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洪亮和副手张二刚寻了家普通饭馆坐下，主人家吆喝着来咯来咯，还没到跟前，就先听到隔壁桌有人私语：“喏，瞧那桌坐的那人，好生白净俊俏。”

“一个男人家的，白得都似有什么毛病了。”

“他那眼睛怎么……”

“嘘，别说了，他看过来了，看得我后背发毛呢。”

张二熟练地点了几样鄂州城的家常菜，并拒绝了店小二的喝酒邀请，方洪亮四下张望，果然在隔壁桌的斜后方，看到了独坐吃菜的一人。

看起来三十上下，未蓄须，白得像在发光。

方洪亮也不觉多看了两眼，那人的目光立刻对过来，隔壁桌所言不错，方洪亮自诩胆大之人，仍不觉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他有点不服气地又多故意对视了几眼，回头拿起恰好上来的白水，一边无事人般故作镇定喝着，一边飞速想，这人眼神的问题在哪？

遇事要多想，勤动脑。

方洪亮立刻在心里默背了一次李将军常教诲他们的话，开始在心里勾勒刚才那人的形象——

白，但不是那种故意涂脂抹粉的白，并未打扮，而是一种病态的肤色。

俊俏，隔壁桌评价不错，这人长相周正，身形清瘦，加之不蓄须，如果不看眼睛，甚至有一丝话本里玉面书生的味道。

眼睛，这是重点，这人是一双下三白眼，眼型偏细长，本身就不好看，容易看着慑人。而此人眼神又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仿佛人人欠他几千贯钱一样，看谁都带着一丝…杀意。

他一边思考，一边又瞥了两眼。那人一身寻常米色粗布短衫加深色长裤，面前只放着一盘普通的杂菜一碗粥，在那不紧不慢喝。若只看到这里，大略就是个脾气古怪的百姓，然而，他下面穿的不是寻常草鞋布鞋，而是一双短靴。

哪个乡间干活或走动买卖的百姓穿皮靴？而且这人看起来是个爱干净的讲究人，衣服鞋子可称一尘不染……

稻米的香气飘入鼻孔，方洪亮回头，张二已贴心地将筷子放在他的碗上，朝那个“怪人”使使眼色，压低声音道：“怪着呢，看着像个习武的。”

对！方洪亮心中暗暗叫好。这人身边的长凳上放着一个长方包裹，纯黑布包着，虽已掩饰过，但里面应当是把刀或短剑。这人坐姿笔挺，吃饭只用左手，而右手反手在腰间不住轻轻摩挲——若这里配着武器，就再正常不过了。

热腾腾的鱼和藕汤上得很快，方洪亮回头，与张二几乎同时一筷子戳中一大块鱼肉，二人对视，张二左手食指向上指了指，方洪亮立时会意点头。

——“凡发现可疑人等，一律尽早上报，不得迁延！”

方洪亮回想着来鄂州第二天李将军就下达的命令，又大口吃下一个粉藕。

瞧，他们每日在街上看似闲逛，实则处处留心在意，日日大有收获。

“头儿。”张二突然更压低声音，拿筷子指了指桌上盘子里那鱼早已浑浊不清的鱼眼睛，又冲那怪人方向转了转眼珠，“像不像？”

方洪亮不得不说，直到数日后再次见到那双死气沉沉的下三白眼，他脑子里一直都是那条“死不瞑目”的鱼。

“你们一个个的，这，哎呀，在岳相公面前不敢皮，就全到外头皮去了。”郭副将第一天的感叹还言犹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