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过天色便带了凉意,清晨的风一吹,让人不自觉打起哆嗦。
菱欢将一个斗篷披到秦安悦身上:“城门口风大,小姐多穿些。”
秦安悦从与沈静容的对话中分出一丝神来,笑道:“我们一路往南,不需要带这些衣物!”
“还是带上,不用了拿去铺子里卖了也能当盘缠。”秦卫霄皱着眉,满眼担心,好像要将秦安悦装进眼睛里。
沈静容又点了遍行李,叹道:“往年中秋之后看着其他人分别,没想到有一日我也要送你们离开。”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秦安悦哭笑不得,“我们这一支队伍有楚校尉亲自护航,绝对不会出事的,你们就放心吧!”
眼见着四面的马车开始行动了,秦卫霄忙赶了两步:“千万小心,怀钰你照顾好安悦!”
秦宇已跨上马,闻言在原地转了一圈儿,挥手示意他听到了。
秦安悦站在马车旁迟迟不上车,又往城门方向望了一眼,目光掠过送行的秦家人,又往城门口探了探。
“你这腿都到三关外了头还在京城门口呢,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检查完护卫的楚君墨绕过来,凑到秦安悦跟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秦安悦一抬眼就看到他半个身子搭在马上,几乎栽下来,一张大脸贴在旁边,吓了她一跳,两步登上马车。
“臭小子,你给我把安悦完完整整带回来,刑部还等着她呢!”远远望着的楚曜庭一看自家儿子吓到人姑娘了,急忙大喊。
那可是夫人给臭小子挑的当家主母,他也看着这俩人郎才女貌……嗯,安悦要更优秀些!臭小子可得努力啊!
楚曜庭正叹息呢,身旁突然有股劲风“呼”一下扑了过去,一匹高马几乎擦着他的肩膀飞过,惊得他连连躲避。
秦安悦已掀起车帘准备进去,闻声又抬起头,面纱下刹那绽开笑容。
江铭翰旋身下马,抬头看向车上的秦安悦,喘了口气,微微一笑。
“你怎么过来了?”楚君墨骑着马绕到江铭翰身边。
江铭翰移开目光,转向楚君墨和秦宇:“来给你们送行,万事小心,有什么需要急信回京,我尽力为你们争取。”
秦宇和楚君墨端坐马上,朝他抱拳。
马车轮“吱呀吱呀”开始行进,江铭翰牵着马,注视着车队缓缓驶离。
他看到一车上的窗帘被掀开,秦安悦的脸探出来往后瞧。
他轻轻一笑,张大口无声道:“秦安悦,我记下了。”
秦安悦勾唇,放下帘子,安心坐回车里,心脏扑扑乱跳。
恍惚中她好似又回到了大学时候,来回都是一个人,从未有过这么热闹的送别场面。
“安悦?”车内太过安静,秦宇疑惑地唤了声,轻轻笑道,“可是刚离家,不太习惯?”
秦安悦叹了口气,笑道:“还真是不习惯呢!”
她注意到菱欢异常沉默,歪过头去瞧。
此番南下,秦安悦只带了菱欢一人,既是为她寻亲,也是因她跳脱欢乐,可为旅行中添几分乐趣。
如今菱欢却安静地坐在车里,抱着幅画随着马车微微摇晃,目光呆呆的。
那是秦宇根据见过菱欢幼时的人描述所画的菱欢,是她初入府时的模样,他们打算到方晏章的老家之后拿出来让人认认。
秦安悦歪头看了半天菱欢也不见动静,猜测她定然又陷入死胡同出不来了。自从知道自己身世,她便时而沉默。
秦安悦有心安慰,想了半天,往菱欢跟前挪了挪,问道:“带吃的了吗?”
菱欢看向秦安悦,反映了会儿,才恍然道:“带了带了。”
她急忙转头去翻,秦安悦又将她拉住,摇摇头笑道:“我不吃!留着吧,过几天可就吃不到京城的东西了。”
菱欢抬眸看向她,立刻便明白小姐是在转移她的注意,鼻头一酸,又想哭了。
秦安悦搂住她,随着马车的晃动随意摇着:“有些事已经定了,是改不了的事实。路是往前的,人生也回不了头,不要被不明白的过去困住。”
菱欢依偎在秦安悦怀里,轻轻点头。
“秦安悦,你这也太少年老成了吧!”车外传来楚君墨憋着笑的声音,“说的跟个历经世事的老头一样。”
“什么叫老头一样?我那是成熟稳重!”秦安悦翻了个白眼,“车队那么多人,你老跟着我的车干什么?”
虽然过去这么久了,但她一看见楚君墨还是总想起他告发她交白卷的事儿!
“你以为我爱跟啊?”楚君墨冷哼,“我那是保护……”
秦安悦“嘁”了声,最近她跟着秦卫翎苦练武功,虽然打不过,但跑起来还是很快的!隐隐有武侠剧中轻工水上漂的架势了!
正要再说几句呛回去,她突然心口一疼,眩晕感直冲天灵盖。
这感觉……秦家有人出事了!
“小姐!”秦安悦捂着心口蜷缩在一起,菱欢吓了一跳,这模样与当日在慈安寺一般无二!
她慌了神,忙扶住秦安悦朝外喊道:“公子,小姐她……”
菱欢话未说完,她们身下的长条椅子突然传来“砰砰砰”的声音,时强时弱。
秦安悦和菱欢同时跳起,连心口疼都顾不上了,满眼警惕地盯着椅子。
因为长途跋涉,马车内座椅做成了箱子模样,打开可存放物品,现下却突然传出诡异的动静!
秦安悦将菱欢护在身后,挪到门口,眯着眼紧紧盯着箱子。
脑子里下意识出现的鬼怪被排除,她开始想各种可能性,忽而眉头一皱,莫不是失踪的方晏章溜进了她的车借机出城?
“坏了!”楚君墨听到动静,掀起帘子一瞧,脸色骤变,一步跃上马车,快速掀起箱盖。
秦安悦将菱欢护得更严实些,时刻戒备。
忽地她眼神微滞,惊讶地看着被楚君墨扶出来的人,一脸无语,急忙去倒水。
“咳!咳咳!咳咳咳!”
“快扶她出来,这是缺氧了!”秦安悦气得牙痒痒,连忙掀起车帘。
楚君墨抱着脸色苍白的人跳下马车,小心给她喂水。
秦宁窝在楚君墨怀里连咳嗽都极其虚弱,惨白的嘴唇碰了碰水,又偏过脸咳嗽。
秦宇一看便觉不好,急忙对众人道:“继续前进,前方百步处扎营修整。”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秦宁终于缓过来些,抱着杯水悄悄抬眸去看秦安悦和秦宇,又忍不住咳嗽几声,抿着唇不说话。
楚君墨垂眸看着秦宁,给她顺气,也不说话。
秦宇靠在树上,压根不看他们,不过紧皱的眉一看就面色不善。
菱欢和秦安悦坐在路边,有些担忧地看着秦安悦。
方才小姐明明不太好,但大家都被分散了注意,小姐也没有再表现出来,不知怎么样了。
“楚君墨!”秦安悦打破了沉默,“这事有你的一份?”
楚君墨眼珠子转了一圈,看向林子里的树,这个树可真树啊!
“安悦……咳……”秦宁脸色犹白,有些心虚地眨眨眼。
刚楚君墨说秦安悦少年老成的话她听到了,大为赞同!有时候她真觉得秦安悦不像个十七岁的少女。
秦安悦不理秦宁,直勾勾盯着楚君墨:“你把她送回去!”
秦宁立刻急了:“不……咳!我不……回去!咳!”
“你别急,别急!”楚君墨连忙给她顺气,低声对秦安悦道,“这都走了大半日了,我若带她回去必然颠簸……”
“你还知道颠簸?”秦安悦冷哼打断,“还知道走了大半日了?舒颐在那箱子里憋了大半日了你居然说都不说一声?”
楚君墨自知理亏,低着头不说话。
秦安悦长长吸了口气,感觉心口还未消下去的疼一抽一抽地跳。
能让她出现刺痛,必然是到窒息边缘了,真的太危险了!
“我这不没事儿嘛!”秦宁挪过去拽住秦安悦的袖子,凑到她眼前笑道,“没受伤,好好的!”
秦安悦咬咬牙,对着这张笑靥如花的脸着实发不了火,无奈叹了口气:“舒颐姐姐,此去并非玩耍,让楚君墨送你回去,行吗?我的事务所开业在即,有许多还需要打理的地方……”
“我知道并非玩耍,你不是答应过我吗?行侠仗义都会带着我的!”秦宁打断秦安悦的话,抿着唇丝毫不让,“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秦安悦紧蹙眉头,坚决不同意,秦宁本就体弱,此行凶险,谁知道会遇到什么?
“秦宁,这真的不是能不能帮上忙的事!”
“秦安悦!”秦宁骤然提高声音,又忍不住咳了一声,矮了不少气势,更像是祈求,“我将你当做亲人,更当做挚友,你能不能,尊重我的想法?”
秦安悦一怔,她在店里对江铭翰说的话此刻不偏不倚正中她的眉心。
见秦安悦不语,神色有所松动,秦宁再接再励道:“我志在四方,却被这副身子拖累。我想跟着你去干些为国为民的大事,哪怕死在路上,在所不惜。”
她看向楚君墨,轻轻一笑:“书玄懂我,故而帮我,我觉得你也是懂我的。”
秦安悦久久说不出话来,她觉得秦宁该好好养病的,可她反驳不了秦宁的这番话。
楚君墨低着头在地上画圈,察觉秦安悦的目光转向他,他指头一顿,低低道:“人生在世,总要为心之所愿拼一把。”
秦安悦心尖一颤,又抬眸看向秦宇。
秦宇与秦安悦目光一撞,翻身上马,随意道:“你的心已做了决定,我听你们的。”
秦安悦看到面前晶亮的目光,叹了口气:“还不上车?”
秦宁霎时睁大眼:“好嘞!”
秦安悦翻了个白眼,面纱下却微微勾唇,这队伍可真是越发庞大了。
此时她尚未料到,这趟行程加进来的不止秦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