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最野蛮的兽类,气势汹汹地打上一场,能分出胜负最好,这样赢家就可以得到划分好的战利品。
输了也没关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只是会担心,某一日走在街上与故人相遇,相逢不相识,回首,谁也认不出谁来,上辈子那般浓郁的爱恨情仇全都被孟婆汤稀释了个干干净净。
未免遗憾。
冯亦宏以往觉得这种方式最是野蛮。
其实他从不在意,他能不能真正地占有唐落。
他以前很认真地幻想过,唐落不娶妻,他也不成家,他们做一辈子好兄弟,互相扶持,互相记得。
等到百年之后,帝国史书提到他们的时候,在罗列他们的功绩后,也许会用一句精简却厚重的笔触,写出他们的深厚情谊。
只可惜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突然就冲出来一只猛兽,一只受过唐落恩惠,心心念念惦记着恩人的凶兽,誓要把恩人圈在庞大的身躯之下占有,隔绝外界一切联系。
冯亦宏觉得可笑,他代入唐落的视角,想,这贪心的家伙一定是痴心妄想。
唐落不会属于任何人。
唐落就像一只林间小鹿,清透,干净,圣洁,纤尘不染,偶然路过人间,看一眼,便毫不留恋地离去,只给人们留下属于他的传说,供人怀念与怅惘。
可是,冯亦宏代入自己的视角,他蓦然就变成了一个嫉妒心强烈的怪物。
他看不得任何人接近唐落,他甚至想,如果这偌大的世界只剩下他与唐落两个人该有多好。
到时候,他养着唐落,就像养着一只矜娇的小猫,小猫也许会埋怨他,用亮晶晶的瞳眸嗔怒地瞪着他,怎么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孤独的世界,但是没关系,他会逗小猫开心。
当然,他也会时刻反思自己,倘若脾气好的小猫一反常态地伸出爪子要挠他,那就是他做错了事,他会小心翼翼地弯下头颅求饶,直到小猫高扬着下巴原谅他。
然而,这样美好的愿望,全被这只不由分说闯入平静生活的畜生给毁了。
真可惜啊,他怎么就这样轻易地被抓住,或许,就在这里,就将结束他自以为枭雄的一生。
想到这里,冯亦宏忽然笑了,破了相的面庞鼻青脸肿,身上也是遍体鳞伤,他忍着痛意慢慢地爬起来,靠着牢狱斑驳的墙壁坐起身。
他道:“匹夫之怒,无非是拳打脚踢,再有就是,以头抢地。宋陨星,我真看不起你。”
说罢,讥讽大笑,惹来宋陨星一个狠踢。
被踹倒了,痛得呲牙咧嘴,冯亦宏也不恼,再次慢慢坐起来,他继续笑,继续说:“杀了我吧,无论怎样杀了我,阿落都会恨你,永远永远恨你。而我,他会永远记得我,记得我是为了救他而死。只有你,可怜的家伙,你会被他亲手杀死,不得好死,永堕地狱。”
他说完,自己先被自己的话安慰到了。
是啊,唐落会记得他的。
无论是当做兄弟,还是中道崩殂的恩人。
曾经年少轻狂时,单身策马闯舒陵。
一身荣誉万人宴,不如求得伊人心。
家族、荣誉,在乱世里都是无根浮萍,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想要的,才值得为之付出一辈子。
哪怕付出生命,也是一场盛大的祭祀,只为换高坐云端的神明一瞥。
冯亦宏满意了,欣慰了,他很开心,有人能记得他。
心上人,以及眼前这个情敌。
宋陨星盯着他,并没有被他激怒,反而还有些漫不经心:“安心,就算不得好死,也是你死在前头。地狱苦寒,劳你在前面先探探路。”
说罢,又发泄一通,终于冷静下来。
他知道,冯亦宏说得对,无论冯亦宏活着还是死了,唐落都是在意这个陪伴他长大的人。
时间真是不公平。
只是陪伴过,就能被记住。
经年宿命回响,唐落也能把他忘记,因为旁人时时刻刻的陪伴。
代替了,怀念时光的宋氏幼子。
宋陨星不想再待在这里听冯亦宏的刻意讽刺与激怒,还有明晃晃的洋溢在话语里的显摆与得意。
他整理好衣袖,随意抹了把唇边的血迹,走出这间牢房的那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嘶哑的叫喊声。
冯亦宏疯狂大笑着,肆意展现他不为人所知的骨子里的疯狂,他说:“宋陨星,我诅咒你,我得不到的,你也永远难以企及!”
宋陨星的脚步顿了顿,他没回头,继续向前走,步伐坚定,他轻轻地告诉自己:“不会的。”
谁也听不到他对冯亦宏诅咒的否决,仿佛说给了牢狱里裹着血腥气味的黏稠的空气听。
可是没关系,从今往后,陪伴着冯亦宏的只有牢狱之灾与颈间闸刀,而他,他随时随地都可以代替曾经的冯亦宏陪伴在唐落身边。
时间是公平的。
时间会磨平一切,只要肯坚持,谁又不能忘记谁呢?
他不会作弊,什么忘忧草、还魂花,他统统不需要。
他会用事实证明,真情不变,挚爱永恒。
事实证明,傻子永远是傻子,即使媚眼如丝,真情流露,仿佛下一秒就能摇身一变□□地全垒打,傻子也能像个瞎子,看不到一点儿。
宗政靖川第三次掏出腰间手枪解决掉意欲爬上宗政伯骁床的婢女,他黑着脸,眉眼阴郁,浑身冒着凶光。
他像抱小孩一样单手搂住宗政伯骁的膝弯,不顾瑟瑟发抖的幼弟,就这样环抱着他在舰艇里巡视一圈,叫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的宝物,不容任何人觊觎与窥视。
宝物长得太漂亮了,强壮、健硕,力气大,总让人臆想做起来一定很舒服,纯情、迟钝,又是个雏儿,一看就知道在床上会很温柔。
自身条件已经很诱惑人了,偏偏还是当今大权在握的太子看重、宠爱的弟弟,不用想也知道日后定是个有权有势的富贵王爷。
宗政伯骁在暨淮所有人眼里都是个香饽饽。
在女子们看来,与其拼死拼活争个头破血流也不一定能争到的皇后之为,倒不如去做一个纯情王爷的王妃,荣华富贵,自由自在,何不乐哉?
在男人们看来,太子实在是太狠厉了,脾气残暴,不好说话,高傲得过了头,看谁都像看废物,除了幼弟宗政伯骁。
虽然这样说有点儿不恰当,但在他们看来,与其送给太子姬妾,让姬妾们去吹枕边风,还不如送给骁王稀罕的兵器。
把骁王哄高兴了,然后让骁王去吹枕边风,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保准一吹一个真。
宗政靖川知道他们的小心思,他在宗政伯骁周围画一个圈,不容忍任何人靠近,他亲自陪伴着幼弟成长。
幼弟渐渐长大,即便能拒绝金银珠宝的诱惑,无视珍稀兵器的吸引,可是,成人的事,也还有那种推拒不了的。
比如说,情欲。
越来越多的人,飞蛾扑火般,一头扎到他们兄弟二人身上。
一旦扑到了,就化身八爪鱼,死死纠缠,扯着不放手。
然而太子薄情,男女不近,所有接近他的都会被处以死刑。
骁王却不知人事,貌似可以被诱哄到。
于是,许多人转移目标,把目光移向更好脾气更好说话的小王爷。
宗政靖川的表情实在是太凶了,裹挟着杀意与狠意的眼神如深渊般幽黑深邃,不仅把舰艇里男女老少都威吓一通,连同怀里的幼弟,也被他吓得不轻。
最后,巡视一圈,他把幼弟放到主室的卧榻上,他双腿岔开钳制住挣扎的幼弟,脑袋深深地埋在幼弟的颈侧,嗅着从皮肉里散发出来的属于幼弟的气息。
那一刻,他很想张开利齿狠狠地咬下去,那一定很美味。
他想着,也就说了:“伯骁,让太子哥哥啃一口,甜甜的,口齿生津,解了渴,再香我也能忍住。”
“……太子哥哥?”宗政伯骁从方才就在发抖,害怕得牙齿都上下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的身躯无疑是健硕的,又高又壮,战场拼杀一把好手,大将之才,不外如是。
可是,此刻和太子离近了,他能清晰地知道,还是和兄长差远了。
兄长压着他,叫他动弹不得,再怎样挣扎,也是无用之功。
他无端觉得兄长很危险,比过去每一次对视都危险。
就像是丛林里饿了许久的野兽,看到了误入丛林的他,于是顷刻间扑过来,把他当做是肉骨头,啃咬都是最基础的操作,那贪婪的眼神告诉他,野兽恨不得把他全身上下都舔砥一遍。
“别怕,别怕,兄长说笑的。”宗政靖川与宗政伯骁贴了一会儿,终于冷静下来,目光瞬间柔和,他轻抚幼弟的脑袋,像在安抚惊惧的狗狗。
他说:“兄长带你去沐浴,把身上洗得干干净净,把脏掉的衣裳烧了,兄长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宗政伯骁不敢说不。
他任由宗政靖川一件件脱掉他的衣裳,从外袍再到里衣,他把自己当做是个木头,除了偶尔被触碰到裸露的肌肤惹来轻微的颤抖,其他时候,他一动不动,不看不听。
似乎这样就能欺骗自己,兄长还是那个强大的、值得他敬爱和信赖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