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半夜，秦安悦以为自己已经困得不行了，结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若她还在自己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她肯定已经拿起手机玩玩小游戏了。可如今豪气地租着硕大的院落，却只能望着漆黑的天空发呆。
她翻了个身，脑子里还是浮出江铭翰的脸。
深夜中高头大马上二人近在咫尺，透过泪眼看到的那张脸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反反复复出现他说的话。
她遇到的朋友一向很好，安慰的话她听得多了，为什么这一次会让她失眠呢？
“菱欢？”秦安悦轻轻出声，她看到旁边床上的菱欢也翻了好几次身，定然是没睡的。
果然，她声音落下一小会儿，那床的被子便蛄蛹了下，露出菱欢泪汪汪的眼睛。
屋内不曾点灯，只有窗外一点点光亮洒进来，但菱欢的眼眸却格外的亮，衬得周围一圈眼眶格外红。
菱欢用被子挡着的嘴轻轻咬着唇，她想答话，可一开口怕是哽咽，只好眨眨眼询问小姐怎么了。
秦安悦叹了口气，裹着自己的被子爬起来。
菱欢也跟着要坐起来，秦安悦已抱着自己的被子窜上了她的床，在她瞪大的眼中搂着她躺下。
秦安悦和菱欢挤在一块，探出手摸了摸菱欢含着泪的眼睛。
“我吵醒小姐了吗？”菱欢声音轻轻的。
“没有。”秦安悦擦了擦菱欢的眼泪，轻声道，“我睡不着，陪我说说话吧。”
菱欢咬着唇，垂下眸微微点了点头。
睡不着的是她，是小姐在陪她。
秦安悦看着她的鼻子肉眼可见地红了，轻笑着捏了捏：“开心一点啊，至少我们知道身世了。等找到方晏章你父女重逢，便可补上你心中的空缺。”
菱欢垂着眼，往秦安悦身边挤了挤，小声道：“小姐，我们不查了，回去吧。”
她说话间泪水已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是为了她的事小姐才不远千里来到沐阳，如今她说不查了……
“为什么呢？”秦安悦不断擦着她流出的眼泪。
菱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事已至此，我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不会换方家回来，我不知道也不会有更坏的情况，反而我的执着让小姐跟着受累。”
“菱欢，你没有让任何人受累。我出城，是为了心中理想，哪怕没有你的事，我也会来的。”秦安悦抱住菱欢，轻轻拍着她的背，“其实查不查真相都应该由你自己做选择。对你而言，什么都不知道或许真的会少很多难过。可是，有些事总要弄明白，一个疙瘩郁结在心里，会磨得人不舒服。”
菱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呼吸渐渐平顺下来，在黑夜中缓缓流淌。
好一会儿，秦安悦以为她睡着了，正要蹬一下裹在身上的被子，突然听她听听出声道：“小姐，我想知道是谁劫走了我，想知道方家是如何沦为如今的模样的，想知道如果没有意外，我该是怎样的……”
“好，都弄清楚。”秦安悦又抱紧了将菱欢抱紧了几分，轻轻一笑。
菱欢依偎在秦安悦怀中，微微点了点头，忍了忍又轻声问道：“小姐，你刚也睡不着，是为什么？”
秦安悦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菱欢在沉寂在自己悲伤中时还能注意到她。
没有听到回答，菱欢仰起脸眨了眨眼：“小姐，你也哭过了，是我让你着急了吗？对不起……”
秦安悦抓住她从被窝里探上来的手：“不是你，是我自己。不过无妨，已经好了。”
“对不起啊小姐，小姐难过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要是让芷澜知道了，定要说我。”菱欢眨眨眼望着秦安悦的眼睛。
“没关系，我已经被哄好了。”
“那小姐哭是因为什么？”菱欢皱着眉猜测，“这里有什么让小姐哭的吗？是江公子？他惹得你？”
眼看菱欢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好像要立刻爬起来找江铭翰拼命，秦安悦急忙按住她：“不是！是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是我怀疑自己。”
菱欢狐疑地盯着她：“小姐那么厉害，怎么会怀疑自己？不是在为江公子掩饰？”
秦安悦简直不知道怎么说：“真不是，而且还是人家哄的我。”
菱欢怔了怔，又躺回去了，小声道：“我就说……小姐，我觉得江公子待你真的很好哎。”
秦安悦微微一愣，不知道如何接话。
“你看，他千里迢迢追上我们，说是京中无聊来寻咱家公子和楚公子的，可是跟他们待了几天？大多数时间都是与小姐在一起，而且还跟着我们来到沐阳。我就不信京城那么多好玩的地方他不喜欢，偏要在休息时舟车劳顿地跑来忙碌！”
“再者，你看他平时无微不至的模样，做饭烧水，比我还会照顾小姐。”
“还有每次他同小姐说话都极致温柔，我可见过他跟公子他们说话，总堵得他们无话可说，偏偏对小姐耐心得很。”
“……”
“菱欢！”秦安悦一脸无奈地截住她的话，拉着被子一角做势要翻身起来，“你睡不睡？不睡我把你弄外面去？”
“睡！睡，立马睡！”菱欢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蜷了蜷身体闭上眼睡了。
闹了会儿菱欢的情绪平静了，不多时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显然睡熟了。
可秦安悦却更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里不仅有江铭翰的身影，还有菱欢的话。
如今身旁挤着菱欢她还不好翻身怕将其吵醒，愈发难受。
黑夜中她睁开眼睛，望着窗子上映出的摇曳树影，放任自己陷入混沌的想法。
她不曾知，有人与她望着同一丛树影，心中思绪万千，整夜难眠。
*
翌日一早秦安悦频频打哈欠，都没注意江铭翰眼底也泛着困倦。
三人边用早膳边谈打算，菱欢犹豫着说她有些担心失踪的万姨。
秦安悦点头：“成年人失踪，官府得查，沐哲一会儿去县衙顺便将此事报案了。”
江铭翰看向她：“你不去？”
秦安悦沉默了下，喝了口粥，道：“我昨晚想了下，查案是你的强项，我们双管齐下，你去查旧案从林景渊手中换消息，我带着浮霖还是从民众查起，尽可能多的找寻方家的消息。”
江铭翰没表态，默默吃完了早餐，才抬眸道：“好，有人想对你下手，你务必小心，我让易衔霜派人来保护你，你每日去哪儿也让我知道。”
秦安悦微微一笑，又想起昨夜菱欢说的话，突然觉得有点尴尬，匆匆别过眼：“我今天去那位万嬷嬷的芳零阁瞧瞧。”
“不是让官府查她的失踪吗？”菱欢好奇问道。
“因为芳零阁。”见菱欢不解，秦安悦解释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芳零阁——芳草凋零，便是方字。”
菱欢心中一惊，又听江铭翰道：“而且万字，就是没有头的方。”
秦安悦与江铭翰对视一眼，同时一笑，看来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菱欢去书院不过几回，怎会与一个负责书院洒扫的嬷嬷关系好到要带她回家做客？若非一见如故，便是另有原因。
而且万嬷嬷刚请菱欢回家一聚，便出事了，其中必然有问题。
*
芳零阁离轩启书院的直线距离非常近，但中间隔着好几道墙壁，弯弯绕绕要走好些时间。
秦安悦观察着路线，询问江铭翰派来的捕快：“这些路的构造好奇怪，为什么总有阻挡呢？”
“建书院的时候有个风水姑婆说这几条路影响运势，便建起了墙挡一挡。”捕快指着大片的林子道，“你看，这一块原先都是住人的，后来道路不通，就全搬了。”
秦安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这里确实没什么人居住，几乎是将书院架空在林中。
“按理说许多人应该会为了孩子上学搬到书院周边，这里道路是影响了点，但不至于没有人愿意住吧，怎么会如此空旷？”
捕快犹豫了下，摇头道：“那姑婆说此地风水有问题，住下就会遭厄运，若是不小心放出煞神，整个沐阳都会有危险，只有年轻的英气能压住，所以建书院是最好的选择。”
秦安悦轻轻一笑，鬼神之说大多人都有所敬畏，再加上原先在这里的方家确实出事了，不免对这说法又添了几分可信度。
她转头看向已近中年却依旧飒爽精干的女人，问道：“当时的姑婆是哪里人？”
捕快想了想，不确定道：“京城的吧，是陆大人派来协助修建书院的，建成之后就离开了。”
说起陆轩启，她眼中敬重的光，还抬手在头边抱拳朝虚空行了个礼：“当时陆大人得知风水一事，特地送了钱来，帮着大家搬家。”
秦安悦了然点头，她猜到了，沐阳的很多变动背后都有陆轩启的身影。
过了书院，秦安悦又问起万嬷嬷：“刘捕头可认识芳零阁的万嬷嬷？”
“认识的，”捕快望着前方的路，语气淡漠，“当初只有她不愿搬家，官府带人去过她家好多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