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禧：“卢晓义，那栋烂尾楼顶层有一个巨大的祭坛，上面有一滩最新的血迹，你交给瞿冬警官，让他们帮着查一下。”
卢晓义领命，飞也似的逃离现场。
张煜想说话，袁禧打断他，一把将他拉进车里。
“车里有一套衣服，我让青鬼拿过来的，你赶紧换上，当心着凉了。”袁禧靠在车窗上，心事重重地盯着那片坟山。
“就在这换？”张煜又开始不正经了，“袁警官要趁机占我便宜怎么办？”
袁禧语塞：“我背对着你。”
张煜一笑，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心中百般滋味。可他不知道，袁禧一直盯着车窗上印出来的模糊身影，他一直看着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年轻人的身体在有些扎眼，袁禧贪婪地注视着，又在心中压抑着。
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直到手腕淤青了一圈他也不嫌疼。指甲扎进的不止手心的肉，还有他的心头肉。
张煜换好了，袁禧才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他手腕上那道青黑色的疤痕。
张煜一笑：“这是胎记，别吓着了，我可不自残。说实话胎记长成这样，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干嘛了哈哈。”
袁禧当然知道这胎记的来历，看着眼前的少年人，又开始心疼起来。
“你呢？你不换衣服吗？”
袁禧直接烧符，下一秒自己身上的水都被蒸干了，又帮张煜烤了一下头发。
张煜：“袁警官你有这好东西不早拿出来，还让我费劲换衣服，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所图谋！你刚刚是不是趁机偷看我了？”
袁禧脸红了，红到耳朵尖了，语无伦次地说：“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结巴了！”
袁禧不知道怎那么说话了，张煜一笑而过：“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先把案子办完吧——你方才就发现血迹了，故意没说，怕打草惊蛇？”
“嗯，当时我只是有些怀疑子涵，但是不能完全信任，所以按着他给我们指的方向先走，看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唔……没想到他们家还顶了黄大仙，差点弄死小爷我……”张煜看着袁禧的眼神，觉得好像暴露了，立马找补，“这不是我晕过去之前看到一只耀武扬威的黄皮子了吗——”
嗯——应该没有暴露自己把所有对话都听全了这件事——
张煜把车窗打开了一点，准备抽烟，发现烟都淋湿了，当时就泄气了。
“我们现在就等血检结果了是吧？”
袁禧：“嗯。”
气氛一时又尴尬了下来。
“那什么时候再上山去把鬼窝端了？”
“再等等吧，他们生前被草草埋于此，没有法事超度，地府亦管不过来，只能做游魂，离不开的。”
“哦——”
“那个——”两人同时开口。
张煜：“你先说。”
袁禧：“你什么时候被黄大仙替身的。”意思就是想问说那番话的究竟是不是张煜。
张煜：“呃……我也有些记不清了，就记得迷迷糊糊之间就被人扔在地上了，然后四周窜出来好多毒蛇，我还想着要是被方黎的兄弟姐妹们咬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她的。结果是幻觉，再迷迷糊糊间就被一只大蛾子抓住了，然后又晕了过去。”
袁禧无声地点了点头。
血检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因为血液的主人就在他们身边，是那个在黑吧里被注射毒品的女生杨因。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二人的意料，袁禧打电话给阿朱让她们务必将杨因看住了，他马上过去。
阿朱却告诉袁禧，杨因早就出院了，她们一直跟着守在她家外，但她突然就在家里消失了。
不过幸好阿紫这姑娘鸡贼，早就让姐姐阿朱往她身上放了蛊虫。阿朱带着母蛊一路追踪，却是又来到了蓉城四中，与张煜、袁禧在北门碰面后，几人就往学校里面去。
越靠近那栋烂尾楼，母蛊的反应越强烈，袁禧与张煜立刻会意，二人飞奔上了顶层。
只见那杨因正孤零零地坐在大楼边缘，虽说这楼没有修完，但如果就这么跳下去，非死即残，下面也有不少钢筋竖着，这要是下去了非得开几个眼不可。
杨因脸色苍白，身上还有不少伤疤，眼神里尽是绝望。
见有人来，也是下意识地抱以一个微笑，随后又反应过来，才狼狈地收住了笑意。
因为身体和心理的伤害，这个姑娘已经再没有了生的希望，因为张煜已经看到了，看到了她的魂火开始明灭，就跟汪雪当时一样。
阿紫则不管不顾地飘到了她身边坐下，尽管她知道杨因看不见她，她还是开口：“杨因姐姐，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能给我说说吗？”
张煜有些害怕阿紫把杨因刺激到，阿朱拦住他：“阿紫可以的。”
杨因起初显得有些错愕，不过后来也平静了，说：“不知道，我感觉我的生活挺好的，每个人都对我挺好的……”
阿紫：“你撒谎，你总喜欢为别人考虑，总喜欢照顾别人的感受，你一直都是个不让父母操心的乖孩子，你一直都是一个老师叫不出名字的好学生，到现在了，你为自己考虑一下，好吗？”
“不，这些都挺好的，我很满足。就算我平庸，我不起眼，我好心泛滥，我也觉得不后悔，这样很好，这样是我喜欢的平淡且温和的人生。”
“杨因姐姐你好厉害——阿紫还没来得及享受这样的生活，就死了。”
杨因转过头，望着一无所有的身边，但是她知道自己身边就坐了一个小鬼。
她身为一个大姐姐，当然要愿意开导她了，尽管是在自己的生命已经一团糟的时候，她也愿意好好安慰一个素未谋面的小鬼。
“嗯，我很喜欢这样的人生，并不会因为它不够灿烂就嫌弃它，也不会因为活的不够精彩就厌弃它。但是姐姐我啊——做了很多不知对错的事，这一辈子都找不到答案了。”
阿紫：“一辈子还很长，姐姐你可以慢慢找，你还有很长的时光，阿紫可以陪着姐姐一起找。”
杨因摇头：“没有必要了，如果没有灵魂，生命就是一具空壳，我已经感知不到生命的意义了——”
“姐姐你也跟山上的鬼做了交易？你知道这是很危险的——”阿紫有些哭腔。
杨因动容：“对啊，但是她骗了我。我姥姥……我姥姥根本就——回不来了！”
在几十年前，蓉城还没有如今这样繁华，多数年轻人都会选择外出打工，这也就造就了这一片的孩子，多是留守儿童长大。
杨因和朱晓梦都是这样由自己的姥姥带大的，但是两人长成了截然不同的面貌。
朱晓梦自私冷漠，气死了姥姥，而杨因却因为想复活姥姥而去与鬼做交易。
杨因的声音很微弱，很绝望：“其实我的确太蠢了，怎么可能有人能死而复生，就算能复生，那又是个什么妖魔鬼怪。可是……可是，我就是单纯太想我姥姥了——我的确是太蠢了，但是我真的很想她。”
“我圣母心，我多管闲事，所以我受欺负，我遭罪，我什么都不害怕，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我姥姥能活过来，这样不管我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可以跑回她怀里撒娇，只要姥姥一安慰，我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我想让姥姥活过来，而她想杀掉朱晓梦，我就帮她，帮她做了这个局——我发现他们那些跟鬼玩游戏的人真的很自私！绑绳子的小学生只是为了想要一把玩具枪，布置乱石的村民只是想要他天天出门都能捡钱，打电话约朱晓梦出门的芳芳只是想要她的什么前男友受到教训，偷盐酸去腐蚀铁栏杆的老师只是希望自己能涨工资——而我！我！只是想让我的姥姥回来……”
“我知道我很蠢，我真的太天真了，别人总说我太单纯太容易受骗，我还总是一笑而过。我觉得自己就是靠善心来感化世人的天使，我的天啊！我怎么这么搞笑——天呐！我就活该被利用，被骗，被欺负，被侮辱！”
杨因瘦瘦小小的身材，她又曾期盼过什么呢？只不过是在姥姥的影响下，多行善事，好好做人，但是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却并不与她的付出对等。
“所以我跟厉鬼做了交易，帮她谋划了这场游戏，而她骗了我……”杨因泣不成声。
张煜不理解，袁禧便说：“她姥姥是正常死亡，魂早已被勾下地府，但去地府的路上，有人把勾魂锁剪断了，将姥姥的魂偷了回来。”
“但魂已经打上了地府的印记，上了生死簿，无法再回到□□里，所以杨因姥姥的魂成了游魂，只有魄在人间，现在是个植物人，生不如死。”
“那日阴差来找我，也是告知我这件事，我派了袁随去捉游魂，现在已经重新送回地府，杨因姥姥应该又死了一次。”
张煜咋舌：“为爱痴狂啊——”
“但为爱杀人，她姥姥也不愿意看见。”
“你确实蠢啊！”张煜突如其来的一声，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他又说，“你姥姥是不是一个挺胖一小老太，带着条红色的短围巾，然后花裤子，脚还有点跛。”
杨因惊讶地对他点头。
“你姥姥一直在你旁边飘着呢！只是你看不到，你瞧，她现在正在抱你呢！”
袁禧也有些错愕，因为这里的确只有阿紫一个鬼魂，此地煞气太重，又是山里那厉鬼的祭坛，所以一般游魂是不敢往这来的。
再说，杨因的姥姥现在应该早就已经在地府了。
但杨因不知道这些，她惊喜地四处张望：“真的吗？！姥姥你真的在这！”
张煜：“对，你姥姥点点头，现在呢在摸你头发。”
“她说，好孩子，我一把年纪了，身体也不利索，腿脚也不好，想去地府投个胎，换个年轻的身体玩玩。以后就剩你一个人了，一定要坚强，姥姥我啊可不是一辈子只会围着你打转的保姆，下次见面，说不定我生的比你还好看嘞！”
“她又说，这段时间一直陪着你，看你吃不好睡不好的，她实在心疼。又看到你跟那个什么鬼做了交易，姥姥啊实在很不放心，但是再怎么姥姥也不想再回去用那把老骨头了。姥姥知道你很想我，姥姥很感动，姥姥也不责怪你，只想让你好好的，好好地长大，其他的别无所求。”
“跟厉鬼做交易，伤身体，姥姥不想再看到你这样了。你要好好地祝福我，多给我烧点钱，这样姥姥在下面也可以做个大富豪，打点好关系了，好早点投胎。姥姥我啊决定把孟婆汤偷偷倒掉，争取不忘记你，下辈子还来找你玩啊。”
张煜一口气胡编乱造了这么多，还颇像那么回事，阿紫也顺势开始帮腔：“对啊姐姐，那个阿婆一直在旁边，我着实没想到她就是你姥姥呢！”
杨因听得泪水直流，她到底只是个想姥姥的孩子——
袁禧：“你怎么知道她姥姥的模样？”
“阿朱在医院的时候，就趁机把杨因身上所有可以东西都翻了一遍，照片都发群里了，你自己没看的。我注意到了一张老年人的照片，然后随口一说。”
阿朱：“阿煜哥哥你反应好快——那你怎么知道她跛脚？”
“老年人通病，猜的。”张煜心想，像他外婆那样的六七十岁了还在外面蹦跶的毕竟是少数。
“难道这件事真的与王子涵没有关系？”
袁禧：“不一定，否则他不会想杀我们。”
张煜：“朱晓梦的葬礼在什么时候？”
阿朱：“下周一。”
“那也没几天了啊……”张煜解释，“我有点想知道，朱晓梦到底怎么把鬼惹到了，那鬼废了这么大力气来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