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地里两人已经交锋无数个回合,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撞上之后见面,叶楠怎么也没想到萧鹤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看着他一步步朝他走来,愣着没做任何动作,燃尽的烟屁股烫伤他的指节,他才转身将烟头扔在地上碾灭。
“上车,走。”他直接要将张代表带走。
萧鹤生看着他的背影道:“别再白费功夫,你逼他签下合同什么也改变不了,新合同我早就拿到了,何况还有人等着指认你送你进去。”
叶楠没回头,顿了一秒脚步反而加快,他要从这儿逃开,好像就不用面对他悲惨的命运。
来的人不只有萧鹤生,提心吊胆忍了许多天的邱辉也跟来了,他看叶楠要逃,小跑追上去堵住叶楠的去路,气愤地指着他的鼻子控诉,“是你,我记得你的脸,当初骗我重新测量这块土地的人就有你一份!打着我的名义四处骗人,我一定要把你抓进去坐牢!”
理亏的叶楠却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面容狰狞咬牙切齿道:“好呀,刚好你也在,这下不用我费尽心机伪造笔迹了。”他掐着他向前拖行,力道之大很快让邱辉感到呼吸困难,这世上每个不合他心意的人都欠他的。
“你现在掐死他,在场的都是人证。”萧鹤生冷嗖嗖地提醒他。
叶楠不说话,明显是将萧鹤生的话听进去了,他将邱辉推倒在地,放任他的人和张代表纠缠,一个人跳上汽车就要跑路。只要能从萧鹤生手里逃出去,他大可以在国外再躲十年,他认了!
油门踩到底,发动机一阵阵轰鸣,车身瞬间飞驰出去。叶楠心底腾升起一阵狂喜,即便他失败了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他不会承担任何代价,下一秒眼前空旷的土地上杀出另一辆汽车横在他面前,他打转方向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车头挤压变形暴露出车身内部的构造,叶楠大脑嗡嗡作响,额头滑过两滴温热,破碎的车玻璃划伤了他的额头。
“你太急了。”萧鹤生走过来立在车窗旁跟他说。
逃得太急,做事的节奏也太急,不然他们还能再玩玩。
“你不能、不能对我怎么样……”撞车后叶楠只觉得天旋地转,耳鸣阵阵,他力竭地趴在方向盘上,认得清萧鹤生却听不见他在跟他说什么,哪怕他们离得这么近。
萧鹤生觉得好笑,“哦?”
“你抓我就是抓盛鼎,抓那些为萧氏卖命的老人,你不能让他们寒心!还有萧卫东,他都快死了,你把事情做绝连他旧部下也要审判只会气死他!”叶楠只能听见自己的耳鸣声,明明是自己口中说出的话,自己听起来像隔着一层玻璃,声音雾蒙蒙的。他自以为是地嘶吼着,不知道能否威胁住萧鹤生,如同困兽一样愤怒而激动。
萧鹤生躬身,揪着叶楠的头发让他红红白白的一张脸对准自己,他语气平直而残忍地给出他的答案,哪怕他不知道叶楠什么都听不清,“背叛我的人,有什么好忍的?”
盛鼎如是,那些跳槽的老将如是,至于濒死的萧卫东,他不去追究他给他添麻烦的事,就已经足够仁慈。还要他怎样,还期望他给出怎样的回应?
萧鹤生绕开他们先处理叶楠已经是他的宽容。
近在咫尺的男人面容冷硬,没有丝毫心软的痕迹,说的话想必也是叶楠不想听的。
叶楠头发凌乱,好好的一张脸被鲜血染花,卡在驾驶座里动弹不得,狼狈的像条死狗,于是他开始毫无章法地痛骂萧鹤生,“你和盛鼎做了三十年的兄弟,现在翻身就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萧卫东是你父亲,你却要逼死他,你不是人,不是人!”
萧鹤生冷冷抛开他,“三十年的兄弟,我对他毫不设防,被背刺一次就够了。萧卫东不会被我逼死,但他确实活不长了。”
他天性如此,没有坏到人神共愤,更不是什么伪善的好人,世间万物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如今只有一个姜雀让他舍不得。
神奇的是叶楠什么都没听清,但他能懂萧鹤生在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威胁不住他,开始扯着嗓子骂些不堪入耳的词汇,知道脱身无望就开始泄愤。
萧鹤生表情平平,没有一个字过脑,他后退几步离开叶楠的视线,让助理拨打报警电话。
“把陆明玉喊过来当人证。”萧鹤生说,有邱辉和陆明玉在,不怕事情不能及时查清。
警察及时赶到,将该送医的送医,带回去做笔录的做笔录,事情清晰明了证据确凿,很快理出清晰的事情脉络。
陆明玉与世隔绝几日,一出门就是来到警局,毫无心理准备,他束手束脚坐在警局,将自己的脸挡了又挡,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陆明玉是吧,还是个明星,说说你在这个诈骗的案子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和叶楠又是什么关系?”
“诈、诈骗?我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问道:“都坐在这儿了还想撒谎?!”
陆明玉双手捧着脑袋揪头发,痛苦地将自己帮叶楠牵线挖人的事都交代了,“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话,他究竟在做什么我真的不清楚。”他在心中将叶楠骂了个狗血喷头,有本事欺负他,有本事就别被萧鹤生抓住啊!
好在他已经私下跟萧鹤生接触过了,对方似乎不会把他怎么样。
陆明玉将自己抖了个干净,脸色灰败地从警局走出去,他看见萧鹤生立在院中,高大俊美像尊黑色雕塑,他走过去,“萧大哥,叶楠让我做的坏事我都说了,我是因为你为了那个谁把我赶走,想报复才这么做的,你能原谅我吗?”
叶楠可以破产之后进去坐牢,他陆明玉可还有大好未来,梦里的成功总会是他的!
萧鹤生不置可否,让他上车回去安分待着,向另一个方向昂了昂下巴,一个字也没说。
陆明玉委委屈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涉案人员都被喊来问话,熟悉的面孔进进出出,萧鹤生很快见到了意料之中的人。盛鼎没比之前正经多少,在院子里瞧见萧鹤生先是一怔,然后一如往常没个正形晃到对方面前问他,“最近过的怎么样?”
答案两人心知肚明,萧鹤生度过了一段棘手的时期,少不了兄弟背后捅刀子的功劳,没人信他没人支持他,只有一个姜雀什么都不问硬要陪在他身边。
萧鹤生的回答也并无异样,“还行。”
盛鼎定睛瞧他,藏不住眼底的出乎意料,为什么在警察局兄弟重逢萧鹤生给他的也只有两个字,骂他也好,要他解释清楚也好,不该是这样的云淡风轻,好像萧鹤生毫不在乎,又或是彻底放下了。
“对不起……”盛鼎爽快地给出一声道歉,这些天这三个字堵在他嗓子眼不上不下,只等有机会见到萧鹤生就送给他。
然而萧鹤生告诉他,“愿赌服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背叛他会得到什么,又会失去什么,他相信盛鼎清清楚楚,耽搁了这么久的道歉毫无意义,萧鹤生没有脆弱到要用这声道歉才能与自己和解,他接受一切发生,在他眼中盛鼎也不该纠缠于他们或深或浅的兄弟情谊,一切都结束了,不用谁费心再提起。
“其实我……”这一秒盛鼎眼眶发酸,想把一切都坦白,他从没有主动背叛萧鹤生的念头,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他发现了想回头却太迟了,他没得选。
他的眼泪无法触动萧鹤生,盛鼎即刻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他将眼泪强忍回去,没说出口的话也不再说了。
“你好好的。”盛鼎拍拍萧鹤生的肩膀,言尽于此,兄弟也就做到这儿了,他越过萧鹤生往警局大厅走去。
盛鼎走远之后萧鹤生才回头望向他走远的背影,他看着他,像看着生命中每一个越来越不重要的人。
案件在调查侦办的过程中,结果如何在萧鹤生这儿已经毫无悬念,碰上眼巴巴观察他情绪的姜雀才能让他想起自己在姜雀那儿还应该处于怎样危机中。
晚上他爬上姜雀的床,在黑暗中吻过对方的额头交代道:“我今天,碰见盛鼎了。”他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单纯觉得姜雀可能想知道这件事。
姜雀下巴抵在他的肩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萧鹤生将他们少得可怜的对白告诉姜雀。
黑暗中姜雀声音很小,他安慰地告诉他,“别难过,以后你还会交到新朋友的,新朋友不会背叛你。”
“新朋友?”萧鹤生低笑着跟他确认,这样幼稚的安慰他三十年来从未听过,也从未想过有谁会这样跟他说话。
“对呀,比如我!”姜雀向他证明,“比起盛鼎,我更是合格的朋友,不是吗?”
萧鹤生啄吻他的侧脸,“是呀,能跟你做‘朋友’我好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