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怪我。”萧鹤生应下这句埋怨，不仅不能让姜雀消气，反而更让人气闷了。

他什么都不解释，在姜雀想与他并肩作战时一味的赶人，要不是姜雀看清他的疲累，势必要与他争辩一场，他是进是退，凭什么都由萧鹤生决定。

萧鹤生合眼，神思清醒，他知道他的解释会让姜雀更加执拗，今晚姜雀带着自己的承诺而来已经是他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一切就停在这儿吧。

姜雀却越想越气，他恨萧鹤生独断专行，也恨自己为什么忍不住回头，胸腔起伏的厉害，他忍到了极限，下一秒在黑暗中跃下床，穿好鞋子一言不发就走。

今晚谁爱受萧鹤生的气谁受吧，他要回家了！

“雨没停。”床身震动，萧鹤生跟着他起来，将人截下，“天亮之后我送你。”

姜雀抬手抵住萧鹤生的肩狠推一把，“你管我！我现在就走才合你的意！”

萧鹤生身形摇晃，仍然稳稳挡在姜雀面前，几秒之后是微弱无奈的一声叹息。他抬臂，缓缓将人拥进自己的怀里，就像姜度跳楼的那个雨天，在姜雀最激动的时候他就这样抱着他，不论怀里人想做什么。

重逢后第一次像样的亲密接触，姜雀的满腔愤怒在这个怀抱中有一部分变成了委屈，他将额头压在萧鹤生的肩上，以对方刚好能听清的声量抱怨自己的不满，“我也想一走了之的，骗了你那么大一笔钱看你落魄倒霉，快意余生，可我做不到。你一定早就看穿我没办法心安理得，才把我逼到这地步，让我留下来吧，以后就是你欠我的，该我还的我都还清……”

萧鹤生当初只想将姜雀彻底赶走，一时心软，倒意料之外地将人困在他身边。他大抵明白姜雀为什么回来找他——因为觉得自己还欠着他什么所以日夜难安，见他落魄更忍不住回来，要承担的代价比他赠与姜雀的东西贵重百倍千倍。

这样一份情无比珍重，却说不清道不明，萧鹤生明了这份宝贵，想要姜雀自己考虑清楚他与他的关系，但开口的时机立场都不对。

萧鹤生将人抱起，搂着人睡在刚刚躺过的地方，低头，双唇有意无意蹭过姜雀的发顶，他重复，“你的委屈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没有给任何承诺，天亮之后他依旧要送姜雀离开。

姜雀闷声说：“萧鹤生，你故意不让我还清，真混蛋。”

“你应该不是第一天知道。”萧鹤生笑。

姜雀睁着眼被他环抱着，闷不吭声，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也停了，抱着他的人呼吸声均匀，应当是睡着了。

“……萧鹤生？”姜雀试探着出声。

无人回答。

姜雀挪开腰间的胳膊，蹑手蹑脚地从萧鹤生怀中逃出来，他离开前将自己的银行卡塞进萧鹤生的口袋里，离开休息室十几分钟后返回，将一张纸条一并塞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从萧氏大楼离开，天蒙蒙亮，雨停之后街边一地残叶，姜雀迈过一个个小水洼往回走，心情非常好，这一次萧鹤生别想他再欠着他了！

他联系阚文楷，“《盛夏》的档期能不能再往前调一调，越快越好。”他不要再等之前选好的日子了。

阚文楷很莫名，“再往前时间尴尬，贸然上映不仅营销跟不上，观众也很难注意到，我建议按照原先的安排……”

姜雀坚持，“按我说的做吧。”他已经顾不上许多。

阚文楷不知他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在他看来并不理智的决定，但参与《盛夏》这部电影本身就是为了姜雀，要在他即将远走他乡之前给他们的关系画上一个饱满的句号。

“好，都按你说的做。”阚文楷答应。

休息室里，姜雀离开一个小时后萧鹤生悠悠转醒，他眯着眼去摸身边的床铺，一片冰凉，他几乎要以为昨夜仍是他的梦境，压根没有人来找他。

萧鹤生抚着太阳穴坐起身，口袋里有什么薄片状的硬物硌在他的胯间，存在感强烈。

他将的东西夹出来，还未看清就笑了，不是昨夜姜雀推给他的银行卡还能是什么，卡背叠着一张纸条，萧鹤生将其打开。

里面是我目前的所有积蓄，不多，但很快会有新的进账，不仅足够还清我身上的债务，还能让你欠着我。我知道你会拒绝，我也会坚持，你不愿意自由支配的话我会直接打到公司账户上。——姜雀

这张纸条写的都是姜雀的决心，第二句话是对萧鹤生的软威胁，他肯按照姜雀的意思去办，尚且能随心安排这笔钱的去处，否则等到姜雀先斩后奏将钱投进公司，挪动一分一厘都要对公司所有人有个交代。

萧鹤生将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胸前的口袋，昨夜的姜雀讨人喜欢，醒来之后就只剩下难缠了，他拿着姜雀的全部身家，一时不知如何处置。

他走出休息室，助理已经等候多时，捧着文件面露惊讶，“老板，您刚睡醒吗？”

自从重点项目出事，不管多刁钻的时间点助理都能随时联系上萧鹤生，君王居高临下指点江山，不必事必躬亲却也没有一分一秒的轻松。

萧鹤生绕开这个话题，抬手去接文件，“什么事，讲。”

“我们派去接触那块‘死地’的人传回了消息，通过假装其它公司对这块地有意向的人员，他们联系上了盛鼎。对方以代理人的身份出面洽谈，不论开什么价码合作意向都不高，原本约好今天现场看地，早上对方临时反悔，声称要我们考虑重新出价后再推进合作。”

“突然反悔？”

“对，盛先生说是土地所有人那边不满意。”

萧鹤生翻过两页文件，没有抬头，“他们都带谁去看过？”

助理眉心压紧，“据目前所知只有张代表他们，盛先生言语中透漏出委托人十分难搞，他的工作总被挑剔。也不知叶楠是怎么搭上这条线的……”末了他小声吐槽。

萧鹤生动作停下，脑海中什么东西明明暗暗串成一条完整的脉络，是盛鼎不想带人看，还是不能带人看呢？又为什么陆明玉能笃定地告诉姜雀萧氏马上不行了？

除非他们和叶楠三个人本来是一伙的，盛鼎在前不断联络其它公司做戏给别人看，同时给张代表施压；出走的孔修远等人则是陆明玉在背后鼓动，他在萧卫东身边待了那么久，能联系上这些边缘化的公司老人毫不让人意外。

至于叶楠，此刻恐怕已经得意忘形陷入胜利的喜悦中，毫不防备地将博弈进展告诉陆明玉。萧氏的极度虚弱不过是萧鹤生给出的障眼法罢了，即便他和公司受了重创，能坚持的却不止于此。

恐怕从始至终，那块地都没有真正出售的意向，才会让叶楠这样的急躁，什么手段通通都使出来对付萧鹤生，逼他尽快投降认输。

萧鹤生已经看到曙光，因为见到姜雀好起来一点的心情愈发明朗，“查一查那些同样被拒绝的公司得到的是什么说辞，现在开始不惜一切联系上他们口中所谓的‘委托人’，绕过盛鼎。”

“还有一件事……”助理吞吞吐吐，顶着压力继续说下去，“公司的资金周转不开已经很久，资金链面临断裂，需要您尽快做决定……”

这一天的到来毫不让人意外，萧鹤生早有预期，他脑中有一本清单，划出公司名下的不动产和项目进行变卖，“价钱说得过去就行，重要的是尽快。”

助理将一切记下，临走前问：“您早上吃什么，姜先生呢，我让人把早饭送过来。”

“他早就走了。”萧鹤生心情又变差了一点。

助理一阵失语，眼睛乱转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想讨好老板结果好巧不巧戳在对方痛处，太不专业了！

想起姜雀来，萧鹤生把银行卡拿出来递给助理，“里面有多少钱全部买入萧氏的股份，后续打进来的钱也是一样，都挂在姜雀名下。”

助理不明所以，更不知道这是姜雀的卡，萧鹤生吩咐什么他做什么，他以为老板自有安排。如果他清楚的话一定会建议萧鹤生不要舍近求远，但凡有现金流能多撑一日，多保全些公司财产才好，明知即将迎来转机还在价格低点帮外人大量购入公司股份，多少胡闹了些。

在姜雀不知道的地方，他以为自己与萧鹤生共患难，这一次轮到萧鹤生瞒着他了。

几个小时后助理再次来汇报，眼中全是难以置信，“老板，之前被拒绝过的公司得到的说辞跟我们的人一样！那块地位置优越，却不是无价之宝，我不信没人开出个合适的价格，除非、除非……”

“他本来就没想卖。”萧鹤生接下去。

助理：“可、可这是怎么回事？”

萧鹤生点点头，“所以我要找到他们口中的‘委托人’弄清楚，是他们约好了演一场戏，还是，他们压根是两头骗。”

十有八九是后者，但凡叶楠能将人说动配合，根本不用这么着急，萧鹤生瞧着分明是要赶在露馅之前把事敲定落实。

“我这就去催工作进度！”助理被萧鹤生点开窍，放下东西急吼吼地跑出去了。

已经撑了几个月，最后的几个小时萧鹤生极有耐心，身份调转，此时他才是静静蛰伏的猎人。

萧鹤生滑开与姜雀的聊天框，翻阅之前的聊天记录，眼底越来越充满玩味，不单单是公司的事即将迎来转机，他窥伺多年的小猎物也自投罗网，他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