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欺人太甚!”杜九华将恭王妃生辰宴的请柬一把摔在桌上。
“皇上给永安指婚四月初九,他却送请帖来,四月初八给那个佞幸过生辰宴,这是明摆着打我的脸,让我们杜家被天下所耻笑!”
“什么?”
正在娘亲怀里撒娇的永安郡主听到此话,和杜夫人一起变了脸色,走过去抓过那请柬,上下扫视片刻,就号啕大哭起来。
正巧杜少陵也在,他是杜九华的亲侄子,即永安的堂哥。看到堂妹哭得厉害,赶紧拿擦泪的手绢和杜夫人一起去哄。
永安郡主边哭边闹,朝杜九华怨怼道:“我和太子一起长大,爹爹一直说会让我做太子妃,为什么现在又要我嫁这么个东西,还没成婚他就这么羞辱我,我不要活了。”
“杜九华,你也是!”杜夫人看女儿着急,又心疼又气,也跟着嚷起来,“三皇子有断袖之癖,永安嫁过去岂不是守活寡,这婚事你也同意。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永安要是受苦,我也不活了。”
“女皇之命,伯父也没有办法。”杜少陵拉住杜夫人,劝和说。
女儿和夫人一闹,杜九华更加觉得脸上无光,抄起手边茶盏往地上砸了个稀碎,指使差役:
“传我的话给六部五寺、都察院,四月初八谁敢去恭王妃的生辰宴,就是公开和内阁作对!”
杜少陵摇了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就在屋顶上,一块被人用细绳吊起拉开的瓦片,又被轻轻盖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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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一个黑衣人正大光明走进王府寝殿,摘下面罩,原来是沈源。
陆翊均正在教怀狐弹琴,一只手上放着打开的琴谱,为那人演示着指法。
毕竟在诸代皇子女里,他都算得上六艺俱佳。
“殿下。”
抹弦声戛然而止,陆翊均放下琴谱,知道沈源带了他想要的消息回来。
“说。”
“殿下,我已查过,永安郡主幼时和太子一起师从虞山仙君,他们是在太行山仙门修道的,所以您并不知晓。而且,您不在洛京时,杜阁老曾多次向女皇提起将永安指婚给太子。”
陆翊均离开琴案,走近了一些。
“当朝七阁臣,除了首辅蔡元长是您离开前便在内阁中,其余六人都是在您离开后提拔入阁,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人。尤其杜九华,当年便是靠铁血手腕打击和前太子有牵涉者才被女皇赏识,在他手里被抄家灭族的人不计其数,我沈家便是之一。”
“只是不知是女皇不允,还是太子那里无意,永安和太子的婚事多年一直未成。我今日密探杜宅,还听到永安郡主说……”沈源迟疑了,眼睛上瞟,看向陆翊均的脸色。
“继续说。”
“是。永安郡主说她想当太子妃,还称您为“东西”,杜大人也说,不许百官去参加王妃殿下的生辰宴。”
沈源说完,心里忐忑。谁料陆翊均竟然拍手大笑起来。
“你下去吧,记得找越宁去领赏,就说王妃赏赐,她知道轻重。”
待沈源走后,怀狐慢声唤道:“这个指法我总是弹不好,你来教我。”
陆翊均欣然答允,走到怀狐身后,将人环在怀里,手把手演示了一次。又不老实地在怀狐耳边说:
“夜色渐浓,也该到安寝的时候了。”
怀狐耳根羞红,仰脸正对上那人滚烫的目光,一个极尽温柔的吻落在他的唇上,逐渐变成缠绵的啃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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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四月初七,离永安郡主和三皇子的婚日还有两天。
东宫
“太子殿下去哪里了,说啊,还不说!”
两个东宫宫女正深埋着头,因为说不出陆云起现在何处,受着面前永安郡主的斥骂,只得不住地摇头。
“你们到底说不说!”气急的永安一把抓过自己侍女手中的提灯,朝两个宫女身上打去,“叫你们不说!”
提灯杆抽在皮肉上,瞬间便见一道瘆人的红痕,两个宫女又痛又惧,哭叫着坐倒在地上,又不敢抬手阻挡。永安的刁蛮尽人皆知,周围也无人敢置一言。
随着一声声惨叫,郡主下手也越发毒辣,手中提灯正要挥到宫女脸上时,角落里一个身形单薄,看起来还是幼女的宫女颤抖着开口说:
“太子…太子在云兆园,东隅桃林。”
听见这话,永安郡主把染血的提灯一丢,立即带侍女径往后苑云兆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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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林外,似乎有男子幽微又急促的喘息声阵阵透出,永安示意侍女退后,一个人往桃林深处走去。
越靠近,那喘息声听得越清楚,还有另一个男子的说话声,那冷清低沉的音色,分明就是……
永安焦急地朝声音的来源跑去,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终于,在桃林最深处的一处凉亭上,她看到了让她愤怒又震惊的一幕——
陆云起的怀里抱着一个肤容白腻的男人。那男人身上的衣服都褪去了大半,一脸潮红,听到永安跑来的声音,回过头来,竟然是女皇身边最得宠的内侍官卫叔宝。
“殿下,”卫叔宝慌乱地抓住陆云起的衣袖,脸上满是惊恐和无措,“这可怎么……”
陆云起用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摘下自己的大氅盖在他身上。脸上毫无波澜,甚至透着无耻,看着惊讶得说不出话的永安:
“怎么了,师妹?”
“你……你……”
不敢相信的茫然迅速催化为被戏耍和期望落空的盛怒,永安用手指着陆云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骂着:
“你居然,跟你母亲的佞幸在这里苟且,你们陆家就没一个正常男人!”
这句话正中卫叔宝最害怕之处,一旦被女皇知道,他的死法恐怕比碎尸万段还要难堪恶心上十倍。所以极力给陆云起使着眼色。
“你想要什么?王妃的位置你后天就可以得到了。”陆云起走到永安身旁,“恭王妃的肚子大不起来,等你有了皇孙,正妃的位置迟早是你的。你我相安无事,不好吗?”
“相安无事?你在太行山时承诺过太子妃这个位置会是我的,现在却让我嫁给别人,还和一个佞幸私通。我要告诉皇上,等你当不成太子,我才能是太子妃!”
永安郡主还像个撒赖的小孩一样,只顾发泄着脾气,不顾陆云起阻拦转身就走。全然没有注意,身后的陆云起渐渐眯起的眼睛,流露出刀刃般的锋锐的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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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大清早,百里书缘就被堆积如山的案卷埋了进去。
正好衙门杂役来报,说杜阁老府上称进了飞贼,阁老震怒,让大理寺丞亲自带人去拿贼。
想到大牢里还有一群案犯亟待提审,现在又要去抓贼,百里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嘱咐杂役:“快去叫杜少陵。”
“陵哥儿正借调到洛京三十里外的清水县衙验尸体呢。”
“什么时候?”
“就昨天半夜,陵哥儿的性子,一听说有案子,立马就过去了。”
百里心里叫苦,只好自己去牢房,想借几个老道的狱史捕快前去拿贼,结果刚开口就被狱丞揶揄:
“看犯人的人手还不够。小小从九品司务,还真把自己当寺丞了。”
无可奈何,只能一个人挂上大理寺腰牌,解开厨房后院磨面粉的骡子,骑着去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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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杜九华的独女永安郡主的出嫁日,杜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还有礼部的官员进出。
府上的小厮带着百里书缘绕过一干高门权贵,从后门进去,没走几步,就停在了一处留着泥巴鞋印的白墙下。
这白墙上的藤蔓明显被踩踏过,上面的瓦片也有松动,尤其是那清晰的鞋印,有向府内的也有向府外,一看便知是长史司统一发放的靴子底。
是官家杂役所为?百里心想,又问小厮其他的情况。
据小厮说,他们是今天一早发现了这处鞋印,应该是昨晚留下的。正值郡主即将大婚,府里上上下下都置办婚仪,所以叫大理寺来把贼抓了。
“我看这鞋印一来一去,”百里顺着墙下泥脚印延伸的方向看去,“那边是什么房间?”
“离这最近的是婢女所居的小室,再往南就是郡主的闺阁。”小厮回答。
“可否容我去察看一下?”
百里询问,却被小厮一口回绝,说今日贵客盈门,不便让他在府内查案,又说早上府内已经清点过,没有任何东西遗失,想必是看到府内护卫森严,知难而退。叫他只要顺着鞋印的去向,把小贼抓回来就好。
百里虽然心存疑虑,但没有办法,只得离开杜府,到外面去勘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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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奇怪,那贼留下的泥巴印居然连续半里,就好像刻意想叫人知道他去了何处一样。百里顺着脚印走,直到泥巴痕迹彻底消失,一抬头,是一家玉石店,遂进店掏出腰牌,询问昨天半夜有无见到可疑者经过。
没承想还真有收获。
店主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昨天半夜时分,只有一辆运豆子的马车停在店门前,大约停了一刻钟。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他一直有不寐之症,所以当时还在店里验看新到的玉料,见门口停了辆马车就去询问。
一个杂役说他们是给恭王王府送豆腐的,只因王妃说想吃黑豆子磨的豆腐,所以恭王命他们到附近府县采买,漏夜进城,天亮就要送到。和他同行的另一个杂役去解手了,待会儿回来他们便走。
“后来那杂役可否回来?”
“大约是回来了吧。”店主说。
如果真是王府杂役顺路偷盗,那就说得通为何鞋底子是长史司特制的花纹了。没想到案情进展得如此之顺利,百里于是骑上毛驴,往恭王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