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仲斓的生辰是六月初六,柳玉婉被敕令休学是五月底,算起来,也没过几天。
柳玉婉支着下巴犯愁,这去了,免不得打照面啊,怎么躲啊。
柳安然以为看着她对着一堆衣服叹气,以为她是怕被周若嫤比下去,两步并作一步走上前,从一堆衣服里选出一件最艳的,“穿这件,你肤色白,穿这件一定能艳压周若嫤。”
柳玉婉差点被那大红色晃瞎了眼,“我的小姑姑,人家的及笄礼,我穿的大红大紫的是要干嘛,上赶着挑衅啊。”
人家秋雅婚礼,你在这又唱又跳的。
“那你在这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柳玉婉随便指了件明月珰折枝花纹腰几何纹绫长方片裙,“既不能穿的跟发丧一样,也不能穿得像大喜一样,挑件中规中矩的穿就得了。”
换好衣服后,柳玉婉乖乖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檀香摆弄她的头发,檀香手指翻花,利落的在柳玉婉的脑袋上挽了个髻。
直到到了孟府,柳玉婉觉得自己的心都是飘在天上的,她隐约觉得,今天必有大事发生。
高淑柔边走边嘱咐道:“能避则避,今天决不能闹出任何事,就算出事,也绝不能跟咱们有关系。”
柳玉婉点头应着。
可人生在世,有些时候,你越不想要什么,上天就越给你什么。
柳玉婉此时正梗着脖子,一下都不敢转,旁边的周若嫤蔑了一眼,“今天是我三嫂的及笄礼,也就是今天,周家与孟家的婚事要昭告天下,你穿的这么穷酸,是来打谁的脸。”
柳玉婉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你消停点吧,周二小姐,算我求你,你也说了,今天是个大日子,我穿的穷酸点,不正好凸显您和您三嫂的美丽吗,对不对?”说着,拿起手边的一片千层糕笑吟吟的递给她。
周若嫤上下扫了她一眼,确实低调了好多,论妆容,论衣服首饰,确实都是比不过她的,“算你识相。”
柳玉婉在心里为自己鼓掌,搞定一个。
宫内……
聚芳斋内,柔妃正倚在贵妃榻,用牡丹花汁染着指甲,“如何,含光殿那边有动作吗?”
“娘娘,那边还没有动身。”
柔妃抽出手,细细的观赏了一会儿,“走吧,这次不跟她计较,斓儿的笄礼比较重要。”
待柔妃动身后,德妃也慢悠悠的动身离开了。
柳玉婉假模假样的恭维了一番后,周若嫤被哄得开心,也就没在作妖。
她们已经来了很长时间了,但依然要静静地等着,因为这场笄礼最重要的嘉宾还未来。
直到传来一声尖利的公公嗓,“柔妃娘娘驾到~”,孟首辅和首辅夫人急忙起身出门迎接。
柳玉婉恭敬地低头行礼,她离得远,只能看到一袭华美衣袍的美艳女子立于庭院之中,发髻上的钗环无不在彰显着天家的雍容华贵。
“父亲,母亲……”柔妃在宫中十多年,除了在临产时得以跟家人见上一面外,其他时候都是被困在宫墙院内,能见到家人的时候,少之又少,今日得见,多年来的憋闷和委屈,在见到父母的一瞬间,就要爆发出来,以至于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德妃娘娘驾到~” 柔妃的话还没说完,门外的太监音适时的又一次响起,柔妃迅速收起脆弱的神情,又恢复风情万种高高在上的模样。
“父亲母亲,你们先去吧,我在内堂等你们。”柔妃放缓音调,交代完后,施施然走进内堂。
孟首辅带着众人去迎接德妃,“本宫没来晚吧。”德妃嘴上这样说着,但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却是半分歉意也无。
“娘娘说的哪里话,内堂已备好茶水,娘娘请上座。”首辅夫人低垂着眉眼,言语恭敬得体。
德妃娘娘居高临下的篾了她一眼,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虞,随机又恢复到如沐春风的样子,可言语中让人觉得有毒蛇在幽幽的吐信子,随时咬住你的脖颈,将毒液侵进你的血液,“好啊,夫人请带路。”
送走了这两尊大佛,孟家又核验了宾客名单,发现只有祁小世子还未到,“还等吗?”
“那个纨绔,来不来都一样,不等了,开宴。”孟首辅虽然教过祁璟珏,也曾真心实意倾囊教授过,可拦不住他半路学坏,空有天才的脑袋,却不用在治国安邦上,孟首辅为此还痛骂过他两年,见拉不回来,也只好作罢。
“我这衣裳,没什么问题吧。”祁璟珏长身立于车架之下,略有些忐忑的问道。
“把给老师准备的澹斋先生的真迹拿好。”
“世子,咱们送去也会被打出来的。”荣安挠挠头。
祁璟珏踉跄了一下,“那也得送,望有朝一日,老师能原谅我吧。”
说罢,脸上神情变幻,又变成了风流浪子的模样,为了逼真,特意用了女儿家用的桂花香粉,让人误以为他是流连青楼刚返,“哪家的香粉,味道重死了,下次换一家。”
祁璟珏进府时,众人已经就位,初加已经完成,孟仲斓起身,面向宾客,展示新的形象,祁璟珏没搞出什么大动静,只是默默的落座。
“一拜~”
孟仲斓应声行礼叩拜,随后去厢房换好华服。
柔妃宾盥后,为孟仲斓挽髻,“吉年吉月,华服再升。孝悌忠信,修齐治平。寿享天年,安乐平生?。”
“二拜~”
柔妃令侍女拿出准备好的钗冠,柳玉婉只觉得在远处都嗅的到金钱的味道,金光闪闪的,映着阳光,差点晃瞎她的眼,“小姑姑,你及笄礼也这么重大吗?”
“想什么呢,咱们也就刚入京一年,我及笄礼那会儿,咱们还在路上呢,所幸嫂子想着我,为我备了一份头面。”柳安然说着,有些落寞。
柳玉婉在桌下轻拍她的手,“我回去给你补上。”
柳安然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水翦般的眸子里满是坚定,她掩唇噗嗤一笑,也没把这句“玩笑话”当回事,含糊的应着,“好啊,那我等着你的礼物。”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孟仲斓已经装扮好了,落座的宾客们无一不发出赞叹声,柳玉婉抬头望去,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衣着鲜妍华贵,面上是满面春风的笑意。
“三拜~”
柔妃坐回上座,孟首辅起身,为孟仲斓取字。
“为何取字之人不作正宾?”
“你是痴了吗,柔妃娘娘在这,还是孟家的嫡长女,天家的面子,你敢驳?”
前面有人窃窃私语,柳玉婉听进了心里。
看样子,柔妃与德妃应是势同水火,周家与孟家……当真能够成功结亲吗?两家已过了问名之礼,及笄礼之后,两家的婚事便要过明路,相当于昭告天下。
这婚事……当真能成?
柳玉婉出神的想着,心里不断分析两方的势力,分析了半天,两家结亲的概率为1%。
孟首辅:“吉月吉日,昭告尔字。其字嘉善,与尔宜之。进德修业,永受保之。兹昭其字,字曰令姜。”
孟仲斓:“女虽不敏,敬承慎待?。”
孟首辅:“笄礼即成,望汝自此遵道从礼,宜室宜家。
孟仲斓:“女虽不敏,敬承慎待?。”
“礼成~”
座下熙熙攘攘,俨然已经开始了送礼环节,地位越高的人到的越晚,送礼的时候却是先公布地位高的,现如今这场上有两尊大佛,谁的面子也不能驳,若是先介绍德妃的礼,便是驳了自家女儿的面子,若是先介绍柔妃的礼,则是在众人面前打了德妃的颜面,都是天家的人,做臣子的,谁也不能得罪。
柳玉婉又想起她那个缺德法子,既然两方都不能得罪,干脆枪打出头鸟,随便找一个不顺眼的,拎出来做所有人的敌人。
那么,谁会是这个倒霉蛋呢?
“玉婉,你我近来虽由于一些琐事吵嘴,但我仍拿你当金兰密友,今日我及笄,不知你为我备了什么礼。”孟仲斓一番话说的凄凄切切,动人心弦,俨然一位豆蔻少女在挽回自己的朋友,可在柳玉婉的耳朵里,这便是催命符。
她做梦也没想到,那个可怜的倒霉蛋竟是自己,她现在恨不得找个砖缝钻进去。
"小女的礼物粗鄙,不怕各位见笑,小女眼皮子浅,想先观赏一下各位大人物的礼物,相信两位娘娘的礼物定会艳惊四座。"柳玉婉小心谨慎的措辞,生怕说错一句话立刻招来杀身之祸。
上座的柔妃漫不经心的欣赏着新染的丹寇,花汁有一滴溅在了外面,柔妃略带思索般的瞥了一眼身旁的侍女,那侍女立刻跪下认错,“柔妃娘娘饶命。”
“起来吧,不晓内情的,还以为我多凶神恶煞呢。”
侍女战战兢兢地起身,浑身打颤,她知道,回去就算不死也残了。
“那,柳小姐说说,先看谁的比较好呢,是本宫的,还是德妃娘娘的。”
柳玉婉差点腿一软,也给她跪下去,她垂下头,咽了口口水,眼珠飞速转动,死嘴,快说啊,拍马屁,把上辈子拍的马屁全拿过来拍,快啊!
高淑柔和柳安然在座下着急,可偏偏没资格站起身来打断她们的对话,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可是整个家族都受不住的罪名。
“看来,柳小姐是没准备好,不若先看我的吧。”祁璟珏一个眼神示意荣安将礼物递上去。
“卫国公世子~羊脂玉佩一枚~”
柳玉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去一点,祁璟珏这样出来一搞,送礼的位置就不重要了,她就算是跟在他后面送,也没问题,因为这一打岔,送礼番位,彻底变成了小儿胡闹,在前在后都无甚关系了。
太好了,救星,果然长的好看的人,心地也是善良的。
柳玉婉在心里将祁璟珏的祖宗十八代都感谢了一遍,并在心里发誓,只要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他。
“那柳小姐的礼物是什么,我真是万分期待呢。”孟仲斓明显不满祁璟珏的这次救场,面向柳玉婉再次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