑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整个人僵直在那里许久，最终她还是迅速点了下腰间一条金属绑带，一副微型外骨骼瞬间沿着她的脊柱和双腿展开。
她松了口气，但又有些泄气地摔在地上，额头上已经覆上一层虚虚的汗层。
山中风凉，偶尔有不知名生物的嘶鸣也被风搅碎了。
戚以轩失神地盯着地面，静止很久，才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
一只六足像肉虫一样的生物走到她跟前，用后肢刨了下土。
她记得，这种生物好像是叫肤达兽，虽然长得并不可爱，但也无害，成天以一副食肉动物的外貌爬树食果。
她伸手在它头顶上方晃了晃，没有真的摸到，而那只肤达兽也并没搭理她，只是抬了下头。
目光交汇，戚以轩神色变了变，仅剩的那点柔软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厌恶——
肤达兽的眼睛中是人一般的瞳孔，但却十分空洞，眼球的左上方还个有一个红点。
戚以轩起身，朝着小路走下去。
而身后的山林中依旧传出阵阵嘶吼。
“以轩！”
一声急促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莫尔若从侧面小路忽然蹿了出来，蹦到戚以轩身旁。
戚以轩的臭脸尚不能回收，面对突然出现的冤家，脸拉得更长了：“你又定位我？”
“这次没有！”莫尔若连忙否认，“刚忙完，想来找你，真的是刚好遇到。”
“…”
戚以轩欲言又止，只觉得心里恶心，也就什么都没说。
联邦在这里做的那点破事，她主动说都觉得恶心。
作为和自由科技持续对抗中损失最大的独立军区，在沙飞向联邦“投诚”后，反而被排挤到了相关事务之外，很难插手。
沙飞带来的所有成果和好处，被其他军区瓜分，而莫尔若所在的三军区，收入囊中的其中一项便是这里，一个名叫菲尔德星的茂密星球。
这里的动物全都被改造过。
且并不是简单的物理改造，沙飞对此一直很骄傲，这也是她拿来和联邦谈判的一项内容。
“随便吧。”
戚以轩轻轻甩开莫尔若纠结很久才找到空处搭过来的手，也不管对方落寞的神情。
“…这里虽然环境很好很适合休养，但毕竟部署复杂，布控密集，你还是不要随意走动…”
“是，没有价值的士兵注定被放弃，也当然不该再没有眼力见地凑过来。”
“…以轩！”
戚以轩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自顾自地说：“可既然我不能再在联邦任职，那作为一个普通联邦公民，我也有权力居住在一个没有军方封控的自然星球。”
“…你明知道…”莫尔若轻声吐出几个字来，但还是识相地闭了嘴。
每每都会起争执的话题，既然双方都不会妥协，那还是不要张口的好。
戚以轩在这里的住所在山脚处，四通八达，地理位置极其嚣张，她无所谓联邦的人知道她在这里，她更想看看，当她自身置于“被害者”身份时，她的同僚们是怎样一种态度。
但她并没有心存妄想，毕竟曾经，她也接手过曾与联邦为敌的投降者送上门的资源。如今这境地，就算是回旋镖吧。
她曾浅浅地自嘲，却也没过于妄自菲薄。
她站在门口，房屋系统便自动识别出，敞开了大门。莫尔若紧随其后。
屋内的家具很少，大厅只有窗前一把座椅，其他房间除了必要的恢复医疗配件，就只有一张床和基本用具。莫尔若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他有些局促地站在厅内，虽然已经来了几次，但还没适应这种待客方式。
正当他给自己的四肢找合适放置位置的时候，余光一扫，在两个楼层的交接处、楼梯的后面，他忽然看到一张熟悉又冷漠的脸，他甚至都没完全反应过来，一股猛烈的力道直冲他面门而来。
一声倒地的闷响引起了戚以轩的注意，她端着刚倒的水，肢体有些僵硬地赶过来，就看到莫尔若倒在地上，挣扎不起。
而他身旁，站着一位始终联系不上的人。
“…微末！”
戚以轩惊诧之余刚想上前一步，就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
陈微末并未侧过头看她，只是盯着地上莫尔若的脖子，那个她刚刚击中的地方。
有一个嵌进皮肉的金属小条，却几乎没什么血液渗出。
“沙飞在这里？”她问道。
“…微末…”
“别装死。”她踹了踹莫尔若，并没搭理戚以轩。
“咳…这是…精神力抑制剂？”莫尔若挣扎着用手臂撑起身体，声音有些嘶哑。
他记得沙飞研究过这东西，从液体试剂
“联邦，从来就不是朋友，自然得备着适用于你们的武器。”
“你一个人来的？怎么找到这的？”
陈微末失去最后一点耐心，向前跨了一步，踩住他的胸口，碾了碾。
“…诶不是…你等一下…”
“她在这里！”
戚以轩脱口而出，这才换得陈微末正眼看她一下。
“我们联系不到你，队长也是…”
“联系我做什么，通知我合作作废？”
“…不…不是…”
戚以轩突然想抽自己，即便是现在她也说不出口——她想过，把联邦突如其来的毁约紧急告诉陈微末，她已被联邦定为威胁者这件事。
只是阴差阳错，变化太多。
她，他们，同时背叛了两方。
“联邦用了一些手段，独独切断了我们和你的联络渠道，我不想辩解，事实就是…”她忽然冷静下来，也放松了很多，“联邦选择了更大的价值，任何阻碍他们的人，都是威胁。你，队长，都是。”
她特意微微强调了后者，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可陈微末静静地听着，面上毫无动静。
“纹蒂亚星的东西，是谁保存下来的？”
“…？”莫尔若被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问得措手不及，但看到陈微末腿的起势，他马上反应过来，“是沙飞手下。她定为失败的成果有很多都被偷偷隐藏了下来，即便她已经下了销毁命令。这也是她来投诚的原因之一。”
“她需要孟乐知做什么？”
“…”
莫尔若眼皮微沉，忽然放松地躺在地上：“就算不知道具体的，你还猜不到她的大概目的吗？孟乐知现在是不愿意配合，可是他就算违抗军令，也不会被联邦真的放弃，而你，陈微末，谁也没法保证你能活着离开这里。”
“沙飞的研究到什么程度了？”陈微末恍若没有听到，语气平淡地接着审问。
莫尔若嘴角是牵起的，可眼中并无笑意：“联邦对于精神力的开发停滞已久，目前的确是孟乐知这家伙做的最好，但沙飞…让联邦看到了人为打造精神力的可能。所以你说，她到什么程度了，而联邦又会支持她做到什么程度？”
“最后一个问题。”陈微末向后撤了几步，靠在了桌子上，从折叠器中掏出一个微型炸弹，在手里掂量着玩，周围两人身形明显一僵。
“不是，你来真的啊你？”莫尔若立刻起身，半防御状态。
“人不能在一个地方一直吃亏吧。”陈微末抬眸，目露寒光。
“治标不治本，这个道理，没人和你说过？”
莫尔若试图把镶在他脖子上的抑制剂拔下来，但抑制效果已经达成，他目前也没办法调动精神力做点什么。
人无语到一定程度就会笑，他是没想到自己还能这么毫无反抗能力地被这种方式掀翻在地。
但看到陈微末片刻失神，这就足够了。
“就算你今天找到沙飞的藏身之处，杀了她，可你别忘了她向来狡兔三窟，她怎么可能让人知道她还有多少个意识副本？”莫尔若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向戚以轩这边靠近，“联邦曾问过她，她也的确交代了几个，可你信她会全部交底？她还有个忠心的副手，至今下落不明。而且如果你今天在以轩家里搞出动静，我没有及时联络其他部下，你觉得沙飞会不会被转移？”
“…这怎么也没人和我说过？”戚以轩小声插嘴，有些震惊联邦竟然容忍了这种“不平等”协议。
“咳嗯…”莫尔若清了清嗓子，“总之，你是聪明人，看在希伯的面子上，我今天不会揭发你，不然孟乐知还得找我秋后算账，麻烦。所以对你对我，最好的办法就是…”
“莫塞拉就在这里。”
陈微末只是平静地打断他，看他反应，而对方如她所愿，并没有太意外。
“在这里向西一百二十里处的森林下面，有一块空间。技术无法检测，但存在。”
“你来这里多久了？”莫尔若开始正色，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并没有带着怒气冲动而来。
而冷静的人，他是无法劝离的。
在没有希泊给她传递消息的情况下，她依旧在被通缉的同时把这里摸透了。
而他们在这里的部署竟然至今没有察觉。
“我还是最后一个问题。”陈微末抬眸，目光扫向身后的戚以轩，又迅速收回。
指尖蹭了蹭掌心的控制器，毅然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