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雨拿着扫帚和抹布,扛着柴火和稻草,带着苍耳和白术一前一后地走在一条黄泥小径上,小径两边枯黄的杂草很多。
约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山腰处的屋子。
山腰平坦,视野极佳。
因着下山的路都是狭窄的小径,搬动大件上山不便,吃水也不大方便。
只有在雨季时有溪流从山上流淌而下,其他时候得去山脚挑水来吃。
用土坯和石块垒出来的院墙不高,院门则是篱笆做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草编织了一个充当门锁的结挂在了门栓上。
林不雨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外面的门坏了,没舍得花钱,就自己做了个篱笆,但里屋的门栓还是好的。
白术并不在意,反正有住的地方他就满足了。
苍耳也不在意,之前白术住的小屋,就一连风都挡不住的破草帘子。
院子外长着一棵粗壮高大的桃树,苍耳一眼就相中了这棵光秃秃的树。
“这是我爹娘成亲那年,我爹为我娘种的。”林不雨看着这比自己年纪还大的桃树,语气里带着些惆怅。
若不是年初时候,谢春桃挑水山上时不慎滚下山去,摔伤了腿,留下病根,母子俩才决定在山脚买了块地,重新盖了新房。
也正是因为看病买地盖房,把家里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林不雨这也才冒险在入冬前上山打猎。
他自认这次上山运气很好,遇到了苍耳和白术。
院子里,因着谢春桃偶尔闲暇时会上来待上一会,院子里几乎没有杂草。
林不雨拿着钥匙把锁打开,推门而入,灰尘飞扬。
白术和苍耳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一间灶房,一大一小两间卧房,有灶,有炕。
灶房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灶。
大的一个房间,炕很大,挤着一点,能同时睡五六个人,与灶台只隔着一堵墙。
其余什么饭桌,柜子,炕桌,炊具都是没有的,窗棂上的窗纸还破了个洞。
林不雨道:“你们先将就住着,等我把那些皮毛换了银钱,再给你们添置桌椅板凳锅碗瓢盆。”
临走的时候,林不雨还特地指了指用来储存粮食和过冬蔬菜的小洞窑的位置。
借着外面将黑为黑的天光,白术简单的把屋子收拾干净后,开始往灶膛里添柴生火,炉子上烧着一壶水,这是白术用来洗漱擦洗身子用的。
苍耳爱收拾爱干净,不限于自己身上,连带着要求白术和林不雨也必须保持身上的清洁。
经过两人一番好说歹说的商议后,苍耳这才勉为其难地同意把他两扔水里改成了每天让他自个擦洗身子,三天洗一次头。
不过,现在林不雨回家了,而同她住一起的白术还得继续保持。
苍耳坐在炕上,踢着小腿。
“腿别晃,一会把炕踢坏了。”
苍耳停下了晃悠的小腿,嘴唇轻抿,显然对白术的态度很有意见。
白术给灶炉里添着柴,吹着风,余光没有分半点给到苍耳,自然也没有察觉到她的神色。
“相公。”
“诶。”
诶……
诶?
白术感觉脑子哗哗的,像山崩地裂,像海水倒灌。
“你……那个……我……我们人鬼殊途……”
苍耳像蛇一般,突然滑到白术面前。
你退我进,苍耳就这样跟着白术贴着走,鼻尖对着鼻尖,两张脸越离越近。
两个影子被火焰映照在墙上,忽大忽小,斑驳摇晃。
“你今天,喊得很顺口嘛。”
白术回过味来,那哪里是什么爱称,那是质问!他赶紧解释:“我们不是夫妻……我们不是说好了要装成夫妻吗?”白术额角沁出来的汗珠,差点就说错话了。
苍耳不言,用眼神表示怀疑。
白术心里没底,不敢轻易接话,只在心中一味的忐忑。
距离很近,属于苍耳独特的馨香钻进鼻孔,白术的鼻尖忍不住动了动。
她和尸体完全不一样,尸体很臭,但她很香。
有那么一瞬间,对苍耳的浮想联翩占据了对苍耳的恐惧。
炉灶里的火燃得很旺,烟气带着热量在炕的内部流动,热气透上来,炕面热烘烘的,连带整个屋子也暖烘烘的。
“我我我……我先去铺床了。”白术一个翻身,从苍耳的身边划过。
苍耳没有阻止。
白术一边铺稻草一边说道:“这炕大,我们各睡一头。我绝对不会占你的便宜的。”主要是这便宜也不敢占。
顿了一下,白术怕苍耳不信,又补充道:“以前冬天的时候,我们弟兄妹妹几个都是这样挤在一张炕上的,暖和。”
“我不用。”说罢,苍耳出了门。
她不用每日进食,但却需要吸收天地之间流动的灵气。
白术的脑袋跟着苍耳移动,直至她走出门后,他才回头看着铺成两处的稻草,沉思片刻,合至一处,再铺上一张软乎乎的毛皮,床铺便算是整理好了。
炕上暖烘烘的,可白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苍耳那声轻飘飘的、带着质问的‘相公’不断在耳际回响。
月上枝头,月辉从窗口的破洞倾泻而入。
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白术的视线透过窗棂上的破洞,看到了倚靠在桃树枝桠上的苍耳。
霜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像是月亮为她披上了一层轻纱。
苍耳喜欢高处,喜欢一切尽收眼底的感觉。
山腰上的风景极好,远眺,秦岭山脉的群山高低错落,高耸如云,与天相接。
近看,错落有致的农田屋舍尽收眼底。
一股凉风吹来,扬起了苍耳的发丝,也灌进了破了个洞的窗棂。
白术被这冷风一吹,倏然回过神来。
拉着被子盖过头顶,翻了个身。
苍耳在夜空下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困意在暖烘烘的被窝中姗姗来迟。
迷迷糊糊间,白术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被苍耳强行推倒。
他梦到苍耳给他生了一窝红眼珠尖牙齿的小妖怪。
他梦到这窝粉团子似的小妖怪围着他转圈,吵着闹着要喝他的血。
“呜呜呜~爹爹,我饿~”
“我也饿~”
“哇哇哇哇~我要血,我要喝血~”
……
白术从梦中惊醒,他掀开被子,夜色还沉,苍耳也还在桃树的枝桠上。
原来一切都是梦。
好可怕的噩梦!白术打了个寒颤。
他用被子蒙着头,一闭眼,梦里的场景便在脑海中反复循环。
没法睡觉,根本没法睡觉。
清早,林不雨端着一盆蒸好的玉米和红薯上来。
白术的眼底挂着浓浓的墨色。
“你们……洞房了?”林不雨大惊。
白术狠狠地给了林不雨一个白眼。
林不雨轻啧:“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被妖精榨干了精气。”妖精是谁,不言而喻。
苍耳从枝桠上翻身一跃,稳稳地落在院子,落在两人的身侧:“洞房?”
一看到苍耳,白术又联想到了昨夜的梦,梦境里其中一段的内容越发清晰,使得一阵热气直往脸上涌。
苍耳一脸莫名地看着白术突然变红的脸。
同为男人的林不雨秒懂,一脸打趣地看着白术,将手里的盆往白术手上一塞。
要不是得赶路去集市,他真想和白术好好聊聊。
有之前没有见到过的食物,苍耳拿起红薯咬了一口,嚼嚼嚼,放下;拿起玉米咬了一口,嚼嚼嚼,又放下,最后又回到了树上。
白术低头,看着红薯上苍耳咬过的齿痕,手指捏紧又慢慢松开,喃喃自语道:“我一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