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萋点亮蜡烛,清点店中库存香料,她将清单一分为二,递给赵祁,道:“给你一半,两个人干活比较快,我还想快点回家吃饭呢。”赵祁接过翻看,他欠欠地问道:“老板娘给我发工资吗?”
谢萋比对着清单,正仔细核验龙涎香数量,她停下手中动作,望着赵祁,理所当然道:“当然不发,作为朋友,这是你应该做的,如果你需要我帮忙了,我也会不计代价地帮你。”
赵祁点点头,他转身去另一头清点,没等转身,脸上的笑容就扬起来,他能感觉到,谢萋比之前更信任他了,她不再和他算得那么分明,她允许他慢慢走进她。
无论多慢也没关系,只要是在向她靠近,哪怕是一辈子,赵祁也甘之如饴。
两人干活果然比较快,谢萋已将手中清单核验完成,她看赵祁手中还有一大半,凑近看,赵祁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她道:“你怎么这么慢,我看你平时干活不是挺快的,”她手摩挲着下巴,想了想道:“你一定是觉得我没发你工钱,你不乐意了吧。”
谢萋无奈道:“行吧行吧,我给你发工钱,行了吧,可不许再磨洋工了,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谈钱多伤感情啊。”话本里说的果然没错,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啊。
赵祁噘嘴,郁闷道:“你诬陷人,我没这个意思,你这清单上写的香料我就认识点下厨常用的,其它的它可能认识我,但我不认识它。”谢萋倒是把这茬忘了,她将前店主给的香典看完后,自然能将这些香料认全,可赵祁现在还是个门外汉。
她轻拍胸脯,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赵祁转嗔为喜,仰着头偷乐,谢萋还是蛮在乎他的,她也希望他们是朋友,而不是利益关系,谁知她接着说道:“你不是要钱我就放心了,不要钱都好说。”
所以只要不要钱就好了,他的委屈撒娇,谢萋是一点没听进去。
谢萋接过赵祁的清单,一个一个教赵祁辨别,她将从香典中看到的一字不落像讲故事一般讲出,来源、典故、香味、特性、用法,她都熟记于心。
她的脸色比起之前已没有那么苍白,眉间藏匿的冰霜也随之散去,血色充盈,鲜活明亮,说起喜欢的事情眼中带着光,赵祁突然插嘴道:“谢萋,术妹和陆多钱都叫你阿萋,我能不能也……”
谢萋道:“你也可以叫我阿萋。”
赵祁垂下眼帘,昏黄灯光照射着他的脸庞,将他尖锐锋利的脸部线条映出了温润的光芒,他咬唇,道:“我不想叫这个,我不想和他们一样。”
谢萋犹豫片刻,像是下了决心一般,笑着道:“那你叫我阿蛮吧,从我娘亲走后,再也没人这样叫过我了,以后这个名字只让你叫。”
赵祁缓慢地点点头,郑重而又珍贵地将这个名字自喉咙向上,从舌尖吐出:“阿蛮,你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大老板。”
谢萋合上清单,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道:“我会的,我谢萋一定会的!”她伸长手拍拍赵祁的肩,道:“我不会忘了你的,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她突然道:“你身上有荷包吗?”赵祁摇摇头,她又道:“那手帕有吗?”赵祁从怀中掏出个白帕子,他常在身上备着,只要出汗就会给自己擦擦,他知道谢萋对气味敏感。
谢萋接过,道:“你等会儿我。”只见她四处走动,拿起香料闻闻,选了几个放入手帕中,用手帕包起,然后用杵臼将其研磨碎裂,重新倒进白帕中,系紧后递给赵祁。
赵祁拿在手中,谢萋指了指鼻子,他凑鼻靠近,他感受到了从冷到暖的过程,尾处有着丝辛辣,像是春回大地,野草勇敢冲破禁锢冒出尖来,越来越繁茂,势不可挡,谢萋道:“我特制的香,送你啦,这就叫做阿蛮香吧。”
赵祁将手帕好好收起,放在胸前,这样他一低头便能闻见,谢萋见他贴身放好,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贴身带着好。”
赵祁不解,谢萋道:“不然以后你去哪我都能找到你。”赵祁问道:“所以你跟着我到了山上,也是闻着我身上的味道走的吗?”
谢萋点点头,指了指他的头,道:“你头上的发油味,”她吸了吸鼻子,道:“现在还能闻见点儿呢,不过要是隔远了,估计也找不着你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谢萋道:“好奇。”
“无利不起早,我早起是为了我的店铺,谁知道你大早的干什么去,平日也没见你出门找活,”谢萋叹了口气,道:“这一跟才知道你是山匪头,是我白操心了,你哪用干活啊。”
赵祁反驳道:“谁说山匪头就不用干活了,我除了在山上种田外,在这城里干的活还多着呢。”
两人将店铺门锁上,往家中走,天色已经黑了,他们到了巷子时,九婆已经在那了,谢萋想起因为九婆的话搞了个乌龙冤枉赵祁,她拉住赵祁袖子,道:“我请你吃臭豆腐。”
赵祁道:“那我可不客气了。”谢萋笑道:“管够。”九婆将东西摆上桌,谢萋手推桌子,稳稳当当,一点都不摇,赵祁得意道:“怎么样,我干木匠活的手艺可不赖。”
谢萋不知想到什么,笑眯眯道:“你好厉害呀,赵祁!怎么这么厉害,上次做的那个竹椅,真是巧夺天工、栩栩如生、独具匠心、玲珑剔透!”谢萋一口气有点接不上来,赵祁给她递了杯水,道:“要不别说了。”
谢萋一口喝干水,道:“不行,你这么厉害的工艺怎么能不夸呢,要是能让这么好的工艺多多在世上流传,那就更好了。”
赵祁突然有点食不下咽了,搓了搓手臂,汗毛都立起来了,他道:“你直说吧,我们之间不必这样。”谢萋道:“我那店铺的招牌可能需要重新打一块,新店新招牌,好意头。”
赵祁道:“这有什么,小事一桩。”他当什么事呢,不过一块木板而已,又道:“打十块也行”谢萋害羞道:“那麻烦你了,店里的桌椅板凳柜台也需要重新打一套,毕竟焕然一新的店铺,会更吸人眼球的。”
赵祁心中想,这都不算什么,只要谢萋别这样假模假样夸他,怎么都成,骂他打他都乐意。
赵祁第二日就开始着手做谢萋店铺的招牌,他问道:“你这店名想好没有?”谢萋拿出张纸,念道:“你看叫紫烟阁怎么样?”
赵祁沉默了片刻,道:“还有别的吗?”
谢萋将自己想好的名念出:“芳馨楼、馥郁台、四艺首、雅道集、精粹汇……”
赵祁扶额,委婉道:“你这店铺名取得太高雅了,可能让人看不懂卖的什么。”谢萋道:“不至于吧。”主要是这些名字是她昨晚熬夜想出来,她不想轻易放弃。
赵祁让她去街上看看,没有取这么复杂高雅的店铺名的店家,谢萋去看了一圈回来,承认赵祁说得对,她这个人做事果断,当即拍板,道:“我的店铺,就叫做阿蛮奶香店!”
赵祁正喝水,突然听到谢萋的话被呛到了,不停咳嗽,好不容易停下了,视线扫到她胸前,又立马移开,谢萋看他脸都咳红了,他清清嗓子,斩钉截铁道:“不行。”
谢萋怒道:“怎么又不行了,这已经非常通俗了,我看外边的店铺招牌都是什么王嫂子包子铺、老刘打铁铺、牛五糖食店,我这个怎么就不行了。”
“叫阿蛮香店不行吗?”谢萋道:“当然不行!这都是有讲究的。”
她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椅子上道:“这店铺都按资排辈呢,你看这小刘打铁铺,听着就没有老刘打铁铺地道靠谱。”
“我要是叫阿蛮奶香店,那多有地位,大家一听就觉得这是个老行家开的店,都愿意来,而且我想好了,我要编一个故事,就是关于阿蛮奶的,她为人认真,选料负责,童叟无欺,而我就是她的后人,继承了她的优良传统,开了这家香料店。”
赵祁眼神望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道:“既然这样,那就叫阿蛮婆香店吧。”他转身去刨木,耳尖还红红的。
谢萋往后躺在椅上,盯着赵祁忙碌的背影看,真是的,赵祁怎么就不喜欢这个名字呢,她叹了口气,起身想去帮赵祁扶木头,心中还在念叨着阿蛮奶香店哪不好了。
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住脚步,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了,她还对着赵祁说!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脸很热,一定像涂了几十层胭脂一样红,她蹑手蹑脚地默默躺回椅子上,拿出刚刚那张她写店名的纸,将脸盖住。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谢萋!
难怪刚刚赵祁不好意思看过来,她想回房,可是要路过赵祁,算了就这样躺着吧。
只要我装不懂,就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