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禧：“他的确可疑。”
张煜说：“我看过一本外国小说，里面总结杀人犯的三个特征：第一，虚荣、缺乏同情心；第二，扭曲的道德观；第三，自以为是，喜欢炫耀自己的聪明。”
“子涵很聪明，但是他的眼神也很冷漠。他面对死亡太过镇静，对于他自己的老师也很无情。”袁禧却似乎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张煜拨通了方黎的电话：“好姐姐，帮我们盯一下子涵。”
袁禧听着他这近乎是撒娇的声音，有些纳闷，难道他不管对谁都是这个态度吗？那对自己那样又是什么意思呢？
雨水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天阴沉沉的，四周空无一人，沿着大路往上，四周倒是少有坟墓。
不久就往小路上走了，准备要进入那乱葬堆里，不过走了许久都不见影子，始终是在林子里打转。
雨水已经下了一夜，现在正是正午，但林子里却起了不少雾气。袁禧知道事情不对了，立刻将张煜拉住：“别走了。”
张煜这才反应过来，该死，鬼打墙了！
这下不论他们往哪边走，都会回到原地。说实话，如果是张煜一个人的话，他可能会害怕。
不过现在身边有这么个保险，光在旁边杵着就很心安。
袁禧现在有些不安，他倒无所谓，只是张煜现在神魂不稳，到这些地方来确实太危险了。
此番只当试探一下虚实，看看王子涵有什么动作，贸然闯入实在不明智。
张煜的眼睛里已经出现许多其它东西，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林子，现在变得拥挤了起来。
各种奇形怪状的小鬼随着浓浓的雾气出现，他们幽幽地跟二人擦肩而过。有的无视他们的存在，有的还要上来惊吓一番。
他们服饰各异，有的死了几百年了，也在山里游荡了几百年了，有的才死没多久，甚至会被自己身边的鬼影子吓一跳。
太乱了——
“我们这是走到哪儿来了？不是鬼打墙吗？怎么鬼赶集似的？”张煜插着腰打量这些鬼。
有鬼感觉被侮辱了，怒道：“打你妈的墙！跑到老子的地方来撒野，还不快滚！”
张煜：“……老人家脾气真爆。”
“老子三十岁，你他娘的才老人家呢！”
“哎呀怪不得您这么显老呢！火气大就是老的快啊——”
那鬼被气得肝火旺，但是一看他身边站的袁禧就一怂，转头赶紧溜了。
“不要激怒他们，你本来阴气就重，现在神魂不定，很危险。”袁禧苦口婆心。
但张煜确实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主，他挑挑眉，笑着说：“阴气重那怎么办呢？要不……要不袁警官借我点阳气吧？”
袁禧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不由得羞涩起来，转过身去：“我们尽快离开此地，等无言大师回来，借他佛光一用。”
张煜跟上他的步子：“无言大师？就是那个回娘家的和尚？”
袁禧一笑：“无言是我们大队的特邀顾问，前段时间回寺里了一趟。”
张煜心想：这小小一个特勘队，就有两个和尚人物，不简单呐——
袁禧还不知道自己被某人如此编排，不过心中还在慌乱，总有些事情不想被张煜知道，总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
自己与其这样扭捏，不如与他好好地度过最后的时光，毕竟以后……
张煜摆弄手机，手机也没信号了，果然是捅了鬼窝了。
“这是走上小黄泉路了，没有信号的。”
张煜：“嗯？”真是什么新概念？
“黄泉路通地府，是魂魄走的路。小黄泉路在人间，是游魂走的路。总之阴气皆是一般的重，你若有不适，一定要给我说。”
张煜抓住机会，顺势就一软，扑在袁禧背上：“脚崴了，没力气，袁警官背我。”
袁禧转过去看他，知道他又开始耍无赖，只好把他背起来先快些离开。
袁禧背的很稳，这么陡的山路，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如履平地的。
四周有些生前爱吃瓜的鬼都转过头来了，有小鬼嚼舌：“这不是特勘所的大人们吗？怎么跑着来了？我们这里有人干坏事了？”
“他们看起来好亲密的样子啊——好甜啊！”
张煜断定这鬼一定才死不久。
“特勘对不是一群糙老爷们吗？什么时候开始内部消化了？”
这鬼也一定才死不久。
“我去！特勘队的青天大老爷们啊——一定要替我做主啊！”这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过来，贵哭声刺耳，听的张煜心慌慌的。
不由得浑身都紧张了起来，袁禧察觉到了，于是怒斥：“没有眼力见的东西，滚开！”
袁禧竟然发怒了！
张煜发现，袁禧这发怒竟然是为了自己。
小鬼被吓跑，受到了其它鬼的嘲笑。
袁禧才又温柔下来：“你把眼睛闭上，免受他们干扰。”
“嗯，”张煜乖乖地闭上眼睛，把头放在了袁禧的肩膀上，明显感受到了他身子一僵，“袁警官，太贴心了，实在是招人喜欢。”
袁禧：“……”
张煜：“袁警官，你是不是嫌我年纪小啊？”
“没有。”
“你是不是嫌我还只是一个穿着校服的愣头青啊？”
“不是。”
“那你是不是讨厌基佬啊？”
“不……”
“那你觉得我长得丑吗？”
“当然不。”
“那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
张煜的声音变了！变成一个尖嗓子畜生的声音了！
袁禧猛的将背上的东西甩下去，那东西一落地竟然就变成了一只尖嘴猴腮的黄鼠狼。
那黄鼠狼咧嘴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捏着张煜的嗓音说：“袁警官？”
这是黄鼠狼，那真正的张煜呢？！
一般的黄鼠狼怎么可能迷得住袁禧，除非，这是一只成仙的黄鼠狼！
糟了！张煜还在黄泉路上！
袁禧撒腿就要往回跑，黄大仙哪里能让他跑，倏地就缠上来了。
袁禧右手往背上一抽，就凭空拿出了一把骨刀，黑气密布。黑刀破风一砍，电光火石之间，就断了黄大仙一腿。
黄大仙尖叫：“你区区凡人！怎么会！”
袁禧则露出了一脸狠厉，平时在张煜面前的温柔平静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疯狂。
“你花了几百年修炼成仙，看来眼力也不过如此——”说着就要挥刀砍死他。
一股妖力却挡住了他的刀，袁禧手一松，黑刀凭空消失。只见黄鼠狼身后飞来一只巨大的蛾子，蛾子将张煜一路护送，交给了袁禧。
蛾子摇身一变就了一个白发白衣的女子，面容苍白，女子对袁禧弯腰行礼：“大人手下留情，是我没管好下面人。请大人看在他修行不易的份上，饶了他一条贱命。”
这是一只蝶妖，却跑来帮黄鼠狼求情。
袁禧冷声说到：“蝶妖，你奉命看守此地，却酿成如此大的祸事，如今连一个小小黄鼠狼都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好一个忠心耿耿，誓死相报！”
蝶妖自知有愧，低头说：“大人赎罪。昔日大世子命我看守此地，我感念其恩德，自然是尽心尽力。二世子待我亦恩重如山，交代我守好此地的鬼众。只不过此地荒坟众多，阴气俞重，已经到了难以压制的地步。我这几日也是四处奔走，苦苦寻找对策，实在是无能为力。”
蝶妖一身雪白，虽是在道歉，但说话时亦语气平静，神色如常。
蝶妖是受传说中扶桑树下双生世子委托，成为庇护一方的妖。
她受了神谕，自然在法力、地位上都要高于其它妖物，就算是黄鼠狼成仙，变成了更烦人的黄大仙，也要受蝶妖管制。
神谕一出，契约即成，方圆十里地的妖物都要对蝶妖俯首称臣。
“罢了。”袁禧怒火已消，准备带着昏迷的张煜离开。
蝶妖说：“大人留步，小妖受仙者委托，归还二世子……”
“改日再说，”袁禧连忙打断，又说，“改日我们再来处理此地野鬼作乱一事，到那时你再把东西给他，也……不迟。”
蝶妖知道二位的纠葛，从千年前他们第一次踏足此地时，她就已经知道，二位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但那时候她只是个小妖，也是受大世子提拔，否则早就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她不好言说，也不敢言说，倒还挺期待二人能修成正果。这样，当年大世子的神陨也有了另一个解。
扶桑树下的两位世子，竟然没有一盏省油的灯。蝶妖感慨万千……
蝶妖行礼：“恭送大人，恭送二世子。”
方才一直降低存在感的黄鼠狼也屁颠屁颠地行礼，心想这真是闯祸闯到姥姥家了，倒霉啊！
要不是自己那尊家烧香托他办事，他也不会白白折了一条腿啊！真是太亏了！
蝶妖冷眼看他：“黄大仙，你虽已成仙，但不得作乱，这是规矩。你如今已有尊家，好好开坛吃香便是，何故要招惹他。”
“蝶妖娘娘见谅——是我那尊家，他烧香求我帮他杀了今日进山的警察。老黄我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惹到了端公大人，实在是该死！”
这黄鼠狼已经修成人形，过了关，成了仙，有人请他出马作为保家仙。人家烧香供奉他，他便答应家里人的请求，小到治病消灾，大到招财保平安，他都得管着。
——这叫顶仙，胡黄白柳四大仙家皆有这样的习惯。
不过遇上好的尊家了，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若是遇上不好的尊家，因为一己之私让保家仙造孽，耽误家仙修行，也是会被报复的。
而端公是神在人间的话事人，上通神明，下达幽冥。不过现在凡间许多端公都是招摇撞骗，只会耍假把式的人，所以黄大仙也没把他当一回事。
这一交手，黄大仙才明白自己是惹上硬茬了，人家甚至都不屑于与自己动手。
“老黄知道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害人只会让自己遭反噬，不过尊家给的香火实在旺盛，一时间就没忍住……”
“你尊家是谁？”
“南城小巷的王家，是尊家的小少爷叫王子涵的求我办的事。”
蝶妖点头，帮他止了血，说：“下去吧，好好养伤。你已成仙，莫要再在贪嗔痴上犯错，下次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这次权当教训。”
黄鼠狼疯狂点头，随后逃离。
蝶妖当即找了山里蛇妖，要他们将“王子涵使家仙害人”一事告知给方黎。
要不说张煜人不仅脸厚，还精呢？这厮早就已经醒了，听完了蝶妖跟袁禧的对话，也白白趴在袁禧背上享受了一路。
直到被赶来的卢晓义堵了，才依依不舍地从他背上下来。
其实他并非刻意，只是一直在思考蝶妖的那番话，在想自己到底该如何跟袁禧相处，毕竟这可恨的小美人藏了那么多秘密。
现在看来自己好像就是那什么狗屁二世子转世，自己还一直听成二十字，可笑。
有人托蝶妖给自己带了东西过来，但是袁禧似乎不想让自己知道。起码是一直在拖延，不愿意让他知道的太早。那是什么？
但不论如何，张煜又很巧妙地抓住重点了——袁禧半夜醉酒，喊的都是二世子，也就是自己。
那这样说，袁禧这人分明对自己有情有义，但就是有什么东西梗在中间，这小子不敢戳破！
没事啊！小爷来！
只要郎有情郎有意，中间就算隔了钢筋混凝土，小爷我都给戳破——
管他什么二世子什么扶桑树的！什么妖魔鬼怪都一边去！我只要我的大美人——
上古真神又怎么了？他现在还不是连看个鬼影听个鬼叫都要发蒙。就算袁禧不是人又怎么了？张煜喜欢男人这件事就已经是社会的异类了，大不了成为三界众生的异类！
这边张煜正在豪情万丈，那边卢晓义吐槽狗男男，而袁禧则为着马上要握不住的张煜发愁。
三人各怀鬼胎，神色各异。
方黎给袁禧打了电话：“老大，蛇族传信给我，说是王子涵派黄大仙杀你们。”
“果然有鬼，王子涵那边有什么异常？”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