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徐欢有无重新监视渚州的打算,付春干脆留在原地,让人回去绥平禀明斥候不知所踪。徐欢得知此事,自然最先怀疑是长阳军所为,至于还要不要监视...
他拧眉沉思片刻,又让他回去渚州,“暂时不用盯着渚州了,让付都尉带着弟兄们都撤回来。”
可是就在付春带队回来的一刻钟后,消失的斥候一个不少的又都回来了,徐欢的表情却愈发凝重。
“你们五个去哪儿了?”
五个人立刻跪地,“回将军,我等被朝廷的官兵发现,险些命丧渚州,幸得陈大帅的人施救,不过他虽救了我们却也把我们绑了起来,不知今天是不是看到付都尉前来,才放了我等。”
这五个人面上不似作伪,又都是最早的一批赭袖军,徐欢还算是信任他们,“既如此,那你们应该知道渚州的情况?”
“回将军,我们被绑的时候眼睛耳朵嘴巴全被蒙住,又被带到离渚州城十里地的位置,是以并不清楚如今城内的情况。不过放我们回来前,长阳军的人说...”
见徐欢和付春的脸色都不好看,斥候领头立刻收住了声音,两人沉声让他禀明,斥候领头的才接着说:“他们说感谢赭袖军替他们解围,此次救我们五个算是聊表谢意,等渚州彻底脱难,必还有重谢。”
闻言,付春连忙转头去看徐欢,“将军,这算示好还是警告?”
让斥候退下,徐欢起身踱了几步,面上表情一息一变,好一会儿才回答付春,“我看是两者皆有,他们或许已有十足把握退敌,只是不能让我们横插一脚。如今既然他们才是重点清缴对象,于我们也算有利可图,便暂时井水不犯河水吧。”
他都发话了,而付春一心惦记着夺地盘,自然赞成,徐欢让他帮着监督火器研制,自己则留在府邸。如今徐欢竟对陈昌这个人又有了一丝欣赏,不过更多的还是忌惮。
申冤叫屈的数十万百姓长途跋涉、几经周折,终于到了大都城外,按照一开始的指示,他们亦无需假装做戏,这颠沛流离的一段日子早已让他们备受折磨,心中蕴藏着太多苦楚。自然是喊得能多动情便有多动情,哭得能多撕心裂肺便有多撕心裂肺。
“何人喧哗?”城门内的火铳军大喝一声,外面的声音顿时小了一些,下一瞬却再次变本加厉,哭喊得更大声。
“他们好像说被朝廷驱逐出来...”达阳凝神细听一阵,对火铳军如是说道。
“一派胡言!达阳,你带两个人去城楼喝退他们。”
上级发令,达阳自然不敢不听,待上了城楼,看见这密密麻麻的人,他们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还是不得不扯开嗓子大声驱赶。
无奈底下都置若罔闻,甚至哭得更狠,“朝廷逼死百姓,我们无家可归...”
底下的火铳军见达阳几人驱赶不成,只有亲自上去,他们把火铳直接对准底下的人,“不想死的都给我哪来回哪去!否则别怪我们!”
城外的一些妇人见他们拿着火铳,全都抱着孩子往后退,哈单夫派来的人刚准备开口与火铳军对峙,岂料上方竟突然开火,巨大的声响和喷溅的鲜血吓得其余百姓面无人色。
别说他们吓到了,就连楼上的几个火铳军也吓到了,连忙拉扯开枪的拉克什,低声质问:“你怎么突然开火?若是引起更大动乱该如何处理?”
拉克什不为所动,继续填药,嘴里答道:“陛下如今已开始清洗各地官员,还会因这些老弱病残网开一面,费心劳神吗?别废话了,直接瞄准青壮射杀,吓退他们,若他们的动静传入皇城,我们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亲眼见到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的全过程,其他百姓都开始不自觉后退,哈单夫派来的其他一些人立刻招呼众人远离城门,但看样子是要久耗而非直接撤离。
一些妇人不顾他们的劝说径自带着孩子逃难,不出片刻,这些百姓里只剩些中老年,他们有些是没有力气再逃,有的则是已经绝望等死了。
如今他们已退到火铳射杀范围外,干脆都坐在地上哭喊,“皇帝不仁,谋反篡位,逆天施行,必不久矣!”
他们十多万人一起呼喊,动静实在太大,拉克什面色凝重,直接命两个火铳军进宫请示阿希格,“只说射杀了一人还吓不走这群人,若陛下下令击杀,便请求增派守军来维护秩序。”
接令的两人不敢怠慢,立刻骑马直奔皇宫,将此事禀明。阿希格前面才被各地消极的官员惹怒了一回,这次又来了一群难民想控诉他,阿希格都气笑了,“既然他们长途跋涉一心来此求死,自然要如他们的愿,派三万守军与五百火铳军前去城门平乱。”
如今大都内人人自危,见一大队官兵神色肃穆地快速经过,这些百姓只能赶紧关门闭户。
入夜后,郑北进才听闻城门的申冤百姓被击杀了六成以上,逃走了几万人,也被守军沿途追杀。
如今玄衣军在往大都的一些地方铺设了不少据点,新设据点的人见到不少逃难的妇孺一路呼喊救命,心生不忍,又担心引火烧身,只能暂且静观其变。
但紧接着的一幕让他们死死攥紧了拳头,一路骑兵竟然朝手无寸铁的妇孺痛下杀手,无情挥刀,解决完后又头都不回地撤离。
“要送信回去吗?”陆风先拉着几人往林子深处退了一些,又低声问他们的意思。
葛乐咽了咽口水,叹了口气,说:“此时出去恐连累弟兄,等明日看有无人收敛尸身再做决定。”
当晚便有官兵带人来收尸,看样子是把百姓都解决完了,等这些人撤离出老远,葛乐才自己一个人离开据点,沿着偏僻山林往踞水方向送信。
如今踞水是朱思在主事,得知大都清缴难民,亦是愤恨不已。这个阿希格比起巴哈的残暴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暴戾残忍,必然引起天下大乱。
“此事可要禀明东家?”葛乐问,朱思却摇头,“不可,你道那些官兵连妇孺都不曾放过,自是想要杀人灭口,掩盖此事。如若东家得知,必然气愤填膺,但如今我们还未有把握,也不能先向大都发难,只会让东家徒增烦闷。”
闻言,葛乐也逐渐冷静下来,赞成朱思的决定,朱思让他留在踞水,“最近不要往北去了,陆风几个应该知道谨慎行事。”
他们决定瞒住此事,堰州那边的哈单夫却是直接收到了消息,原是那派出去的人留了一部分在路上,没有一同到城门,这才躲过一劫。得知了阿希格这番暴行,饶是宝日和哈单夫都有些胆寒,若对方得知他们叛变投诚了赭袖军...
“...开弓没有回头箭,达亚尔绝对已经禀明了堰州之事。”宝日脸色仍是凝重,却不是特别慌张,“如今阿希格派兵攻打渚州却迟迟没有打下来,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有利。当务之急,是先把消息传回绥平,让徐将军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走。”
逃回的人是直接汇报给的哈单夫,城中的赭袖军还在操练,因而并未得知。既然宝日表示一切都让徐欢拿主意,那哈单夫也没必要自寻烦恼,当即把事情转述给了如今堰州的赭袖军领头詹平。
哪想,詹平得知后竟然也决定暂时隐瞒不报,只是命人去信绥平,询问堰州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送信的人一路未停,奔袭两个多时辰赶回绥平,因徐欢如今要抢占江余其他兵力抽调走的府城,便决定让詹平一路也趁如今津中空虚,抢夺地盘,两线同时进行。
得了他的命令,詹平自是兴奋,欲先夺广陇。他们的动向被贺跃尘的据点时时传送,贺跃尘本是打算提前离开石北,亲自送郑东悬到广陇府城,此时得知堰州已经发兵朝广陇来了,不得不暂停原计划。
郑东悬便道:“东家,此时只有先表明立场,看能否劝退赭袖军一行,再做他算。”
“如今徐欢突然有所行动,应该也是已握有火器,又有陈昌顶在前方,已不再忌惮朝廷兵力。他未曾再派人手前来堰州,应也是要双线作战,同时收割津中江余。”贺跃尘用指尖扣了扣案首,面色凝重,对郑东悬说:“此时哪怕劝退赭袖军,他们应也要抢占运河一带,届时与濮邺一路联合,若朝廷还要南下,必然要走我们这边。”
“东家,你觉得如今朝廷还有多少兵力?若再次挑动长芦一路,能否使其元气大伤?”
“先让铺设据点的人停下,东悬你还是先回老家,我让狗儿一行先赶赴府城。”话音未落,他已起身拉着郑东悬出了衙门。
狗儿受命带着两千新兵奔赴府城,如今府城还是赵六一众在主事,当然消息是一路传递过去了的。安排了人负责送郑东悬回寨子再接赵有才到府城,贺跃尘才有工夫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他刚骑马准备出城门,沈亮和余纳宝都表示想跟他同去,贺跃尘笑了笑,“你们得留下来看家,城门封锁,一切照旧。”
他们自然要比詹平一路近得多,狗儿一路有车队走得也不慢,贺跃尘还是在离府城十多里处才追上他们。
“东家!”
“继续赶路,有什么回了府城再说。”贺跃尘示意他们加快速度,自己则一马当先奔到前面去了。
赵六原本就盼着东家过来,早早等在城门处,傍晚前才看到贺跃尘策马靠近的身影。
“先别关门,狗儿一路还在后面。”贺跃尘翻身下马,将马绳交给守城的人,又快步登上城楼,如今垛口已经被加高加厚了,原本毫无遮挡的垛口空隙也加上了厚木板与铁皮,中间挖出供箭矢射击的小洞。
成年人直立城楼也能完全遮掩,工事做得符合贺跃尘的预期,他夸了一句,正好狗儿他们也到了。经过改动,如今在管辖内的所有府城皆拆除了多余城门,只余一处。
“赵六、狗儿,你们负责把城中的士兵都集结起来,先吃饭,然后列阵。”下了城楼,贺跃尘再次骑上马背朝衙门的方向而去。
如今府城连狗儿带来的人一起,一共四千人,人不多,但他们丝毫不慌,特别是赵六,一想到可以再次与东家并肩就兴奋得不行。
直到所有人吃完饭列好阵了,本以为东家得来,哪想宽子几个带着赵有才抵达,又直奔衙门,后面就一直没看见人出来。
狗儿命赵六守在城楼,自己跑下去找东家,贺跃尘正和赵有才在房中商讨火枪的制作,听见狗儿的声音还以为是赭袖军已经来了。
“赵工便待在房间里,我出去看看。”
看贺跃尘出来,狗儿便问他在衙门这么久干什么,贺跃尘笑了笑,“商量点事,堰州军到了没有?”
“应该没吧,没听见赵六喊呐。”
“随我先过去城楼。”
两人一同出了衙门骑上马回到了外城,赵六迎上来几步,“东家,敌人还未到。”
“暂时还称不上敌人,你们先放松,有要方便的也先去一个吧。”贺跃尘自己拿了几百支箭矢登上了城楼。
“东家,我帮你!”狗儿与赵六异口同声,都下了马要帮忙。
“既然你俩闲不住,便找木板工具来,我做几个滑板。”
滑板?狗儿两个虽然不懂,但还是问清他需要的材料工具,赶紧替他找了来。后面贺跃尘又叫了底下的人一起帮忙,赶制了可以滑动的坐板。狗儿早听说东家当日在长阳战中让人推着马车射杀,立马转过弯儿来了,“我们坐着或跪着这个就可以随时躲避攻击啦,对吧,东家?”
贺跃尘竖了个大拇指,“聪明,你可以先试一下,这个得掌握好平衡,否则射击时容易降低准头。”
等到所有玄衣军已做好准备,入夜时分,詹平才率一万八千人前来。见上面黑灯瞎火的,城楼似乎也不同寻常,詹平眉心一凛,直觉不妙。
下一瞬,贺跃尘便朗声道:“阁下可是赭袖军?我与你们徐欢将军乃是旧识,不愿与你们对立,你们可先行去信徐将军,再做决定。”
骤然听得此言,詹平甚为讶异,又怕对方是诈自己的,便谨慎反问:“你如何证明自己与徐将军是旧识?又如何确定我们是赭袖军?”
“我曾送难民前去绥平,亦与徐大哥吃过一顿饭,你们守城的都应该知道。”
见他说得自然,詹平不由得信了两分,“那你如今是何意?广陇可被你占据?”
这不是废话么?狗儿撇嘴,贺跃尘轻叹一声,反问他,“祝大帅可还在濮邺?”
此话一出,詹平大惊,贺跃尘又问:“你们可是要同时抢夺江余和津中?”
这问得詹平后背发麻,声音发紧,真吩咐了五个人快马加鞭去信徐欢,又命其余人退守。
贺跃尘和狗儿几个的箭却并未收,仍是架在洞口,此次为求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