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
已经是地界四月,北地的冬天反常地依然没有结束的迹象。距风爻岭五十里外,寒漠里,独立着的一家供旅客中转的客栈。
白衡将白虎灵兽收起,背着虎莽巨剑走了进去。
因为四神兽之前开辟的万里长路突然断裂,她一路耽搁了不少时间,才从洛京回到北地,心里始终惴惴不安,有种不祥的预感。
外面刚下过暴风雪,客栈里,一伙身形魁梧,扛着钢刀的妖族游击军团士兵,围坐在烧沸的酒缸前,正烤火聊天。
其中一个领头的大块头,喝得满脸通红,口齿不清,对众人说:“你们知道,咱们妖族为什么非得住在这破地方?”
“为什么?”一帮人纷纷附和。白衡也站在人群后,竖耳听着。
“都是那个孟忘川,他自己被天上的老太婆给蛊惑了,把天界,还有地界那些地方,全都让了出去。带着全体妖族一起来这冰天雪地,世世代代受苦。”
人堆里响起一片对孟忘川的咒骂声。白衡双拳紧握,咬牙瞪着这些人。
……
又过一会儿,有人提到北海领域的情况:“你们知道吗?最近呐,东边的北海,跑出了很多亡灵,乌泱泱的,有些都跑到南边帝城附近了。巫族现在内乱,也没人管。”
“那九尾狐都不管吗?”
“九尾狐?你们还不知道吧,那怀狐的元神,俩月前就跟人族皇子跑到帝城去了。”
醉得颠三倒四的士兵们又纷纷起哄,咒骂起来。
“我们妖族身体强壮,寿命也长,虎妖、狮妖、豹妖,想来和他狐族也配,怎么偏偏选个人族,玩得爽吗?”
众人哄笑。
“听说这狐族都是雌雄同体,你说这X起来的滋味……”
一把巨剑砍下,将正说话这人直接一分为二,血如喷泉般爆了左右两人全身。
白衡斜靠着鲜血淋漓的剑抱臂而立,恶狠狠地盯着这群士兵。目光扫到刚才带头咒骂孟忘川的大块头,又徒手举起地上烧红的酒缸,往那家伙身上砸去。
大缸扣在大块头头上,发出滋啦的声响,散发出熟肉的香味。沸酒泼在另几人身上,一时间客栈里惨叫声不绝于耳。
听到动静,老板从伙房里走出来查看。这是个红发褐瞳的年轻男子,身形瘦长,面庞棱角分明,半眯的双眼里透着狡黠。
“敢问阁下是谁?”红发男子倒并不慌张,笑着询问道,声音干净而柔和。
白衡眼前一亮,回道:“上古四妖之一,白衡。”
此话一出,客栈里众妖全都跪倒在地。
“九尾狐是妖族的领袖,谁敢妄言,下场就和他们一样。”白衡手指着地上的尸体,厉声说。
众妖皆俯首称是,游击军团里活下的那些士兵,更是吓得发抖。
过了一会,满地的尸体和血迹都被清理干净,红发男子又让客栈伙计们重新布好桌子。
白衡叫活着的士兵们都坐过来,询问他们北地其他三妖的消息。这才得知,玄冥已经不见踪影近一个月了。
青苗和朱衣去北海平乱,也都没有消息。
说话间,酥香鲜美的烤兔子被老板端上桌子,众人不禁口水直流,白衡也顺便问起了这红发男子的姓名和身世。
“我叫春盏,”男子说,“父亲是仙人,母亲是巫女。”
“你既有仙人血脉,为何不在仙山,而在这里?”白衡睁着明亮的圆眼睛,问。
春盏露出自嘲的苦笑:“我父母相爱本就违背神谕,我自然也不被仙门承认。”
白衡的心头好像拧了一下,语气也软下来:“那你,和你母亲住在这里?”
“小时候,我母亲为了救我父亲,背着弟弟去采草药,再没回来过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白衡不好意思地挠挠手背。
“没事。”春盏说,“对了,刚才听大人似乎要去北海,那里形势复杂,我可与大人同去。”
————————分割线—————————
清晨,怀狐穿着白绸短袍坐在床榻上,正仰着头享受着那人在颈间各处游移的亲吻。
“真不想上朝去。”陆翊钧又躺了下去,枕在怀狐的大腿上,仰脸欣赏着面前的美人,“你要是丑一点,我也不会这么讨厌上朝。”
“那你不要去了。”怀狐白他一眼。
“好啊。”
陆翊钧倏地起身,将怀狐推倒按在榻上,一只手臂撑在那人耳侧,另一只手抬起他的腰。
鼻尖相抵,喘息渐浓之时,小四不相不知从哪里钻出,蹭着陆翊钧的手打滚儿,非撒赖要陆翊钧抱它。
“你快点去吧,别误了时辰,”,怀狐伸手抓住小四不相的后颈,把它拎起来,也顺手把自己身上那人推开,“今天恐怕要议出兵永行关的事了吧。”
“是。上次被摆了一道,陆云起一定急不可耐想让我离开洛京。”陆翊钧下了床榻,殿外侍立的婢女进来服侍他梳洗,一边还和怀狐打趣
“此行凶险异常,还劳爱妻与我同去。”
“自然和你同去。不过我以为,你还是再带一人更好。”
“谁?”
怀狐抚着怀里的四不相说:“百里书缘,生辰宴上那个小官。”
陆翊钧想了想,确实此人投靠自己,若自己不在,他在洛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但还是疑惑怀狐为何提起,便问:“他一个审案的文官,带他去战场做什么?”
“他和常人不一样,你带着他会有用处的。说起来,我还有点想再见见他。”
“嘶……”陆翊钧故意摆出一副吃醋的表情,“那我就更不能带上他了。”
“你少打趣我。”那人嗔怪道。
“好,都依你,依你。对了,那人还有个眼盲的朋友,非同一般……”
————————分割线—————————
洛水边,桃花已到了开败的时节,花雨片片飘落。
河上许多撑着木舟的船夫,将一筐筐鱼运到岸上。岸边市集熙攘,来往的商贩和游人络绎不绝。
案件尘埃落定,衙门照例有一日休沐。百里拉着明镜,穿梭在市集里。
第一次到这般热闹有趣的地方,明镜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沿途摊贩看他长得细皮白肉,猜测是个富家小公子,纷纷招手吆喝着,要他来瞧瞧自己的货。
“这是什么?”明镜驻足在一个卖海螺的小摊前,拿起一颗硕大的彩色海螺问道。
“这个可是南海的珍稀之物,天帝遗落在人间的宝物,来来,你吹这里。”摊贩热情地胡诌八道,将明镜手中的海螺摆正,要他试着吹一吹。
明镜摸着海螺,很是困惑,心想父亲何时有这种法器。
架不住摊贩的推销,试着吹了一下,“吁——”转而欣喜地对百里说,“这个形状奇怪的东西,竟可以吹出声音。”
“你父王的宝物,的确神奇。”百里赶紧哄他说,掏出一袋铜钱,是这个月刚发的官俸,“多少钱,这个我们要了。”
摊贩看他掏钱爽快,立马信口要价:“五十文,优惠价!”
这位新任大理寺丞的眉目瞬间有些扭曲,不过一看到身旁好友恬淡的笑容,毫不犹豫便掏出一串铜钱丢在了摊上。
“你喜欢吃糖吗?”百里期待地低头问面前那人,旁边正巧有个卖桂花糖的小贩在吆喝。
“什么是糖?”明镜歪头问。
“糖就是……一种很甜很好吃的东西。”百里说,掏出铜钱递给卖糖的小贩,“老板,来一包桂花糖。”
然后将包糖的纸拆开,放到明镜的手上:“尝尝。”
“嗯……”那人拿了一颗。
清甜酥脆的桂花糖被咬碎,蜜香融化在齿间。明镜睁大了眼睛,露出惊喜的神色。
“好吃吗?”
“嗯。”明镜低下头,脸上泛起了一点红晕,“你……”
“什么?”
“你对我很好。”明镜的声音很轻。
没想到那人会说这话,百里些许错愕,脸也红了:“毕竟,你都救了我两次嘛。”
明镜霜色的眼眸里顿时蒙上了落寞:“原来,是因为这个。”
说罢,平静地将糖包起,塞回百里手上。百里不明所以,正想开口,就听那人说:
“我在地界已经停留多日,也该回去了。”说完,将腰间的殊音剑摘下,也递给了百里,“你带着它,我就知道你的位置。”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让明镜不太高兴,百里赶紧挽留:“可是,我还,还没好好感谢你。”
明镜从袖中倒出海螺:“已经足够了。”
“可……”话音未落,那人的身体已化为点点月光,消失在空中。
这突如其来的分别让百里一时有些失神,怅然若失地在人群中站了许久。
直到“咚咚咚”犹如大象踏过地面的声音传入耳朵,抬头一看,壮大修正气喘吁吁地朝自己扑来:
“缘哥儿,人家找得你好苦啊!”
百里很想转身逃走,但只能微笑等待:“什么事啊?”
“恭王妃派人传信,请你三日后到狂歌楼小聚。”
————————分割线—————————
三天后
晚上,洛京最大的酒楼狂歌楼。
酒楼外禁军森严,酒楼内笙箫吹断、管弦绕梁、歌舞升平,绮罗粉黛穿行其间。今夜陆国万圣神武太子包下整座酒楼,为其弟恭王领兵北上永行关作战送行。
整个洛京有名有脸的勾栏艺人、杂剧演员都受命被召集于此,等待着为两位皇子殿下献上出彩的演出。
百里从后门进入酒楼,越宁领他沿着高而陡峭的楼梯登到最顶层,走进一个隐秘的包厢中。
“王妃殿下在里面等您,大人请进吧。”越宁为其推开厢房门,百里走了进去。
房内烛火摇晃,只见屏风后一个绰约的影子靠在卧榻上。
“卑职参见王妃。”百里拜道。
“你过来吧。”狐妖特有的慢而媚,好像在人心上搔痒的声音。
“是。”
怀狐身着轻薄的圆领袖衫,腿上盖着一件绣着银龙的大氅,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面容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你坐。”那人看向榻边放好的椅子。
百里领了眼色坐下,不无担忧地问:“王妃,您唤卑职来所为何事?”
怀狐刚要开口,一阵剧烈的绞痛传来,捂着腹部弯腰下去,冷汗直流。
百里赶忙起身,想要出门去叫越宁,被那人伸手拦住,有气无力地说:“没事,你先坐。”
过了一会,痛楚稍缓,怀狐这才说明叫他来的缘由:
“殿下想让你做他的随军裨将,一起前往永行关。你在大理寺的职位,就由杜少陵来暂代。”
“恭王有命,卑职自当尽心效劳。”百里说。
“你那位白发眼盲的朋友,可还在洛京?”那人又问。
“已不在了。”
怀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移到那人手上的黑玉指环,微笑道:“上次我赠你这枚指环,你可知有何用处?”
百里想了想,如实回答:“卑职不知。”
“有些事或许应该由你自己来做选择。”怀狐叹了口气,“你只记得,到万不得已时,可以将这指环摔碎,它会帮你破除体内的封印,但代价是,”
“你可能再也无法像一个凡人一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