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雀担心的睡不着,掐着医院上班的时间赶到病房探望姜度,他看见对方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既不动弹更没有情绪,好像一株静默的植物,让他心脏一阵发紧。
护工坐在床边削苹果,苹果皮坠着好长一截,啪嗒一下断了掉在地上,他捡拾的过程中看见站在门口的姜雀。
“你来了,他从醒来就是这样,不吵不闹,对什么都没反应。”护工让开自己坐着的凳子,让姜雀过去。
姜雀心里明白,恐怕姜度的病一点都没好,他走过去,右手探进被子握住弟弟的一侧手背,“哥帮你转院,咱们好好治病,一定会好起来。”
姜度盯着空气上方许久,终于反应过来是姜雀的声音,他迟钝地转头,“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昨天种种,他大部分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姜雀与他说的几句话,至于他自己去了哪、说了什么,他全都记不清了。
这种难受的脱力感并不陌生,甚至姜度还没睁眼,光是闻见消毒水的味道就提前知晓他是在医院——他又发病了。
“不麻烦,是我没照顾好你。”姜雀自责地说。
姜度反握住他的手,被护工搀扶着靠坐在病床上,“不是的,是我的错,我明明不久前就发现自己不对劲,却还侥幸以为能留在你身边,我该好好待在疗养院里……”
他应该和那些疯疯癫癫的人待在一起,在疗养院里度过自己的下半辈子,每分每秒数着时间等姜雀去看望他,好不容易见一面,然后重新开始倒数,这会是他这辈子的唯一乐趣。
“不许你这样说!”姜雀厉声打断他,“我在努力赚钱,你也要努力治病,我们两个得一起努力,你丢下我一个人算什么?”
姜度强迫自己微笑,笑意很快淡下去,他不记得自己曾站在天台边缘跟姜雀坦白他心中所想,但那些话的确是他的心里话。
他们两个只能活一个,没了他姜雀才能好好活着。
姜雀很激动,“我不知道谁和你说了什么,但你别听他的鬼话,那都不是真的。”姜度不提,他不敢问陆明玉跟他说了什么。
姜度脸色难看,想起他听见看见的那些,下一秒头痛欲裂,他躬身抱住自己的脑袋,痛的在病床上翻滚哀嚎。
护工猛地按住他防止他伤害到自己,按响了床头的护士铃。
“来,让一让!”护士赶来帮病人检查,将姜雀挤到身后。
姜雀后撤时感到强烈的阻力,病床上的姜度死死攥着他的衣角,用力的手指发白。
姜度满眼血丝,痛苦地盯着他,“哥,你离开他,离开他……”他痛的渐渐力竭,口中只剩含混的三个音节。
嘈杂混乱的病房里,无人听见姜雀轻轻“嗯”了一声。
姜雀恍惚中扶着墙一路走,看见住院部的玻璃正门才停下,他不能再拖下去了,不论是姜度的介怀,还是他与萧鹤生越来越模糊的界限。
站在艳阳下,姜雀打开软件第无数次查看自己的余额,恋综杀青,尾款马上打进来。快了,他再多接几份工作就能还钱了。
向电影学院那边请了长假,发送个人简历给好友列表里的所有的导演和制作人,写清空白档期表明希望合作,一通操作下来姜雀手指麻木,接下来只能静静等待回信。
“姜先生,您看看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萧鹤生的助理给他发来两份文档。
姜雀打开,原来是他工作上的事,找到姜度后他无心上网,不知道舆论竟然发酵到如此地步。人人要他撕开伤口自证,好在他千疮百孔,这点事难不倒他,有争议才能让导演在短期内尽快注意到他。
姜雀:“我的事不用回避,该怎么报就怎么报吧。”
娱乐记者与他对接,电话中将他入行前后的经历问的彻彻底底,结束时满怀私心地祝福他,“姜老师,你一定会成为顶流巨星的。”
姜雀回答朴素,“谢谢,只要能照顾好身边人我很满足了。”
晚些时候名为“莲花周刊”的娱记加更了一篇个人采访,该网刊自开办以来就以内容极具深度被称作业内照妖镜,问题之犀利总能抓住大大小小的艺人们隐痛刨根问底,然后不加修饰地发稿,而这一期的特邀嘉宾就是姜雀。
文章并没有过多着墨于姜家父母的过去,关于姜度的病情也只是一笔带过,采访的重心放在与姜雀探讨他这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在披露姜雀的个人隐私和做出解释之间找到了一个巧妙的平衡。
采访中姜雀的回应始终很平和,他对自己的人生接受度很高,是好是坏,全都是他。记者特地添了一段结尾,前半部分是对姜雀个人的祝福,剩下的是对网友的呼吁,希望大家给姜雀和他的家人留下足够的私人空间。
“黑莲花你是不是偏心的太明显了!之前的嘉宾哪个不是被你问到不敢说话,这篇撇下采访内容不谈,你竟然这么回护姜雀,我真是大白天见鬼了!”
“很奇怪,看得出记者和姜雀本人都没有把这次采访当作卖惨,家里的事只点了几句,可是这内容怎么看都怪让人心疼的,我和记者大大应该是一样的感觉。姜雀宝宝有什么代言吗,让妈妈支持一下QAQ”
“谢谢小莲花,这期采访很治愈,本来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人,现在……现在祝我和姜雀的人生都能越来越好吧!”
随着采访被更多人看到,一些隐秘的论坛里开始讨论姜雀的身世,一开始网友只是好奇采访稿中那些黑暗又戏剧性的用词描述,随着不断的抽丝剥茧,姜雀的身世渐渐清晰,没有人忍心说他一个字的不好。
“著名的金融界夫妻跳楼案的当事人竟然是姜雀的父母,公开的涉案金额现在还能查到,别说对未成年,对高级打工仔也是个天文数字,姜雀竟然拉着疯弟弟认了,我都不敢想……”
“纠正一下,是养父母。该说不说基因就是玄学,养父母懦弱跳楼,疯弟弟当一辈子的吸血虫,只有姜雀这个没流着姜家血的人能抗事,姓姜的修了几辈子的福才能找到这么一个养子。”
“马后炮一下,我当初就觉得公司给姜雀的定位很奇怪,别说二十岁,三十岁的艺人也爱走养成系那套,犯了错粉丝就说还在成长,眼瞎的可怕。但姜雀十八岁一脱成名,从此钉在这个赛道上没变过,我一直觉得他换个赛道能有更好的发展,现在明白了,那些债主等不了他慢慢成长,他自己也没这个机会。”
“楼上你说的我好难过,我本来是姜雀的颜粉,他的出道作盘了一百多遍的那种。怎么现在感情变质,看见他脱衣服只想喊他好好穿上,简直是妙手回春的奇迹,女友粉竟然能变成妈妈粉,太可怕了……”
寻人事件平稳度过,姜雀的粉丝数不断增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粉丝构成明显发生了变化。发布性感剧照,粉丝会帮他把露出的腰腹拿卡通贴纸挡上,告诉他要好好穿衣服;发布恋综的宣传短片,粉丝会告诫他不能早恋,如果一定要恋的话必须找个风评好的人认认真真地谈恋爱。
姜雀回到萧鹤生那儿收拾东西,他来的时候简单,走的也干净,除了自己带来的日常衣物,那些“礼物”全都留下了,将来要怎么处置听凭萧鹤生的意愿。
一切处理完毕,姜雀请陆明玉在咖啡厅见一面,他给他发消息,“我有话问你,咱们当面说清楚。”
陆明玉心惊胆战,怕姜雀有什么过激行为,转念一想咖啡厅是公共场合,即便发生什么姜雀也会很快被人制住。不知道姜度病的严重不严重,他还准备向叶楠交差拿钱呢,于是他欣然前往。
一场暴雨过后天气清爽,姜雀点了一杯美式坐在窗边,捏着瓷质杯把发呆。
“姜雀。”陆明玉语气生硬地打声招呼坐下。
姜雀轻哼一声表示听见了,他开门见山,“你跟姜度说了什么?”
陆明玉一顿,继而不由狂喜,“你问我做什么,你的好弟弟恐怕早就跟你说了。”总不能彻底疯了吧?那可太好了!
“你跟他说了我和萧鹤生的事,我想再听听你究竟是怎么说的。”姜雀稳若泰山,就好像姜度早就跟他说过一遍,这次他只是来像陆明玉求证。
陆明玉听见萧鹤生的名字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下,这个疯子还真是命硬,疯了还能向姜雀告状,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再装的必要,“谁叫你和萧鹤生毫无顾忌被狗仔偷拍了接吻照片,照片上你很不开心,我只拿出来给他一看他就气坏了。不过也是他傻,一段合成的□□视频他也当真,不想想哪怕你肯舍身上位,萧鹤生那种人怎么会让这种视频流传出来。”
陆明玉轻“啧”一声,无比嘲讽。
姜雀攥紧咖啡杯,明白了姜度痛苦中的哀求全是对他的担忧。
“蠢死了。”姜雀说。
陆明玉以为自己听错了,姜雀怎么会附和他,“你说什么?”
姜雀抬眼盯着他,“陆明玉,我说你蠢死了。”
陆明玉咬着牙假笑,“真可惜,现在躺在医院的人不是我。”
姜雀说:“到现在你还不清楚为什么我和萧鹤生会在一起吗?都是因为你。”他撂下一句让人遐想的话,等陆明玉做出反应。
陆明玉愣住,“你什么意思?”
姜雀微笑,“你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