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蒋毅华早早便悄然谋划好一切，如一只隐匿于暗处的猎手，悄无声息地撤离至安全之地，将金殿内的风云变幻全权交予蒋邵叡掌控。

金殿之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地上，几位北疆将领的头颅整齐排列，那是柯力安带兵于宫外血战后的“战利品”。曾经，这里是他们接受论功行赏、领取赏赐的荣耀之地；如今，却成了摆放头颅的冰冷之所。

蒋邵叡走到了龙椅上坐了下来，扫视着殿中众人。官员们神色各异，一部分人早就知晓皇帝的选择，在头颅的注视下，竟还能端起酒杯；而另一部分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不止。蒋邵叡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悠悠开口道：“父皇方才的旨意，想必各位都听得真真切切。他老人家这些年为国操劳，身心俱疲，渴望早日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可惜太子心怀不轨，竟对父皇的旨意心生不满，于今夜发动谋反。然而，父皇早有防备，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此刻，各位不妨继续享受这月明节的盛宴，本王尚有要事处理，便失陪了。”

言罢，蒋邵叡起身，迈着大步朝殿外走去。路过柯力安身旁时，柯力安眉头紧锁，满脸的不赞同之色，低声道：“现下皇上尚未昭告天下，叡王便如此大胆，直接坐上龙椅，未免不妥！”

蒋邵叡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回应道：“他既肯给，本王又有何不敢要！”

这一世，蒋邵叡如上一世一般，朝着齐皇后的宫中走去。

沿途，每隔一段距离，便躺着太子党羽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左风紧紧跟随在蒋邵叡身后，神色警惕。

不一会儿，靖夏从反方向匆匆跑来，附在蒋邵叡耳边，低声禀报：“太子，在皇后寝宫前自刎了。”

蒋邵叡微微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化作不屑，冷笑道：“这般经不住事儿？我还打算将他交给孙柔处置，如今倒省了我的麻烦。”

地上，蒋吉禹静静地躺着，已然没了生机，鲜血如溪流般从他身上蔓延开来。曾经高高在上、身为正统血脉的太子，就这样在绝望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蒋邵叡静静地凝视着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心里憋着气，跟上一世比，一切都那么的顺利，但他想得到的却感觉越来越远了。

“开门。”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身躯如筛糠般抖个不停，皆不敢上前一步。靖夏见状，大步上前，用力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宫门。

蒋邵叡目光扫过地上蒋吉禹的尸体，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跨过，踏入了宫殿之中。

齐皇后跪在大殿中央，身姿虽有些狼狈，却依旧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她的目光空洞无神，直直地凝视着皇后宫中悬挂着的帝后画像，仿佛透过那画像，看到了往昔的种种。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她缓缓地转动身体，看向了蒋邵叡。

蒋邵叡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恍惚，这场景，竟与上一世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先太子伏诛，皇后娘娘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叡王想让我怎么走，哀家便怎么走。倘若我解答了你的问题，叡王会给我一个体面的了结吗？”

蒋邵叡迈步向前，目光落在那幅帝后画像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探究：“我母亲，有这样的画像吗？”

齐皇后闻言，眼神瞬间变得凶狠，仿佛被触及了心底最深的伤痛：“不过是奴隶之女，身上留着脏血的贱人！”她猛地爬起来，从蒋邵叡手中夺过画像，眼睛通红，满是怨恨。

蒋邵叡轻轻摇头：“我母亲连我都想扔得远远的，根本不想跟你争，为什么还要给她下药？本王知道你含着毒药。你想死，我不拦着。你愿意说本王也听着。”

齐皇后情绪激动，跪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道：“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她只是奴隶之女，一个混血的杂种，是我父亲看重她教导她，我把她当妹妹！我受着父亲教导，她撒欢奔跑，本来是父亲选给我的义兄，但是义兄说要娶她，行啊，我为了父亲为了家族我让给她！我辛辛苦苦辅佐蒋毅华从皇子爬上皇位。为什么她还要来跟我争！她怎么可以进宫！她怎么可以生下你！”

蒋邵叡神色平静，打断了她的歇斯底里：“生下我，不是她想的。她要把我留给你养的时候，你说了什么？‘放你回去？你是想睡了你的姐夫，生下姐夫的孩子，再把这个孩子交给你姐姐抚养，最后嫁给曾经与你姐姐有过婚约的男人吗？灿茹，难怪你不被赐姓，我父亲若是在天有灵，恐怕会后悔自己的女儿被养女如此迫害。当初，你就该死在羊圈里。’皇后娘娘，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齐皇后身体一颤，泪水夺眶而出：“是啊，是我说的。那时我气啊，但是我后来原谅她了，我待你们不好吗？她为什么还要怀孕？”

蒋邵叡目光深邃，点了点头：“所以你就开始给她送药。”

齐皇后疯狂地摇头：“她知道我送的是什么，她喝了，她还让我一直送。她想死，我成全她，不对吗？”

蒋邵叡看了一眼门口蒋吉禹的尸体，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抬脚往外走去。

“娘娘自行斟酌吧。本王乏了。”

“等等！等等！”齐皇后突然出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柯力安，柯力安没有站在禹儿这边，对吗？”

蒋邵叡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淡然地看了齐皇后一眼，没有回答，继续抬脚离开。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齐皇后看着蒋邵叡离去的背影，突然疯狂大笑起来，随后咬碎了嘴里的药丸，口中淌出鲜血，缓缓倒了下去。

蒋邵叡指尖轻叩腰间玉带，声线沉冷：“收敛齐氏与先太子遗体，葬仪需禀明圣上。皇后宫中的侍从按暴毙例处置，莫安反贼罪名。”

靖夏垂首应诺，左风却蹙眉上前：“侍卫在冷宫荒殿发现刘婕遗体。”

“孙柔不是说她困在东宫火场？”蒋邵叡眸色骤沉，“死因？”

“肩上有琉璃烛台的刺伤，致命伤是弯刀刺胸。”左风喉结滚动。

话音未落，蒋邵叡已旋身疾行。

靖夏与左风追至青鸾殿前，但见朱漆宫门半掩，檐角铜铃在夜风中轻晃，烛光从雕花窗棂渗出，将蒋邵叡影子拉得细长。

蒋邵叡喘着气抬脚向内走去，却被古恩横臂拦住。

靖夏按剑上前，厉声呵斥：“古常侍！你拦的是新帝！”

古恩垂眸不语，素色常服在幽光中泛着冷意：“奴才是太上皇的人，只认太上皇玉牒。太贵君正在安歇，新帝若要硬闯……可要奴才去请太上皇来？”

左风踏前半步，却被蒋邵叡抬手止住：“本王今晚处理齐皇后的事，忧心父皇与宫妃安危，若有失礼，望古常侍见谅。”

“太上皇今夜宿在香凝殿，太贵君处亦增派了人手。新帝若真惦记太上皇安危，不妨多关心关心明日早朝的新衮冕可还合身。”

夜风掠过殿前石阶，惊起满院竹叶簌簌作响。

“好，安全就好。”

蒋邵叡后退两步，转身带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