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最高会议的时间在正中午,换在平日一定是??炎炎,酷暑难耐。而今日则不然,乌云蔽日,天色阴沉,直叫人闷的慌。
皇帝高坐在王座之上,一手拿着象征王权的蛇形权杖,一手拿着象征神权的狮形权杖,俯瞰底下众人。
大祭司依然身着暗紫长袍,脸覆太阳神面具,立于王座右侧;侍女长歌一袭白衣,身姿优雅,立于王座左侧。
原本身为侍女的长歌是没有资格进入前殿会厅的,方信再三思忖,把她请了过来。
要是平时,底下大臣恐怕就要拿着这件事情开刷,喋喋不休三个小时才算罢。
不过今天是真没空。一个比长歌更有政治话题更有吸引力的人正昂首挺胸地站在殿堂中央。他身披黑衣长袍,金色短发,肤色雪白,面容深邃俊俏,眉梢上有三颗黑痣。
方信见过他,在神台之上,那个闹事的游说者,也是游戏里的玩家。
此刻,他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地站在众人面前,好像他只是被请来喝茶的客人,而不是几个月以来组织发动暴动的领导人。
离他最近的一位大臣指着他的鼻子道:“暴徒!是你给所有人带来的灾难!你竟然还敢来皇城?”
阿拉里克无奈地摊开手,“先生,这与我无关,我只是个会诉说的漂泊之人。我所说的是人民的心声,是神明的指示。”
有人已经冲了出,脚还没踢出去就被两边的同行架了起来,红着眼喊道:“狡辩!没有良心的诡辩家!你看看母亲河外面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在灵河边上吟唱!”
“贵族们!官员们!你们只看到了人们在死亡,没有看到人们在重生!”阿拉里克突然目光犀利地望着王座之上的方信,勾起一抹笑,“王权才是阻止人与神沟通的障碍。陛下存在一天,人民永远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才是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
“太阳神给予了万物生灵多少生存的资源,黄金食物、大地水源。你们又拿什么回报的他呢?”
“你们把信仰分给了无名之物,独吞了所有的黄金,纸醉金迷中糜烂地挥霍。”
“上位者,多么自私啊。”
“不过好在都该结束。神会惩罚你们的。”
最后,阿拉里克笑得非常残忍,歇斯底里中带了一丝不可言状的愉悦。
殿堂之上的人们一个个怒不可遏,要不是阿拉里克周围有侍卫阻隔,他恐怕会被这几百个人踩成肉酱。当然,大臣们的飞沫也可以淹死他。
现在的场景相当混乱,方信放下神权权杖,揉了揉眉心。
他冷笑道:“按你这么说,朕也会被降罪。笑话,朕是神子,吾即是神意。轮不到你来传话降罪。”
阿拉里克:“这也由不得陛下您。”
人打到家门口,自然由不得他。
方信手拿暴君剧本,现在正是暴走的时候。
他整理好表情,正要起身。却被大祭司制止住了。他瞟他了一眼,将目光再次投给这里的主角阿拉里克。
问号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1.他们是怎么这么快凝成巍峨之势,势如破竹攻下来的。
太不对劲了!
2.阿拉里克跟原来的故事有什么关系吗?
——你们把信仰分给了无名之物
唯有这一句,跟时间之神维埃斯也就是故事里的怪物扯上了关系。
其他人,尤其是场上这位笑里藏刀的游说者,怎么看怎么像真正的反派。
国家的覆灭,作为叛军领导人的他,有直接的推动作用。
但,故事里没有,一点他的身影都没有。
一个被粉饰的童话故事,当然不会有血腥与惨痛的存在。
就像杨玉环的故事里,会更多的酌墨于唐皇与贵妃的爱恨离别,而不是安史之乱的血淋淋与黎民百姓的哭唧唧。
看来方信得重新调整方向。
之前,他以怪物和公主为中心,矛头即反派为皇帝与祭司。
现在看来,真正的矛头得转变一下。
怪物和公主依旧是这场神权游戏的牺牲品。
主要反派变为太阳神和游说者,他们是亲密的“合作关系”。一个从中获得更多的神力和信仰之力,一个获得众多信仰者的支持及覆国之力。
现在外面“死神”一说,恐怕也是他俩联手散播的。
还有河边尸骨和血水……
方信瞟了一眼身边泰然不动的大祭司。
他眼眸暗淡,这位在里面又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来了。”祭司朝他轻声道。
坐在王座高处,方信只能看见两道渺小的身影通过圣殿之门,步伐紧张中又带有一丝坚定的走向殿堂。
矮一点的躲在另一个人身后,紧张得颤颤发抖。前面那个高一点的抬头挺胸,哪怕是一身斗篷遮住身形和脸庞,也掩盖不了他的毅然决然。
须臾,前面的高个取下头顶的帽子,场上一阵哗然。
方信瞳孔微缩,忍不住想站起来,被身边的祭司止住。而另一边的侍女不动声色间用力地揪了一下手臂。
来人是神女怀歌。作为掌管双神祭祀的神选之女,她这一辈子注定应该呆在神殿之中,未得许可不能离开。
还不等众人反应,怀歌便跪了下去,平静道:“陛下,我想向你请求一件事。”
方信下意识道:“你说。”
怀歌:“我想请您救救维埃斯。”
“噗!”阿拉里克语气里充满了不屑,“救谁?那个伪神?不过是个丑陋的怪物,你们看看,他现在就在罪女身后的!”
其他人一听,连忙后退。
阿拉里克绕过守卫,从长袍中拉出一把细长的宝剑,剑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不正是神殿内太阳神手上那柄。
他躲过怀歌,极速向矮个身上刺去。一张恐怖如斯的面庞立马出现在众人面前,随之来的是一声可怖的尖叫。
阿拉里克畅快地笑了两声,指着他说:“看吧,死神的面庞,再多看一眼可是会死的。”
这句话一出,几乎又是一个巨雷。不必他再多说,有人已经吓得当场弄瞎了自己的双眼,别的人不敢但也都紧闭着。
方信怒道:“够了!你到底想怎样!”
阿拉里克像是很满意所有人的表情,“一个月后,我要看到皇城门外悬着两具尸体。一个是伪神的,一个是罪女的。”
“做不到的话,也就只能请太阳神亲自降临了。”
他是在威胁,一个月后不交出两人,他和他的军队就会攻城。
说完,他转身离开。
殿内,无一人敢拦。
因为城外,早已聚集了数十万蓄势待发的军队。
阿拉里克走得轻巧,里面的人炸开了锅。
有人说,要将公主和时间之神一并打包,直接送出去。
这一说法得到了大多数人支持,一部分未表态的眼巴巴的看着王座之上的两位。
天已放晴,曙光透过云层照耀着大地,最后一丝浮絮也化为乌有,天空湛蓝,明净澄澈。
祭司:“陛下?”
方信回神道:“先,先将两位带下去。其余人散会。”
一位年迈的老臣挎着蹒跚的步伐走向前道:“陛下不把怪物关起来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方信,眼中充满了希冀。
无力感瞬间吞噬了他,“关起来吧。”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傀儡皇帝,皇城内真正有话语权的人不在他。
┈┈┈
时间之神被关在皇宫地下冰冷的密道里,而公主被带到了殿后,她原来住的地方。
索娜自愿站出来说要照顾公主,方信挥了挥手让她去了。
他又安排几个较为忠心的侍卫伪装成平民,去查看城中百姓的情况,尤其是灵河周围一带。
其余人士都走光,他躺在寝殿内的沙发上,脑海里都是今日会议的画面。
怎么说?他还是当了反派。
虽然只是个炮灰反派吧。
“陛下,是在担心公主殿下吗?”长歌从身后走来。
“嗯?嗯。”方信见有人来,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方信看着这位温柔体贴的大姐姐,心中感慨万分,“我以为你会去照顾公主。”
毕竟人家曾是公主的贴身侍女,与公主的关系密切。
长歌笑着摇摇头:“我不知我该如何见她?”
“你觉得她有错吗?”
长歌依然摇头,“她能有什么错?她什么也没做啊。”
她离开后,方信又发了一阵愣。
灵河。
对,这条河是关键!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昨夜他掉水里的时候并没有尝到血腥味。
他们说“河水染成红色”,方信下意识以为里面的是血。
其实不然,只不过是幻觉。
祭司说过,灵河之水听他的话。
他可以控制水的颜色,水的流向,甚至水的多少!
那些陷落的地方大多处在灵河周围,他们的土地泛滥期由祭司决定。
“……”这家伙是河神吧?!
咳咳,再者,他说过他不是任何一位神的信徒,但并不代表他不会站双神中的一方。
从游戏一开始,他的定位就非常明确。
太阳神殿的祭司,自然是站在太阳神一方。
他们是三方合作,内外夹击。
“系统快出来!急用!急事!”
“干嘛?”系统的声音像是几辈子都没睡过觉了,已经被摧残成了老狗,“这边已经身亡。经转移客服,谢谢。”
方信也是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系统看有人想听他诉苦,猛然狂吼道:“你不知道那个新来的玩家,妈的他把副本炸了!S级副本,他神经变态呀!”
方信心底也是波涛汹涌,表面却要维持平静:“炸了就炸了,你哭什么?”还飙脏话。
“老子要降职的!还要扣钱!以后你让我在同事们面前怎么活啊?”
看来那位新手玩家还真的够猛啊,能把这个神经系统给逼疯的,也是绝了。
人比人……算了,他在外面只要被削的份。
“别提这个了。把衍生副本里的那个茶后故事发给我,我再看一遍。”
系统疑道:“怎么又要看?你上次不是看吐了吗?”
系统近段时间的注意力都在那个S级玩家身上,完全没有关注方信这边。方信也懒得跟他解释,伸手就要。
而系统那边也要急着跟上级那边交差,转给他后,就消失无踪了。
夜晚悄然降临,皇宫内却暗潮涌动。
祭司之后几天都没有回神殿,而是被陛下特令呆在他的后殿内。
几日后,方信收到守卫来信,他们在在民间走动,发现他们那已经传出了一个很荒诞的故事。
一个关于美丽的公主爱上怪物的故事。
方信听了,暗道果然!
与衍生副本里的那个故事内容大致相同。
好巧不巧,他们都提到了公主会被困在陵墓中整整十年。可现实是,外面的入侵者连十个月的时间都不会给他们,一个月后离开皇城的只有一具停止呼吸的少女。
最令人心惊的是,最后公主不是被绑在火场上的,而是从城楼上跃进火场,并且死前整个国度埋下了永恒的诅咒。
-神!伟大的太阳之神啊!请降临人间吧,我愿献上我的灵魂和躯体,愿世间不再有黑暗。
方信先前没注意,以为只是一句尴尬到想抠脚的祈福。
其实不然,公主在死前诅咒了所有人。她奉上灵魂和躯体变成祭神之灵时,太阳神没有拒绝,因此诅咒生效。
令太阳神没想到的是,公主的诅咒不仅针对着痛恨她的国家,还有太阳神本神。
她,怪物,太阳神和生活在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永生永世都要呆在这片土地上,不得安息。
“时间之神被封在密道里,依旧是怪物的模样。”
“太阳神空有强大的神力,却被困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
“公主拥有永不逝去的容貌,却只能孤独一个人守着怪物。”
“还有祭司,皇帝,这里的所有人。”
没有人能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