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22日 晴
你今天好吗,亲爱的日记。我知道,即使我这样天天对你讲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你也不是真实存在的吧。朋友,你其实是来自我心里的寄托,我都清楚,只是我觉得,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是需要一些幻想的。
它并不只是指不着边际的奇幻构思——这只是幻想的一小部分罢了,幻想包括太多东西,幻想过去幻想未来,其间情绪有多种,遗憾也好期盼也好,不管喜怒哀乐,人是需要手段去发泄的,比如啊,期盼未来的时候,人会幻想梦想中的样子,在过去有遗憾的事时,总忍不住想当时若怎么做了会如何……人总是在迷茫和痛苦中寻求自我拯救。我觉得,若没了幻想的能力,这个人的生活就太可怕了,他终其一生要无隐蔽地活在无限痛苦的世界的“真实”里了,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千万般心绪都将如利箭不停穿透他的心脏,没有主动逃避的能力,没有主动追寻自我疗愈的想法,他永远失去了最后一层遮蔽的面具,过于清醒地活着,始终如此活着和身处地狱有何差别。
抱歉,说着说着就说远了,我想说,你是存在于我脑海中最亲近的朋友,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倾听我向你倾诉的所有。
今日我特意早些回了本丸,处理些我不在时积压起来的属于审神者的工作。不像小泉一样时常在,政府几乎要占去我一半以上的时间了,这导致即使有在回本丸后多花些时间处理,时间久了事情仍旧不可避免的积压了起来。在政府事务繁忙的时候,本丸的状态,堪比被“寄养”。刀剑们虽不曾言说是否有不便,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几乎是确定的,因为我确实没能像小泉一般做到对本丸全心全意。
还有,近几日回本丸后,隐约听到某处传来一样的声响,让我有些在意,觉得不能放下不管。
打定主意后,我决定今天提前回来处理些事情,考虑到还有刀剑留在政府,我在走前拨通了刀剑身上携带的通信器,那边隔了几秒被接起来,几句喧哗声传入耳朵“响了这个是怎么接”“声音声音”……
我默默听着,等那边安静了才道:“现在听得到吗?”
通讯器似乎经过一番辗转,最后留在了太刀的手里,他犹豫着,顿了顿才接着说:“主人?”是鹤丸国永的声音,我顿了下才了然,除了他,跟着来的还有几振短刀和明石,虽然刀剑不能只看外表定论,但和体型更高大的太刀相比,短刀们的确可以说是孩子了,再加上明石懒得要命,想必巴不得没他的事,于是这差事落到鹤丸头上倒正常得很,这振太刀在此时竟被凸显得格外靠谱,而他本人显然也乐在其中,故意吐字轻缓,表现出出奇沉稳的态度。
他轻声说:“什么事,主人?”
“是我,”我很无奈,“你们很忙吗?”我看了下时间,他们应该还在跟着清沼的刀剑执勤学习,离结束还有段时间,只是我想先起身回去了,于是得提前告诉他们。
鹤丸疑惑道:“是有事提前回去?”声音拉长了,他是在另一边摇头晃脑吧。
我向他们说清楚缘由,讲明白他们等到日常结束任务的时候自行回来即可,不需等我。明石懒洋洋插话:“那个……干脆我们现在也结束,一起回去……”
“……”我无视了他的插话,问道:“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呢?”政府内部执勤的刀剑不少,我知道大概的任务内容,但具体到每天每队要做什么,还是做不到了解得特别详细的,这其实跟现世一样,说的再多,每个人最熟悉的其实只有自己的那份工作,所以需要时常问问,需要等他们会本丸后大体汇报一番。只是现在听着他们那边热闹,我才好奇发问:“你们和谁在一起呢?”除了他们,隐约能听到几个陌生的声音。
他笑眯眯道:“主人您不是知道吗?是清沼先生家的家伙,他们和我们一起呢。”又继续大咧咧抱怨说:“啊?不会吧?难道因为这个主人就不放心了?”
“鹤丸,你在笑吗?”他的得意隔着电波都能感受到,我冷淡道:“我的关心很多余?”
他瞬间卡壳了,我继续幽幽道:“鹤丸,把视频影像打开。”……不会在带着别人恶作剧吧。
他不说话,我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虽然本丸的这振跟其他刀剑比起来称得上乖巧,但不是有一句话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而鹤丸绝不具有恶劣的本性,而是相当活泼可爱,仅有让无数审神者感到头痛的喜欢恶作剧的毛病,也因他懂得尺度进退,和在重要时刻体现出的与搞怪性格相反的正经细腻被主人轻易原谅了,甚至说不上原谅不原谅,相当一部分审神者喜爱他的性格,态度相当放纵,恨不能跟他一起搞点什么事。
我一边沉思,一边注意他那边的动静,刚才没注意,他说话的时候似乎混杂着风声,声音没有往日清透,有点缥缈,若是站在风中,未尽之语被吹散大概就是这样了。我不说话,鹤丸在通讯另一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乱气恼的声音传了过来:“真是……都叫你不要走这边啦,主人要生气了!”
太刀无奈叹气道:“知道了知道了,主人你等我一下哦。”紧接着通讯器响动一声后,晃动的画面陡然放大,意料之外的处在一个仰视的角度,通讯器似乎被平放在一个什么容器里,可以清晰看到太刀握住容器的手指,这是……篮子?
“等下等下……”他嘟囔着。
视野晃动,他的另一只手没有握着篮子,抬起来,雪白的袖子随着动作,在风里猎猎飘动,我仔细辨别,他所处的地方,似乎是石壁。……石壁,白花,政府里唯一有这种东西的地方,是研究部管辖的离幽山,政府在这里专门培育离幽花,这东西很是珍贵,因此离幽山平时被划作禁区禁止出入,未获得授权,连清沼也进不去的。而此时鹤丸带着刀剑们出现在了这里,一抹刀剑的刺眼闪光划过,月色般皎白的花朵洋洋洒洒而落,落进篮子里遮挡住视野,轻盈柔软的花朵似乎穿过了虚拟影像,直接落到了我的脸上,鼻尖仿佛也闻到了淡淡的花香气。
也许是觉得已经无所畏惧了,鹤丸拿起通讯器转向四周,前方清沼先生本丸的一两振刀剑在远远走着,传过来时只剩模糊的余音。本丸的他们大概是故意走的慢,他身后走着的乱,五虎退和小夜朝我或点头或招手打了招呼,一人手里握一支花,明石懒散地跟在最后,他是大人了,倒是两手空空,侧脸的头发被别到耳后,依旧有一些发丝随风扬起,他闲散地走着,慢悠悠看向屏幕:“主人啊,先说好我想拿一支给萤丸……”
我无语,也只是平淡道::“……谁和你约好了。”转而问鹤丸:“怎么突然去这里了?你们怎么进去的?”疑问很多,我顾不上惊讶,他们好端端去离幽山做什么,政府里故意做任务做到这也绝不寻常。
鹤丸已经带着通讯器转了一圈,把通讯器正对他的脸活泼笑道:“这是一个相当美妙的恶作剧!”
他不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我也顾不上理他,准备问问研究部那边什么情况,就接到了文月知里的消息。亲爱的日记,你还记得她吗?上次在现世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她主动联系我,时间卡得也刚好,正好解释了原因,只是想派发任务委托刀剑取些离幽花辅助任务使用,偶然间在政府遇到便不需走系统,直接委托就行了。
这倒令我有些惊讶,因为我其实和文月并不熟悉,若我是她,也不会忽然迎上去问他们有没有兴趣接个小任务什么的,对彼此都太过突兀。文月并不在意,说如果是其他刀剑她不会这样做的,只是在政府内部办事时看到他们跟着其他刀剑走过来,忽然起了这个心思。
“您身处其中恐怕早已习惯了,可是在我们这些外人眼里,您本丸的大家和其他刀剑是有很大差别的,即使和清沼大人本丸的刀剑比起来也是,我听别人……其实很多人都这样认为,他们总像迷路了不知要去哪里呢,总露出那种表情……让人忍不住想能否帮上忙呢。所以才特意找借口接触,想着能不能帮到点什么,让他们少走点弯路。”
我默默听着,无法反驳, “……我明白。”
我虽只是勉强接受,心里其实肯定了她的看法。本丸的刀剑从我来到本丸起就如此了,那份腐败中诞生的阴郁过分浓烈,也过分沉重,已经刻进了他们的骨血成为独属于这座本丸的气质,非刀解回归本灵不能消。承自过去的痛苦如此执着,执着到无论努力表现得多开朗旁人也能将他们与其他刀剑轻易区分开。
心中涌起一丝忧郁,我仍对文月表示了感激,因为刀剑们似乎很喜欢这个任务,能以放松的态度去探索政府各处很难得,刀剑们知道他们所谓“恶作剧”的机会是来自一个陌生女孩的温柔心思吗?还有,这不是恶作剧啊,没有给任何人带去困扰,唯一为此操心的还是碰巧打来电话的审神者,而我因担忧产生的一缕焦灼也就不算什么了。
心绪闪逝而过,这时候刀剑还在另一头等待,我也已经放下了担忧,交待他们任务可以不着急一点点做,我的本意是让他们在不感到负担的前提下增长见闻,还有今天记得不用等我,自己回去。
五虎退抱着老虎问我原因,我安慰道:“本丸积压了不少事情,我需要抽点时间处理。”不特意处理只靠平时那点时间,它们会越来越多的。我也交待了两个大人,要他们不要太放飞,多照顾本丸的短刀们。
我对明石叮嘱道:“别太松弛了,我不想因为你掉下山去手入室找你。”
他一边收拢散乱的几缕头发,一边眯起眼睛无奈叹道:“我了解了。”
鹤丸则像等了好久,平静而无奈地笑着:“不是说我在恶作剧吗?”
“是啊,算不错的恶作剧吧。”
“好敷衍。”
我是认真的。
“……就这样吧,我要走了。”
我将他们一一扫过,离幽山连绵广阔,山谷深邃静谧,往上走则豁然开阔,他们站在高处山壁前,身周云天潇洒广阔,四面八方千千万万花朵盎然开放。
通讯要断开时,像是想起要做个回应,鹤丸将通讯举高,忽然有股自由凛冽的山风从山谷自下而上吹拂过来,卷起太刀轻盈雪白的衣角,卷起他手中篮子里几片零散的花瓣,金属链饰哗啦作响上下翻飞,山壁间无数花瓣在突如其来的飓风中脱落,以相同的频率围绕着太刀身周回转,简直是无数狂信徒在朝向神灵拜祭。
鹤丸的脸上,始终维持的清浅笑容缓缓褪去直余坚定,专注而认真的视线轻易地穿透阻碍与我对视,碎发被风扬起,倏忽之间,他的额角,那抹浅淡的伤疤在风与花的河流里几乎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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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早回来的时刻,还远远不到黄昏,踏入本丸时,犹如踏入了一片浅淡的静谧之中,偶然而至的微风从远处来时,一路拂过绵软的草叶,沙沙声从风中传来。
这个时候,不到傍晚,倦鸟犹未归巢,在外的刀剑还在忙碌未归,留在本丸里的刀剑做着自己的任务,远山连绵,山麓之上树木没有叶子,苍白的枝干锐利地直插云霄。若是在黄昏,夕阳将落未落时,昏暗的光线里,属于它们的静谧的轮廓便会如影子一般于天空下渲染开,但在当下时分,灿烂的光线肆意挥洒,白雪覆盖的群山和雪白干净的枝条也变得光辉一片,无畏地向上伸展直插云天,如同神明的武器,远观更觉壮观可畏。
望着远方沉默片刻,心绪平静后我回到了天守阁里。
亲爱的日记,还记得那只莽撞大胆的小鸟吗?许是因为近日天气回暖,它似乎终于熟悉了飞行,安静地落在了天守阁的窗外。
鸟是什么鸟,我不知道,只看到褪去幼鸟的细软绒毛后,新生出的羽毛雪白,胸前缀着一抹并不突兀的鹅黄色,它的样子,好像特地打了领巾……
我隔着窗户淡淡地与它对视,很快它便不耐烦,用鸟喙轻轻啄着窗框,不时停下来看我,细细地鸣叫,就像个童心未泯的孩子。无奈我用手指从屋内敲了敲玻璃,接着打开窗户,它未直接进来,只是在外面探头探脑,我也不去管它,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文件繁杂,除去作为审神者需要给政府做的汇报以外,最不能忍受的是大堆拜贴,来自政府各个部门,还有的单纯来自审神者们(现在他们也算得上是同事)听说我接手后想来拜访,认识的不认识的,我都统一回绝了,和小泉他们普通的本丸不一样,这座本丸应尽量避免各种消耗感情的人情交流,刀剑们需要平稳安定的气氛帮助完成自我调节和沉淀。
花费不少时间梳理文件,把本丸仓库里各项资源重新做了清点,我对本丸近期的发展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有赖于青栀子,仓库里资源充裕,极少动用,出阵和远征正常进行后,固定的消耗与补充让仓库账目上不再是一个死气沉沉一动不动的数字,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