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萨感受到了耳边传来的轻微的呼吸声。

他不用回头就认出了德莱斯公爵，毕竟他们初次见面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这个声音伊萨暂时还忘不掉，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的。

原本，偷听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但多了一个人，伊萨觉得自己的底气都变足了一些。

“公爵大人已经派人将你们运出去的东西扣押下来了，等公爵大人来之后，你们便为自己辩解吧！”

“即使是我，现在也没有办法为你们求情！”

“这是布朗勋爵。”

普兰塔特突然开口。

伊萨听到后，将视线放在布朗勋爵身上，之后又把头转向离他很近的德莱斯公爵。德莱斯公爵比他高了一些，他便将视线上移，但他只看到了一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灰眸。

这位公爵并不以偷听为耻，反而绕有兴趣地跟他介绍议事厅讲话的主角。

伊萨一时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就点点头。

又过了几分钟，议事厅正中央的三人似乎讨论得差不多了。他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伊萨暂时无法理解这一场偷听的意义，便又听到德莱斯公爵开口。

“走吧，他们的戏该演完了。”

普兰塔特率先从花瓶后走出来，伊萨跟在后面。

布朗勋爵好不容易等到撞到公爵枪口上的两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说不定公爵大人会看在这个份上，放过爱德华。

至于这两个分出去的族人，就当他们为布朗家的稳固做贡献了吧。

议事厅中的几人见到出来的德莱斯公爵，纷纷打了招呼。

伊萨出现的时候，卡梅伦的眼神变了一瞬。

倒是布朗勋爵，那张说了半天话的嘴，还舍不得停下来，“嚯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伊萨！”

又是一个熟人。

伊萨笑笑，回道：“是的，我也很惊讶，布朗勋爵。”

“听说你去到安米亚诺那边了，那边可不比赫赛。看起来你也有些许变化……”

伊萨这回笑笑没说话。

伊萨以为德莱斯公爵坐下后，就要宣布今天将他们找来的目的。但是，德莱斯公爵只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坐了下来。

正门被人打开，有两个王庭的随从端了一盒东西进来。

普兰塔特将里面的一个东西拿出来，又放回去，“我不限制你们贸易的自由，但公国的法典可没有让你们将绢布贩运到其他国家。”

卡梅伦父亲没有卡梅伦那样镇定，已经不顾形象地跪了下去。

宝石和绢布同样贵重。阿罗德公国规定，没有得到王庭允许，公民不能私下将这些物品贩卖出境。特别是绢布，它几乎可以充当货币，而阿罗德公国正处于发展时期，不允许这些贵重物品流通出去。

不过，阿罗德公国不可能将每一个公民监管到位，很多时候，负责管理这些不正当交易的执政官们都力不从心。他们不仅要处罚犯错的公民，还要盯着这些公民不会再犯。所以，很多执政官会放过一些零散地贩卖宝石或者绢布的公民，但王庭不会姑息严重危害阿罗德公国安全的人。

比如胆大包天的卡梅伦父子。

他们拥有一支大型商队。六月初时，这支商队运送大批的皮革和羊毛到巴伐公国的集市上进行买卖，他们将数目不小的绢布和宝石混在货物中。

但是，因为这批货物的数量太大，而负责检查的执政官又分出大半的人支援塞那，执政官们一开始并没有检查出来。

在查问商队所属的家族时，其中有名执政官突然记起，这个家族正是公爵大人下令要严加检查的。

于是在放行商队之前，在场的执政官又将这支商队拦了下来，重新检查了货物。

这一次，执政官们查出了不该出现在货物中的贵重物品。

商队的人以及货物都被扣留下来，执政官们则遣信使向赫赛带了一封信和部分的绢布以及宝石。

后面便是同在安米亚诺的伊萨和卡梅伦父子都被召到了赫赛王庭。

当事人肯定有所察觉，只不过布朗勋爵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向卡梅伦父子隐瞒了一部分事情。

而伊萨，进入王庭的议事厅前，也猜测过被召见的目的。

索菲亚受伤肯定是其中一个，但应该不止这一个。

看到盒子中的绢布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布朗勋爵所说的“求情”是什么意思。

他曾在安米亚诺的地下黑市做过这种倒卖宝石的事情，知道一些关窍。法典里的规定并非没有任何漏洞，但它有一定程度，而卡梅伦父子犯下的错误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度。

以宽松的角度说，这可能只是一次违反公国法典的出格行为，但以更严苛的角度来讲，这可能涉及到了背叛阿罗德公国的大罪。

阿罗德公国与巴伐公国本身就有仇怨，这个罪名可能会比他想的还要重。

那他在这件事中会扮演什么角色呢？

伊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几人。

几人的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伊萨又将视线收回，或许，他只是一个看戏的？

普兰塔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卡梅伦的父亲，摆了摆手，站在一旁的随从读出王庭官员对犯罪之人的最后宣判。

作为安米亚诺的布朗家族的主人以及商队的掌控者，卡梅伦的父亲需要接受枷刑和断手的刑罚——断掉一只手，卡梅伦的父亲基本没有活路了。

可比起断手的刑罚，卡梅伦父亲更不能接受的是在那些平民面前游行，然后被他们当作笑话一样传唱！

“……不……不，”卡梅伦父亲在议事厅中大喊，被随从摁在了地上，但他的嘴没有被堵住，“公爵大人……公爵大人，我请求您不要这样惩罚我！”

“可这是法典规定的。”

伊萨见德莱斯公爵说这句话时，带上了戏谑的神情。

这大概是要什么东西交换，虽然有可能交换完后，被迫交换的那一方无法得到想要的结果。伊萨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卡梅伦父子可能要被骗了。

卡梅伦听完德莱斯公爵的这句话，也跪在了地上。

“大人，我们愿意做出交换，金钱……我们有足够的钱，希望可以为我父亲换一种刑罚。”

卡梅伦父亲仍沉浸在可怖的情绪当中，听到这话急忙附和起来。

像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普兰塔特才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当然。”

“不过，具体需要什么……”普兰塔特将视线移向伊萨，“问问这位安米亚诺的男爵吧。”

卡梅伦跪着转向伊萨那侧，只微微抬起眼睛，不知是请求还是胁迫，道：“男爵大人，不知道您想要些什么呢？”

伊萨没想到德莱斯公爵这么直接，一下子就将问题和好处抛到了他身上，他无视了卡梅伦并不友好的眼神，回道：“感谢公爵大人的信任。卡梅伦少爷，请不必如此拘谨。”

伊萨一直记着卡梅伦干的那些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土地。我只需要一些土地就可以了。”

土地，对于他们来说，是最珍贵的资源。

卡梅伦听到伊萨说出的“简单”的条件，也未露出任何不满，仿佛他父亲的哀求和家里土地关系都不大，“我们会满足大人的要求。”

卡梅伦父亲的刑罚变作了断手和刻字，而卡梅伦作为布朗家的孩子，将继承他父亲的位置。

伊萨出了议事厅后，看到了等在一旁的雅克。

雅克则将他带到了另一个地方。雅克对这里很熟悉，很快将伊萨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推开房子的门后，伊萨看到昏迷中的索菲亚和在一旁照顾她的葛蕾丝。

“索菲亚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伊萨问。

王庭的医生正在为索菲亚做今天的检查。

医生将揭开的纱布处理好后，才回道：“大人，这位女士恢复得很好，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醒来。”

得到准确回答后，伊萨才带着雅克去到先前订好的旅馆。

他将一个深色小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个手抄本。

不久前，他在原来住的地方那里幸运地找回了母亲留下的一些笔东西。

他一一看过后，将它们妥善安放好。

在这些东西里，他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笔记。

上面记载了一种叫精油的东西。

母亲做的笔记有些缭乱，她大概只是从哪本书上忽然看到了这个有意思的东西，便记录了下来。

伊萨将这几页笔记抄了另一份。

而他在这段时间里，又翻到了一些关于这个东西的资料。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他在庄园里做了一些实验。

那些天里，他整个人都浸在浓浓的花香里，仿佛回到印染坊那个闷闷的小房子。期间，他弄坏了几套匠人费心打造的玻璃器具，好在庄园目前还有钱供他消耗，也好在他最后成功了。

他得到了一个半成品。

庄园里参与整个过程的几个人都再惊叹这个奇妙的东西，伊萨却觉得它还能变得更好，所以他觉得它还是一个半成品。

昏暗的灯光下，伊萨看着包里的另一个东西，在犹豫要不要和突然大方的公爵大人再做一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