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失重感在下一秒消失,又一只手快速的伸过来然后稳稳的托住他。
小熊身体软瘫下来,由着陆怀青把他腰上的绳子解下来,然后放到柔软的床上。
他就这么躺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听着厨房方向传来徐徐的水汽声,他呆了会儿,觉得无聊,就偏过脑袋,在房间里寻找陆怀青的身影。
陆怀青正侧对着他,站在门口的柜子旁边,一个抽屉打开着,他正低着头,用手拨弄着里面的什么东西。
小熊有些好奇,很快他就发现陆怀青又在找纽扣,并且这次的寻找更带有目的性,他看到对方把有花色的纽扣都捡出来放到一边,又把和小熊身上毛色相似的纽扣也挑出来,紧挨着放到另一侧。
那么剩下的纽扣就不太多了,他似乎有些拿不准注意,偏头向小熊的方向望过来。
在和小熊对视上的那一刹那,他很明显的愣了一下,接着他转过头去,把柜台上零散的纽扣收回去,关上抽屉,动作有些许慌乱。
做完这些,他又悄悄的貌似不经意的偏了下头,发现小熊换了个姿势,没有再看他了。心里一下子变得有些失落起来,陆怀青努力的不让这种想法继续的存在下去。
书上说,对别人产生期待感就是受伤的开始。
只要小熊待在他身边就好了,就算不是一直看着自己,也没有关系,就算有时候想要偷偷跑出去,也没有关系。
他一边这么安慰着自己,一边往厨房去。
电饭煲里的粥还有半个小时才完成,但他已经太饿了,如果再不吃点什么,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他选择先把刚刚炒好的鸡蛋吃掉。
鸡蛋已经凉了,入口有种腥味,或许因为油倒的太多了,尝起来味道并不太好。
小熊为什么让他吃这个?陆怀青很难理解,但他是一只会写字能跑能跳的小熊,是很有文化的,他应该听从小熊的建议。
他囫囵的吃着鸡蛋,一边思考着冰箱里鸡蛋的库存。
还有12个鸡蛋,一顿两个,他还可以吃六顿,但是人一天需要吃那么多鸡蛋吗?小熊是不是记错了?
他迟疑的望向客厅,小熊正在客厅里哒哒哒的跑着,看到他突然回头,脚步一下子顿住,左右瞧了瞧,然后又哒哒哒的跑开。
陆怀青追在他后面,不远不近的位置,询问:“必须要一顿吃两个鸡蛋吗?”
“可不可以一天吃两个。”
几乎是在他说完,小熊就飞快的摇了摇头。
“好吧。”
陆怀青有一点不高兴,但又觉得这种被管教的感觉还不错,这可能就是别人口中说的,家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他深深的迷恋。
吃过饭,又挑了一瓶酸甜口的小瓶液体喝下去,天才终于蒙蒙亮起来。
陆怀青从柜子里拿出那个牛仔挎包,掏出有些皱巴巴的试卷和本子,把试卷按平了,对着有些暗淡的光线,开始完成剩下的内容。
小熊也过来凑热闹,他已经能熟练的利用陆怀青做的简易装置爬上爬下。
他跳到桌子上,挨着陆怀青的手坐着。
陆怀青看向他,觉得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很奇妙,好像连写作业这件事都变得不那么苦闷了。
他看着小熊蹩脚的歪着头,试图更清楚的看清每一个字,于是干脆把小熊抱在胸前,下巴轻轻的抵在他的脑袋上。
这套卷子是他拜托刘管家从学校里拿来的,大概是他们上个月统考的卷子。因为陆珏明,也就是他异父异母的哥哥,他有天生的血液病,需要和他配套的血时时供给着,防止他出现意外。
也因为这个,原本被许诺可以正常上学的陆怀青被迫也要时时待命,作为可以随时移动的新鲜的血液包在身边陪着,如果用得到他,他就要随时出现,如果用不到他,他就要立刻消失。
因为陆钰明说,看到他就不舒服,随时要死掉。
学上的断断续续的,老师对他很客气,同学们也是,但都是表面的。有时候不经意扭过头,会看到他们还没来得及掩饰的嘲弄的神情,对着他手背上青紫的疤痕。
陆怀青自己是无所谓的,在福利院时听到了更多尖酸刻薄的话,他也没有哭过。可是他们不该说妈妈,是妈妈把他从福利院接走,给他一个温暖的住所,热乎的饭菜,还有一个可以读书的地方。
陆怀青想,他做点什么汇报她,是应该的。他不是妈妈迫不得已接回来的私生子,他们明明什么关系也没有。
他因为这个,第一次在学校动手打了人,挨了处分,被叫了家长。只是妈妈很忙,没有时间来,打了电话来,声音很疲惫:
“怀青,你在学校不要给妈妈惹事,妈妈要照顾哥哥,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陆怀青站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冬天很冷,冻的他流鼻涕。
他使劲的抽了一下:
“我知道了,我不会给妈妈添麻烦的。”
之后陆怀青越来越沉默寡言,最开始挑衅他的小孩看到他压根没有靠山来,更加嚣张,接连几次把陆怀青堵到小巷子里。
陆怀青很想打回去,但是一旦打回去让妈妈知道 ,她又会对他露出那种失望的表情。
于是他就忍着,忍着那些谩骂和殴打,逐渐的习惯了,直到某次抽血的时候,护士姐姐在两个手背上找不到下针的血管,只能从手臂上找,他一撸起袖子,被刘管家发现了异样。
他很快发现那几个经常找他麻烦的小孩离开了,可能是转学走了或是移民,总之陆怀青清静了一段时间,但很快他就因为陆钰明病情恶化,很频繁的被送去医院,甚至住在医院里。
后来有大概几个月的时间,他住在医院,几乎切断了和外面的所有联系,每天吃着医生配置的古怪药水,躺在小小的病床上,每隔七天来抽一次血。
他偷偷听过,医生说这么小的孩子被这么频繁的抽血是不可以的,会出现大问题,但他还好好的活着,说明他是很厉害的。
陆怀青蹑手蹑脚的躺回床上,有些开心,他是很有用的,他这么想着。而且还能经常的见到妈妈,虽然妈妈见到他的时候表情有些奇怪,能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比较短。
但他已经很知足了。
等陆钰明病情稳定些了,他又回学校上课了。只是这次回去,他发现自己经常莫名其妙的晕倒,长时间的昏睡,半个月一次的抽血很难维持,妈妈说是他学习压力太大了,给他转了学,又给他租了一套房子,配了一个保姆。
这段时间的抽血频率在一个月一次,甚至两个月一次,总之间隔的时间很长,他长时间的昏睡也记不清了。
唯一清楚的是,保姆不喜欢他,他醒过来肚子饿的咕咕叫,耳鸣的厉害,想吃点东西,却找不到人。他不太会做饭,只能简单的用电饭煲做点米饭填饱肚子。
陆怀青在某天刘管家来接他到医院时,提出来他想一个人住,不知道他回去怎么说的,反正成功了,他一个人清清静静的住着,偶尔妈妈会想起来打一个电话,一般是在他抽血前后的日子。
这次抽血前,妈妈没给他打电话,应该就是这两天了。
陆怀青有一个旧手机,是哥哥不喜欢用的替换下来给了他,他一直很宝贝的放在家里,每隔几天充一次电,因为妈妈有时候会通过这个手机找他。
他一边走神,一边做着手里的语文试卷,卷子已经写的满满当当的了,只剩下最后的作文。
他不想写作文,于是把上周到书店背的一篇范文默写了一遍。
写完了之后,陆怀青放下黑笔,开始对照着答案订正。语文是他最不擅长的,常年在及格线边缘徘徊,英语还算可以,理科类的他都比较擅长。
稍微有精力的时候,他就会做一两套语文或者英语试卷,如果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就只摸张理科的试卷来琢磨一下最后的选择填空以及主观大题。
也许是有小熊陪伴的缘故,他今天的兴致格外高涨些,订正完了语文,他又做了一套英语,正确率还是和之前差不多,没什么让他意外的。
只是小熊似乎觉得无聊了,一扭一扭的推开他,自己到桌子的另一边看那些他摆着的瓶瓶罐罐去了。
临近中午,陆怀青又饿了,只是早上刚煮的一锅粥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
小熊在他肩膀上坐着,两条短腿一晃一晃的,很自在的样子。
陆怀青心里还琢磨着刚才那道动力学压轴题,毛毛躁躁的,准备配着咸菜喝点早上的凉粥草草解决了就可以,勺子还没伸到电饭煲里去,小熊毛茸茸的爪子就先一步拍到他的脸上了。
力道不大,软乎乎的,陆怀青把手伸回来,端着碗扭头看肩上的小熊,就见小熊跳到台面上,驾轻就熟地抽了根筷子,沾水写了几个字。