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鹤生换上那套由萧卫东挑选好的黑色丧服,佣人上前在胸袋上别上白花,真正的送别从这一刻开始。
“这几天家里人会有些多,你带着姜度去别处清净几天。”萧鹤生对着镜子理好衣领,转个身的功夫已经想好了如何安置姜雀。
管家怀里抱着另一套黑色丧服,语气急促,“小姜少爷不能……”
萧鹤生一个眼神扫过去,对方即刻噤声。
姜雀瞧着那身衣服不像萧鹤生的尺码,倒像是,他的。
只有他不惧与萧鹤生争辩,他问管家,“给我的?”
管家深呼吸一口气将话说完,“是的,这也是萧老先生临终前最后的安排,他见了您,等于认可了您,这样要紧的事不好不重视,您既然跟少爷在一起了,迎来送往,葬礼上是要出现的……”
在萧家工作了几十年,仗着萧卫东死了,管家才敢对着萧鹤生的心尖尖说这样长的一段话。萧家父子感情淡薄,他都看在眼里,可萧卫东去世前强撑着要见姜雀,在世时又爱面子,分明是想姜雀陪萧鹤生一起送他。
是父子较劲,还是过去种种都抛却了只想儿子送上一程,都说不好。
可他生前做不了萧鹤生的主,死了也一样。
萧鹤生答应的都会做到,却没跟萧卫东包揽过姜雀的事。
萧家家大业大,筹办一个葬礼牵扯众多,涉及钱财、人情不说,光是没完没了的宾客整整三日也应对不完,劳心劳力,若是姜雀出现还要被人好奇追问,做为主家躲也躲不掉,吃力不讨好。
再一个结婚的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婚礼没办宾客没请,别人眼中姜雀也算不得半个萧家人,姜雀不参与萧卫东的丧事理所应当。
萧鹤生不想拖累姜雀,他的小爱人用不着跟他演这场早就排演好的黑色戏码,尤其是萧卫东独断专行越过他去见、去安排姜雀的情况下,他已经不悦。
姜雀伸手直接把衣服接过来,轻推萧鹤生的肩头,“你先去,我换好衣服就来。”
萧鹤生想告诉他不用,看清姜雀眼底有种执拗的认真,僵硬地点了下头。
“不急,几个重要环节你露个面就行。”萧鹤生说,他不忍让他太操劳。
姜雀不置可否,他退回卧室换上和萧鹤生同款丧服,葬礼举办了整整七天,他寸步不离萧鹤生,直到萧卫东入土,亲朋好友齐齐吊唁完毕,姜雀身上的劲才松下来。
墓园回程的路上,汽车后排的萧鹤生始终握着姜雀的一只手,他懂他的意思——姜雀怕他伤心。
萧鹤生的心并非毫无波澜,但他的情绪自己能够消化,不必让他的小爱人烦忧。
但这种周到似乎并不奏效。
萧鹤生懒懒地看着他,“想跟我说点什么?”
姜雀盯着他缓缓点一下头。
萧鹤生:“你说,我听着。”
姜雀最后什么也没说,更紧地反握住萧鹤生的那只手。
萧鹤生轻轻叹气,他柔软细腻的小恋人让他心软,让他忍不住想吻他发顶,告诉他,“我没事。”
姜雀告诉他,“你得记得,难过的时候一直有个人等着你倾诉,陪你分担。”
一旦爱上某个人,姜雀下意识就要去承担一些严肃的责任。
他不明白萧鹤生只有在他身上彻底翻车,束手无策,其余的事这个男人从未认输过。
萧鹤生定定与他对视,“这句话也送给你。”
未来人生的任何难题他们都不用自己一个人担着。
萧卫东去世不是件小事,不仅是亲朋好友与合作伙伴,几个月前对萧氏落井下石的人也借机缓和关系,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媒体记者在萧家外守了一堆,萧鹤生点头允许几个熟面孔进来,在书房会见记者。
财经版块的记者采访时少些八卦,问过萧卫东临终前有无交代、对萧氏有无未了的心愿,又问萧鹤生几年内对萧氏的规划,最终话题才落在姜雀身上。
记者看向双人沙发上另一边的姜雀,不等斟酌好对姜雀的称呼,萧鹤生第一回主动说话,他略抬了一下左手,将无名指的婚戒露出来。
“这是我爱人。”他说了这样五个字,尽是回护的意味。
记者惊诧,“您结婚了?”
萧鹤生避而不答,这个消息目前还是他和姜雀两个人的秘密,他说:“我记得我公开说过我在追求他,现在,得偿所愿。”
不是一时的热情,是他久久不熄的梦欲照进现实,是他从未相信过的坚持与相守。
姜雀闻言回眸望向他,萧鹤生与他相视一笑,是他们独有的默契。
这份郑重与珍视让记者为之动容,出于私欲想要满足好奇心的探究说不出口,做为一名在财经领域深耕的专业记者,他只能送出自己的祝福,“谢谢萧先生配合我们采访,祝你们幸福。”
萧鹤生起身与记者握手送别,夫夫两人将人送到楼下。
“再见。”姜雀说。
记者笑着应一声,脚步匆匆拎着电脑包急着回去赶稿,他虽然见了萧鹤生的面,对方可没答应过他这是独家采访,抢时间才能抢到热度。
上了车记者习惯性去摘自己的工作证,一摸胸口却是空空如也,一定是在哪不小心掉了!
他忙扔下东西跑回去找,走到一半远远瞧见别墅门口停着一辆车。萧鹤生打开副驾门站着,面朝着记者的方向,冷硬的五官染上明显的笑意,姜雀站在他身前,两人面对面说了两句什么才转身上车,萧鹤生帮他把副驾门关上才绕回另一边上车。
记者愣在原地,他没见过、更没想过萧鹤生有这样体贴的模样,财经板块的成功人士与大小明星传出绯闻并不罕见,但正儿八经地公开承认也不多,更遑论私下健康平等的交往。
他与那些娱记有着如出一辙的刻板印象——这段感情一定是靠姜雀极尽卑微才能换来一个结果,萧鹤生这样经典的精英继承人一定不会好好爱一个人,但凡他肯尊重他的小恋人就足够让人吃惊。
但他看到的一切是这么自然,萧鹤生不觉得自己服务姜雀是件多么不应该的事,姜雀亦没有因为萧鹤生的优待而诚惶诚恐。
顾不上考虑太多,记者拿出手机连续拍了几张照片,他觉得这些照片比他刚刚的采访内容更有看点——谁都想不到破釜沉舟刚打了个漂亮翻身仗的萧鹤生,在商界征讨杀伐的背后有这样的柔情。
两个小时后,该记者隶属的媒体公司官方账号发布了一篇文章,文章没有背离记者的专业素养,百分之八十的篇章都是基于对萧鹤生的采访转化成的理性分析,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记者个人采访结束的后记。
记者记录了他采访萧鹤生的感受,姜雀陪同采访、萧鹤生展示婚戒等等一一被他记下来,没有夸张地渲染,结尾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对姜雀新作品地期待,再附一张略显模糊合照,一篇专业性强又不失温情的文章就此发布。
不出所料,这篇文章自发布以来热度不断飙升,最终飘在各大平台app的热榜上,久居不下。
“萧家上一任掌舵人去世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权利交接太久了,萧家现在从里到外都是萧鹤生想要的样子,借着被人背刺这回事清理了不少人。以前萧卫东的人还在,多少会影响萧鹤生的决策,以后绝不可能了……等等,咱们栏目什么时候有感情板块了?”
“照片拍的不错,黑西服黑车,两个人般配的有点像黑手党夫夫,不过距离怎么这么远难道是偷拍……作者胆子真大,今天是来采访的座上宾,明天就是法庭里的被告……”
“不认识这个小明星,去搜了一下,出道经历挺丰富的,有点意思。听说最近刚和傅昂合作完一部电影,到时候准备去看看。”
“萧鹤生看起来很喜欢他,能出席葬礼意味着两个人好事将近了吧?”
“我看到了什么,知道姜雀圈内战绩可查,可和萧鹤生交往也太夸张了吧,两个人都是认真的吗?”
萧鹤生也看到了这篇文章,指尖停在最后的照片上,他皱了下眉,又说:“拍的不错。”
第一次和姜雀正式出镜,他对偷拍宽容的可怕,这张照片将他和姜雀的名字彻底捆绑在一起。
他要他和姜雀的新闻将过去那些娱乐圈绯闻通通淹没。
他和姜雀才最相配。
姜雀还有些愧疚,“以后你大概要经常上你娱乐板块了。”
萧鹤生说:“乐意至极。”
按照萧鹤生的意思,这篇文章在热榜上挂了整整三天,他很满意,撰写文章的记者就跟着提心吊胆三天。
第一天:萧氏不会找他的麻烦吧?
第二天:热度这么高,找麻烦也赚回本了!
第三天:萧氏的法务怎么还没动静,难道萧鹤生压根不生气?还是文章里他夸姜雀夸到了萧鹤生的心坎上,对对对,一定是这样,下次继续夸!
城郊某栋旧别墅里,强烈的光线射进主卧,瘫睡在大床上的男子才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其实并没有完全清醒,头痛欲裂,脑袋重的好像要往下坠,昨夜超出人体极限的兴奋透支了他正常生活的能量。
陆明玉捡起团在地上的睡衣,不分是谁的,胡乱套在身上后席地而坐,点了一支烟。
夹着烟的右手不住颤抖,他狠狠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终于勉强将烟递到嘴边抽了一口。
慢吞吞把一支烟抽完,烟雾在虚空弥漫,他松垮地瘫靠在床边,眼神木讷地望着空中,好久才想起要找自己的手机。
他扶着墙走到卧室外,十几米的路程走了三分钟,外面的景色一样的糜烂,一地姿态各异的酒瓶和沾污、皱巴巴的红色钞票。
他醉生梦死太久,不知今夕何年。
陆明玉跪在地毯上,终于从沙发缝隙中找了自己的手机,充电解锁,还没看清日期就跳转到推荐的新闻中——萧鹤生和姜雀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