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把左轮手枪，六个弹巢，但只有一枚子弹。

“1/6的几率。”

格瑞夫斯见你接过了枪，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白色小药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些黄绿色胶囊。

“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吃下一粒这个，它会让你更……镇定一些，没有恐惧，没有折磨。”

你举着左轮手枪，转头瞟了一眼小药丸，最后视线落到格瑞夫斯脸上。他没有看你，好像突然对小药丸起了很大兴趣。

向后靠在椅背上，你彻底放松身体：“说说那个‘一辈子的承诺’，我对那个更感兴趣。”

与此同时，留在剧场内的暗影们两人一组，分别守在所有出入口处，变相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布拉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你们身边，又是一个走路没声音的人。

布拉吉身体很健壮，隆起的肌肉竟然将休闲长袖卫衣撑得鼓鼓的。他似乎在等待着你做下决断，所以只是双手抱胸，两脚叉开，一言不发地站在过道中间。你毫不怀疑，如果现在你打算逃跑，布拉吉一定会拧断你的脖子。

“如果你活下来，我，从此与你共进退。”

格瑞夫斯紧紧盯着你的眼睛，一字一句补充道：“直到地狱，永不背叛。”

闻言，你扬起眉：“那你岂不是很亏？5/6的概率我会活下来，而你需要为了我拒绝驴子递来的橄榄枝，还要对抗大象的怀疑，好累的。”

格瑞夫斯还没说话，布拉吉先开口了：“我同意，应该换成三颗子弹。”

没想到这家伙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嗯，知音啊！”你先是对布拉吉含笑点头，然后对格瑞夫斯伸出手，“子弹，再给我两颗吧。”

格瑞夫斯冷着脸，硬梆梆道：“想都别想。”

你夸张地叹了口气，对着布拉吉做作耸肩，好像充满遗憾的模样。对于你的挑衅，布拉吉没什么反应，依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你。

站起身，你绕开格瑞夫斯，往舞台上走去。不为逃跑，只为仪式感。

脚步声不只有你的，那俩家伙也跟上来了。

没有回头，你迈步走向盛大的死亡，同时语气轻快地问道：“格瑞夫斯，如果今天我死在这里，会以怎样的身份下葬呢？YN？还是苏鲁王妃？”

“YN”已经被销户，法律上不存在这个人了。父母被你亲手锤杀，从此你不问来处，也没有来处。子墨删除了你的所有档案，至此，你成为了所有认识你的人脑海中的幽灵。

幽灵，即为不存在的人。

“可如果你要说我是苏鲁王妃，也不对。”

你提起裙摆，优雅地迈步走上台阶，臀部一左一右，花儿一般摇曳生姿。

“要成为王妃的YN，她的一切档案都是假的。”

你转过身，张开双臂，好像要迎接某个人的拥抱。绚烂的灯光在你身后绽放，这让你裸露在外的皮肤逐渐变得半透明起来。

你是石中玉，也是戏中人。

“所以，我要如何射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二

生和死？

不是。

“这不是生死。”

你对着舞台下的格瑞夫斯说道。

“这是赌博。”

大拇指滑动金属转轮，六枚弹巢顷刻间转动起来，裹挟着那颗唯一的子弹也被迫快速旋转。食指轻推，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弹槽啮合，转轮就位。

不需要做题，不需要勤奋，赌徒是不需要做任何准备的。赌徒只需要献上自己拥有的一切，然后——

赢。

一刻没有停止注视格瑞夫斯，正如他也一直抬头凝望着你，你缓缓举起手，将枪口对准太阳穴。

嘴角往外拉扯，你对着格瑞夫斯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你爱在他面前赢，也喜欢让他目睹你的胜利。

如果你注定要死在这里，脑袋瓜子炸开的最后一秒，你也想要和他对视着，由他来铭记你的最后时刻。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你是受死神宠爱的女人嘛～

手指抠动扳机，按道理来说，这一刹那，撞针与□□将发生碰撞。

格瑞夫斯眨了一次眼睛，浅金色的睫毛轻轻振翅，漂亮的蓝色瞳孔收缩又放大，就地定格你的大脑奔赴自由的此时此刻。

砰——？

不存在的硝烟腾起，好像前尘往事，如烟一般将你笼罩。你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嘴里轻巧发出一声“邦”～替代了没有能够发射出的子弹。

格瑞夫斯凝固的脸出现裂纹，你没有让他失望，上帝也没有让他失望。从此以后，上至天堂、下到地狱，他都将与你共进退，你们将——

然而，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你将转轮轻巧甩出，再一次拨动。子弹飞速旋转，被暂停的死亡指针又开始工作。下一秒，转轮归位，你干脆利落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了第二枪。

“YN！！！”

来不及从侧边走楼梯，格瑞夫斯目眦欲裂，三步并作两步冲向舞台边沿。舞台侧面的立体雕花刚好供他攀登，常年高强度锻炼的优势体现出来了，仅仅三秒，他已经翻上一人多高的舞台。

翻滚起身，格瑞夫斯近距离直面了死亡指针的第三次转动。五枚空弹巢将橙红灯光切分、割裂，唯独一枚棕铜色的子弹壳，密不透风。

不知何时，两片红晕已经爬上你的脸颊。你艳丽的嘴唇微微张开，吸入大量空气的同时，也吐出成片的疯狂。一吸一呼，牵动着你的胸腔一起一伏，这代表着你的赌注还没有输掉。

咔嚓。

枪口，就位。

差点咬碎一口白牙，格瑞夫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愤怒的呜咽，毫不犹豫猛扑向你。他全身的肌肉紧绷，好像一头健壮的雄狮，强大的冲击力掀起他的黑西装，也将你冲撞得往后退。

发髻散落，黑发扬起，仿佛他一头撞进了黑夜，撞入了你的怀抱。

然而，就在他捏住你右手手腕的瞬间——

你第三次开枪了！

手心里甚至还有震动带来的轻微麻痒感，它自枪身迸发，通过你的手，最后传达给了格瑞夫斯。

没有血，没有子弹旋转扭曲摧毁皮肉的声音。

你还在，你没死，你没有输。

“你——”

格瑞夫斯没能骂完剩下的话，因为他被你勾住后腰，随同你一起跌落到地面。他只来得及控制住身体，以免自己整个压倒在你身上，把你压坏了。

雄狮弓背，将最中意的雌狮笼罩在身下。格瑞夫斯低下头想要夺走你的手枪，但是下一秒，他整个人就僵住了，因为……你的模样。

“唔……嗯……”

你向后仰起下巴，胸膛向上挺立，整个人就像一条吃痛的蛇。眼睛没有聚焦，可是你好像又透过天花板看到了什么。格瑞夫斯能听到你喉咙里传来的细微声音，像一只撒娇的母猫，满是愉悦和依赖，间或又有一些“咯咯”声……好像是你身体里的所有骨头互相摩擦发出的啮合声。

格瑞夫斯有些不敢相信，但你这副样子的确是……他下意识两手撑在你的脑袋旁边，用自己的身躯把你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其他人看见。

大概几秒后，你似乎缓过来了……

可是，不够，尤其是你能闻到上方格瑞夫斯身上传来的男性气息。你想要他强壮的手臂紧紧勒住你的腰、你的背，力气大到你无法顺利呼吸；你想要攫取他茫然张开的薄唇，尽情……

你的身体里有一座宇宙，还有一个小小的宇宙起源。此时，它正在战栗着，呐喊着，它需要新鲜血液注入。

你伸出双手，死死勾住他的后颈，强迫他低下头。然后，你凑到他耳边，声音颤抖着说：“赌徒，你也当一次？”

死亡指针，又一次转动。

三

格瑞夫斯将你捞起，丝毫不介意你手里的左轮手枪正顶着他的脖颈。他一点一点为你整理披散的长发，有几缕被你的汗水打湿，蜿蜒盘亘在你的脸侧。

“5/6对你不公平，1/2才公平。”

因为一些原因，你的声音仍然有些颤抖。

“你不肯给我三颗子弹，那么就5/6的几率来三次，125/216，接近一半，但我还是占了你的便宜……”

想到自己总是占格瑞夫斯的便宜，你吃吃地笑起来。

“那点小便宜，你就让让我吧。”

谁能拒绝你的撒娇呢？谁忍心呢？

好几个暗影已经围拢在舞台周围，他们手里都有枪。此时枪口整齐划一，全部对着你的要害。

“把枪放下！”一个暗影大声命令道，“快放下！”

埃里克森也在其中，他为难极了，忙不迭冲着你眨眼，看样子有千言万语要唠叨。

“没有关系，你们退后，不许伤害她。”

格瑞夫斯搂着你的腰，任由你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同时按抚着四周的影子们。他的部下有多大能耐他很清楚，每一个人都是精挑细选的战士，又经过了系统训练，在这样近的距离狙击你简直轻而易举。

然而，即使成为众矢之的，也没有影响到你分毫。你发出愉悦的笑声，攀扶着格瑞夫斯的肩膀，声音迷离：“只不过，1/2虽然公平，但我不喜欢。”

你的指甲尖利，寸寸探入男人的后颈皮肉。

“我喜欢占便宜，我喜欢以小博大。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得到的，没有什么是不能够属于我的，只要我敢拼命。”

赌博真好啊，赌博真好啊！

更好的男人，你想要；更多的金钱，你想要；无止境的权力，你也想要！

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想要得不得了啊！

既然泰伦斯那个比人一出生就什么都有，那么凭什么你不能有？

人人都是戏子，人人都是婊子。戏子无义，婊子无情。或者说，戏子只在台上有义，婊子也只在床上有情。

既然这样，那就把世界变成剧院，把世界变成妓院！

你的脸被格瑞夫斯轻轻捧起，同时，你的枪口顶上了他的下颚。1/6的几率，他半个脑子都会被轰掉。

眼神在他的脸部游弋，你轻声呼唤道：“格瑞夫斯。”

“嗯，我在。”

“我说，喜欢占便宜。”

“我知道了。”

“我要占死神的便宜。”

格瑞夫斯笑了，从胸腔发出低沉的笑声。他依然捧着你的头，好像在捧着一块珍贵的玉石。然后，他用温柔的嗓音说：“占，占他妈的，只要你高兴。”

你笑得眉眼弯弯，垫脚咬上他的嘴唇。同时，你开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